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毒後
獨孤蕭逸被鬼婆帶走之後,沈凝暄淋了半夜的雨,從第二日開始高燒不醒。
那夜,長壽宮中,齊太后在得知獨孤蕭逸的情況之後,當場便昏死了過去,直到第二日才轉醒,但從此之後,她便將自己關在寢宮裡整整一日,直到第二日太陽落山時,方纔出了寢殿。
重新出現在人前,她不哭不鬧,也不再去提獨孤蕭逸,而是神情淡定的去了歡顏宮,靜靜的與獨孤珍兒一起,守在了沈凝暄榻前。
一晃,三日轉眼即逝。
沈凝暄讓獨孤宸與夏家下撥的軍需,已然到位,夏正通也開始招兵買馬,一切都在按照沈凝暄所安排的按部就班的進行着,可是昏睡在睡榻上的沈凝暄,卻遲遲不曾轉醒旄。
自那夜淋雨之後,她一連昏睡了整整三日,所有關心她的人都把心懸的高高的,一個個廢寢忘食,直到第四日時,看着睡榻上面色蒼白,連嘴脣都起皮的沈凝暄,連北堂凌都開始不淡定了起來。
如今,獨孤宸和獨孤珍兒,雖然晚上會過來陪着沈凝暄,但是白日的時候,卻要各司其職,一個要在御書房處理朝政,另外一個則要在寢殿裡繼續假裝夏蘭來迷惑夏家。
而齊太后,因憂思過度,身子也不太好崴。
如此,整整四日,不眠不休守着沈凝暄的,便唯有北堂凌一人。
初時,他以爲,沈凝暄燒退了,便一定會醒。
但是,在她燒退之後,一日,兩日,三日,她一臉安詳的睡着,始終不曾有轉醒的跡象。
第四日,夜。
夜色陰沉,不見星光,仿若沈凝暄那失去了獨孤蕭逸的世界一般,灰濛濛一片。
緊緊的,皺着眉頭,北堂凌深凝着沈凝暄的雙眸中,已然佈滿了血絲,邊上藍毅已然數不清第幾次催促他用晚膳了,但是他對藍毅的話,置若罔聞,只是苦笑着凝着榻上沉睡的沈凝暄,不停的喃喃自語道:“依兒……聽獨孤宸說,你不是一直指着老天開罵,心中不甘,心中有恨嗎?那你就醒過來,好好的與那賊老天爭上一爭啊!”
“依兒……你打算,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嗎?若長此以往,你還如何跟老天爺去爭?”
“依兒……你醒過來吧!再這樣熬下去,說不定連我都得給熬沒了!”
“依兒……”
“王爺……”
就在北堂凌準備繼續喋喋不休的唸叨下去的時候,邊上的藍毅終是忍不住面色難過的輕聲催促道:“晚膳眼看就要涼了,您趕緊用了吧!”
聞言,北堂凌眉心不悅一皺,扭頭瞪視着藍毅:“你煩不煩啊!”
“王爺……”
被北堂凌怒瞪的感覺,絕對不會太好,藍毅嘴角輕抽了抽,心中正尋思着,該如何討主子歡心,卻在視線左右穿梭時,不期然間,撞入沈凝暄如墨玉般深幽的雙眼之中:“呃……夫人!”
“少拿夫人來當擋箭牌!”
對藍毅冷哼一聲,北堂凌沉着嗓子說道:“如今四下無人,本王跟依兒說幾句話吧,你卻一直在哪裡催着本王用膳,你煩不煩啊!”
“我只是想要好好睡上一覺,你卻一直在我耳邊絮絮叨叨,你煩不煩啊!”
開口的聲音,嘶啞乾澀的厲害,沈凝暄眉頭緊皺着,凝着此刻正背對着自己訓斥藍毅的北堂凌,她的神情無喜無憂,沉靜如水。
聞聲,北堂凌心下一窒!
倏地回眸,見沈凝暄正靜靜的看着自己,他心下一喜,連忙站起身來:“依兒,你終於醒了?”
“有你在這裡唸叨着,我能睡的着纔怪!”輕嗤着對北堂凌如此說道,沈凝暄有些困難的嚥了口唾沫,潤了潤喉嚨,然後微微動了動乾澀的脣瓣:“給我水!”
“水?!水!”
一聽沈凝暄要喝水,北堂凌連忙轉身去倒水,但是素來伺候人伺候慣了的藍毅,動作卻更快一些,在他轉身之際,藍毅已然將一盞白開水遞到了他的手邊,一臉討喜的說道:“王爺……水!”
