夜深沉,月光如水。
紗燈昏黃,將整個室內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光暈之中,溫暖而靡華。
層層紫色紗幔,隨風而揚,如滾滾波濤涌動。
紛揚紗幔後面,是一軟榻,奢華而大氣的榻上躺着一個纖弱女子,墨發如瀑,披散了滿榻,將她那巴掌大的臉襯得愈發的精緻絕美。
一隻長着粗繭的大手,慢慢地撫上女子白皙豔麗的臉龐。掌下溫軟而細膩的皮膚,仿若水一般柔軟,男子粗重的呼吸猝然急促,所吐納出來的男性氣息不掩灼熱的慾望。
大掌,緩緩往下,拇指輕輕摩挲上嬌嫩欲滴的脣瓣,時輕時重,認真而急促地感受這美好的觸覺……
“嗯……”榻上熟睡的佳人突然蹙了蹙遠山黛,輕吟從那紅豔花瓣一般的脣間溢出,伴隨着其逐漸甦醒。
薄歡本睡意濃烈,驀然覺得脣瓣有些灼熱的疼痛,這股疼痛殘酷地將她從美好的夢境當中揪醒過來,不覺帶了惱意睜開眼眸,不想冷不防對上了一雙幽暗似黑夜的眼眸。
“醒了?”眼睛的主人如斯說道,嗓音低沉,充滿了亢奮的慾望。
薄歡被駭了一大跳,幾乎是反射性地彈跳而起,身體往後一彈,抵在幔帳後面堅硬冰冷的牆壁上,白着一張絕美的小臉,驚懼地望着榻旁的男子,“你是誰?”
“呵呵……”隱在暗沉的光暈下的男子發出一聲猥瑣的狎笑,伴隨着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男性氣息,鋪天蓋地襲來。
他,一點也不掩飾準備對她進行掠奪的慾望。
薄歡也意識到這一點了,拼命往牀角縮去,放在身側的雙掌攥緊身下綿軟的被褥,臉色煞白勝紙,“你到底是誰?顧郎……顧郎在哪裡?”
男子眸中不加掩飾的熾烈慾望令她徹底恐慌,她驚惶地四處張望,驚顫地喚着心愛之人的名字,企圖從哪個黑暗的角落尋到那個令她眷戀安心的身影。
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
她記得,顧郎傍晚時分讓侍婢給她端來了一盅滋補的鴿子湯,看着她喝完之後,便攜着她的手上榻休眠了。他將她擁在懷裡,她倚在他溫暖的懷裡,甜蜜幸福地進入了夢鄉,夢中,她夢到她爲他誕下麟兒,他牽握着她的手,愛憐地親吻着,憐惜對她說:“娘子,你辛苦了。”
夢中,她雖辛苦,但是,好幸福,好幸福的,整顆心溢得滿滿的。
所以,方纔被強行從夢中揪醒過來還心生惱意了。
可是,怎麼會醒後睜開眼,便物是人非了呢?
眼前這個男人眸中燃燒着的貪婪色慾,是如此的可怕,是如此的令人心驚膽寒。
薄歡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大聲呼救起來:“顧郎,顧郎救我!”
她一雙眼眸如墨玉般黑亮,此刻帶上慌張,竟如一對溼漉漉的無辜純真的鹿眼,楚楚可憐,令她在原本的清豔絕代之上,兀自添上一份令人想要狠狠蹂躪的柔弱美。
男人眼睛發直地看了眼前的尤物半晌,呼吸愈發的粗重,微喘的聲音攜上了不屑的譏嘲,“美人兒,你便是喊破喉嚨,他也不會來救你了。顧裴已經把你送我了,今晚你要做的,便是好好侍奉我!若侍奉得好了,你的顧郎日後,也便能在官場上步步高昇,享盡榮寵了!嘿嘿,美人兒,春宵苦短,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好生溫存一番吧!”
說着,男人突然站起身來,高大的身體揹着光,碩大的陰影如空中巨大的烏
雲,迫不及待向她籠罩而來。
被陌生的軀體重重壓在身下,薄歡驚懼地掙扎,卻無處遁逃,只能嘶聲呼救:“你放開!放開我!顧郎!顧郎救我!”
下頷猛地一痛,男人的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頷,不耐煩地低喝:“我說了,你喊再大聲也沒用,顧裴已經把你送給我了!”
“你胡說!”薄歡衝着他嘶吼,眼淚卻同時奪眶而出,心早已絞痛異常。因爲她突然想到了那盅鴿子湯。想來她會睡得這麼死,應該是湯裡面放了迷藥。
她萬萬沒有想到,那盅她以爲盛滿了他愛意與關切的鴿子湯,竟是他給她準備好的穿腸毒藥!
“嘶——”她猶在發愣,男人已是亟不可待地撕爛了她的衣衫,陰影猛地覆下,嚴嚴密密封住了她的脣,兇猛地攫取她脣齒上的芬芳。
薄歡回過神來,大驚,忙用力掙扎,“不要……唔……放開我……唔唔……”
然而,她一個弱女子的力道,在這個男人面前,不啻於螳臂當車,被他死死地壓在身下,絲毫動彈不得。
“嘶——”一聲接一聲絲帛撕裂的聲響,裂帛散了一地。
“啊!”男人粗魯激烈地衝撞進她體內的剎那,陡然發出一聲驚痛的慘叫,他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紮在自己肩胛上的金釵和攥着金釵的白嫩柔荑,慾望頓時盡消,隨之涌上來的是無盡的怒意。他揚起手,狠狠地朝她的臉甩了下去,“賤人!”
他用力極大,薄歡整個人被他抽得從榻上滾下去,重重撞在榻腳上。
腹部猛地一陣劇烈的絞痛,她臉色慘白地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男人用力拔下金釵扔到地上,捂着血淋淋的傷口,興味索然,陰狠地怒道:“不識好歹的婦人!”
言罷,整理好衣裳,便怒氣衝衝向外走去。
薄歡怔怔蜷縮在地上,整個人仿若被抽盡魂魄,唯餘空殼。
良久,房門再次從外面打開,一個急促的腳步向裡面跑來,顧裴撩着衣襬,臉色蒼白地撲到她的身前,揪住她的衣襟,聲音驚顫地詰問:“阿歡,你對貴人做了什麼?他怎一臉怒意走出去了?你、你可是衝撞了他?”
他進來後,第一個關心的不是她是否安好,而是她是否將貴人伺候好!
這便是她愛了整整五年的男人嗎?
她以前竟還傻傻地以爲,這個男人會是她可一生一世依仗的良人!
爲了堂堂正正嫁他爲妻,她百般吞忍薄府衆人的欺凌,只爲了以陽城薄家嫡女的身份嫁他,好對他日後的官運有所幫助;
嫁了他之後,哪怕清楚地明白他生性懦弱,爲人又不夠圓滑,根本不合適在官場打滾,可爲了他的夢想,她仍在背後默默打點一切,在暗中助他一再晉升;
他官運亨通,開始妄想更多,故而在得先帝指婚時,不顧她的意願,毫不猶豫地迎娶了驃騎將軍的女兒趙晨,將她這個正妻降爲平妻,她雖傷心,卻也沒有過多的怨懟;
趙晨養尊處優慣了,刁悍霸道,對她多番爲難欺凌,他不曾站出來替她說過一句話,她也一一忍了下來!
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的一再退讓,得到的,竟是他無恥的賣妻求榮!
顧裴原本投誠於太子門下,一時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等到太子繼位後做出一番大作爲,不想,先帝駕崩,竟是將皇位傳給了太子的死對頭安甫王。太子被強遣於遙
遠的南方邑地,太子一黨作鳥獸散,一時人人仿若無頭蒼蠅。
而她這個顧郎在四處碰壁之後,爲了討好新晉的貴人,竟不惜將她送出,只爲保住昔日的榮華!
顧裴見薄歡一臉蒼白,雙眸迷離無神,彷彿把他說的話全當成了耳旁風,不由又急又惱,怒聲喝斥道:“你這個不中用的婦人!連個貴人都伺候不好,我娶你有何用?你倒是快些說啊,你到底對貴人做了什麼,他纔會怒氣衝衝甩袖離去?”
半晌,薄歡眨了眨眼睛,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隨着她的動作,下身沉痛的墜落感愈發的清晰。
她的孩子,才一個月那麼大,就這麼被殘酷地從她的體內強行剝離。
也罷,反正來到這個世上,也只是嚐盡諸難罷了,不如不來!
薄歡嘴角勾起一抹澀意的苦笑,彎身,撿起那支扔在地上金釵,撫摸着上面的血跡,冷笑:“我,刺傷了他。”
“什麼?”顧裴臉色一白,旋即惱火大起,猛地揮手,狠力甩了她一巴掌,“你這瘋婦!是誰給你這個膽子,竟敢刺傷貴人?你是想毀了我嗎?”
薄歡被他打得又倒在地上,良久,回頭,目光冰涼地看着他。
顧裴被她瞪得莫名心虛,“你瞪我做什麼?我說得不對嗎?我的前程被你毀了,於你有什麼好處?你這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若你得貴人垂憐,將來富貴榮華,你還不是……”
薄歡緩緩站起來,沒再看他一眼,雙腳踉踉蹌蹌向外面走去。
她每走一步,便有殷紅的液體匯成滴,從她的下身墜落,一滴一滴,悄無聲息地砸在地板上。
見狀,猶在怒其不爭地訓斥的顧裴愣了愣,神色怪異地看着她血紅一片的裙裾,剛涌至咽喉的話就這麼卡住了,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外面正電閃雷鳴,狂風暴雨大作。暴雨傾盆,砸在屋檐上,啪啪作響。
薄歡赤着雙腳,跌跌撞撞走在溼漉漉的走廊上,臉色煞白地望着風雨狂肆的黑夜,天地茫茫,竟再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站住!”身後陡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喝止。
薄歡駐足,回頭,看到趙晨一臉陰沉,氣勢洶洶向她大步走來,“衝撞刺傷了貴人,還妄想逃跑?來人,把這惡婦打殺了,再擡屍至貴人府中請罪!”
她話音剛落,跟在她身後的四個家丁便衝了過來,不給薄歡說話的機會,便高舉起手中的大棒,重重打砸在她的身上。
薄歡被打摔在地上,大棒瘋狂加身之際,她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趙晨一臉的冷笑,還看到了,藏匿在門口,露出來的飄曳的一片衣角。
她知道,他就在那裡,偷看着她被人一棒一棒往死裡打。
趙晨的舉動,是經過他的同意的。
血水瘋狂蔓延開來,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淚水,自眼角奪眶而出。
下輩子,她再也不相信愛情,再也不傻傻爲了一個男人付出一切!下輩子,她一定要爲她自己一個人活!
“夫人,斷氣了。”家丁伸手探了探女人的鼻息,回頭,對居高臨下的趙晨彙報。
趙晨低頭瞥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女人,冷冷一笑:“把她的屍體送到貴人府中,還有,連夜向薄府報喪,就說是……暴斃身亡。”
“是。”
趙晨不再多待,轉身離去。
身後,濃郁的血腥味,縈繞滿空,久久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