見狀,北堂凌俊眉微攏,看都不看藍毅一眼,直接端了水,便送到了沈凝暄的嘴邊:“來,依兒,喝水!”
“我自己來吧!”
坐起身來,沈凝暄淡淡挑眉,不容拒絕的伸手接過北堂凌遞來的茶盞,然後輕抿了一口白水,好讓自己的乾澀的喉嚨得到些許滋潤。
“依兒!”
眉宇緊皺着,凝視着沈凝暄,北堂凌語氣關切道:“你還好吧?”
“這一覺睡的飽飽的,挺好!”
淡笑之間,又喝了一口水,沈凝暄以餘光斜睨着北堂凌,見北堂凌眉目深皺,一臉欲要相勸的樣子,她脣邊的笑弧更深了幾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若是要安慰我的話,你大可不必開口,我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脆弱!”
聞言,北堂凌心絃微怔了怔,片刻之後,卻是心下微涼。
沈凝暄的如此轉變,他知道意味着什麼。
身爲女人,她本該是被人呵護和疼愛的。
但是,天意作弄,她卻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她的心,已經跟着獨孤蕭逸一起走了。
從今往後,以前那個巧笑倩兮的沈凝暄,只怕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將是眼前這個眼波如湖,一臉清冷的絕豔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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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凝暄醒了,北堂凌自然被趕回瑞雪閣去歇着了。
待北堂凌離開之後,沈凝暄便命梟雲去打了洗臉水,開始洗漱更衣。
按理說,到了夜裡,她本不必這般折騰,但是她卻執意如此。等到洗漱完畢之後,更是親自坐在梳妝檯前,取了玉篦,開始動手梳妝。
片刻之後,梟雲發現,她梳的竟然是帝后高髻!
不久,當獨孤宸和獨孤珍兒相伴進入寢殿之時,她已然梳妝完畢,剛好自坐凳上盈盈起身,轉身面向方纔入殿的姑侄二人。
“師妹?”
但見沈凝暄轉醒,還梳洗一新,獨孤珍兒神情微怔了下,但是很快便滿臉欣喜的擡步上前:“你何時醒的?怎麼沒有讓人去傳信於我?”
面對獨孤珍兒的關切之語,沈凝暄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伸手來的纖手,輕道:“我也纔剛醒不久,料想着你會過來,便沒有讓人去通稟!”
“你啊!一睡這麼久,早該醒了!”
輕皺着黛眉,拉着沈凝暄一路行至貴妃榻上坐下,獨孤珍兒轉頭看向仍舊站在原地的獨孤宸,輕聲說道:“我跟宸方纔還說,若你還不曾醒,今夜便再與你施針刺穴!”
“我這不是醒了嗎?”
語氣淡然的,微勾着脣角,沈凝暄擡眸看向獨孤宸。
此刻,獨孤宸仍舊易容成獨孤蕭逸。
那眉,那眼,還有那淡淡的笑,全都與獨孤蕭逸如出一轍。
但是,在看向他時,沈凝暄只是淡淡頷首,便將目光一轉,重新回到獨孤珍兒身上,從始至終,不見一絲留戀之色。
見她如此,獨孤宸的心下,不禁微微一涼!
想起沈凝暄昏迷前,怒不可遏遙指蒼天~怒罵的激憤情景,他眸色微微起伏了下,但是很快便有恢復了平靜。知道再多的話,也勸不了沈凝暄的心,他心下無奈一嘆,對沈凝暄沉眸說道:“那日,你讓我做的事情,我已經都按照你的吩咐安排好了,夏家如今已經開始招兵買馬了!”
聞言,沈凝暄眉腳輕動了下,冷笑着說道:“兵馬,對於夏正通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可以說是他的心頭肉,前次在衢州和安遠,他犧牲了不少兵馬,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銀子,自然會有些迫不及待!”
“嗯!”
獨孤宸頷首,復又擡眸看向沈凝暄,“如今這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計劃進行,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夏家不讓我痛快,我自然也不會讓夏家痛快……”哂笑着,勾起脣角,沈凝暄眸色清冷如刀,聲音卻柔和動聽的很:“如今的一切,對夏家來說,未免都太過順利了,也該讓他們不痛快一些了!”
“這……”
獨孤珍兒蹙眉,滿臉狐疑的看着沈凝暄:“你把那麼多銀子都給夏家了,還能怎麼着讓他不痛快?”
“把師姐趕出天璽宮如何?”
淡笑如風,笑意卻涼涼淡淡未達眼角,沈凝暄輕挑着眉梢,笑吟吟的轉頭對獨孤宸說道:“趕明兒個,我會以自己的身份,重回宮廷,到那個時候,皇上的心,可要向着我吆……”
聞言,獨孤宸眉宇倏地一皺。
與獨孤珍兒相視一眼後,兩人已然猜到沈凝暄的下一步棋要怎麼走,獨孤宸不由淡笑着頷首:“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正宮,朕的心,自然是向着你的!”
聽到獨孤宸自稱爲朕,沈凝暄眸色微斂,長出一口氣後,方纔對獨孤珍兒輕笑着說道:“雖說睡了那麼久,但是現在,我還是有些累,今夜便不留師姐了!”
“師妹!”
凝眉,看着沈凝暄,獨孤珍兒眸光微閃了閃,轉頭對獨孤宸輕道:“宸,你先回吧,我想跟皇后單獨說幾句話!”
“好!”
獨孤宸應聲,深看沈凝暄一眼,見她眸色低斂,始終不曾看自己一眼,他心下微黯,轉身便離了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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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宸離去之後,獨孤珍兒並沒有立即言語。
寢殿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師妹!”
在躊躇許久之後,獨孤珍兒見沈凝暄始終都沒有開口的打算,不禁面露疑惑之色的凝眉問道:“宸跟我說,逸已經死了,但是從那夜開始,師傅也跟着失蹤了,你跟我說,是師傅帶走了逸,對不對?逸還活着,對不對?”
“不——”
沉靜半晌兒,沈凝暄冷冷開口:“逸已經死了!”
“師妹?!”
聽到沈凝暄的話,獨孤珍兒面色一變!
擡眸,凝着獨孤珍兒變了又變的臉色,沈凝暄淡淡說道:“如今,我和煜兒,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孤兒寡母了!”
“不——”
這一次的這個不字,出自獨孤珍兒之口,深凝着沈凝暄清冷的面龐,她不敢置信的輕搖着臻首:“我不相信,他怎麼可能會……”
“事實如此!”
與獨孤珍兒不置信的眼神在空中碰撞交匯,沈凝暄神情淡漠道:“那一夜,他體內本該融合的兩種劇毒忽然產生排斥,而且還同時發作,師姐你深諳醫術,應該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就不可能還活着!”
“不——”
不停的搖着頭,獨孤珍兒的眼底的淚,幾乎是奪眶而出。
她不相信!
沈凝暄和獨孤蕭逸的情路,走的那麼坎坷多舛,眼看着他們走到了一起,老天爺爲什麼要如此殘忍?!
這個結果,她接受不了!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他死了,這是事實!”深深的,凝視着獨孤珍兒,沈凝暄冷眸一轉,從貴妃榻上起身,緩緩踱步,輕聲言語:“爲了接受這個事實,我昏睡了整整四天,師姐的話,大約哭個一兩天,就能過了那個勁兒吧!”
“師妹?”
獨孤蕭逸死了,但是此刻沈凝暄的口中,卻說着如此薄涼的話,擡起頭來,獨孤珍兒淚眼朦朧的看着她。
她們怎麼可以如此淡漠的,說着那麼薄涼的話?!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沈凝暄嗎?!
此刻,她甚至有一種幻覺。
那就是,眼前的女人,不過時戴了沈凝暄的人皮面具,並不是真正的她!
“師姐不必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微皺了下眉頭,沈凝暄回眸看着獨孤珍兒,淡淡挑眉說道:“我還是我,不過是比之以前要更無情,因爲以前我有一顆黑心,但是現在連黑心都不再有了!”
聞言,獨孤珍兒檀口微張着,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
心思飛轉了轉,終是將自己混亂的思緒,縷出了稍許頭緒,獨孤珍兒起身,在沈凝暄身後站定,正色問道:“逸沒了,以後你打算怎麼辦?讓宸一直冒充嗎?”
“怎麼可能?”
微轉過身,與獨孤珍兒澄亮的眸子相對,沈凝暄的臉上始終波瀾不驚:“逸沒了,但是還有我們的兒子,這江山只能是我兒子的!”
“可是煜兒還太小!”
心思略微沉下,獨孤珍兒擰眉上前一步,與沈凝暄面對面站着,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說道:“如今逸死了,煜兒還不滿一歲,夏家未曾清剿,你們母子,每往前走一步,都會步履維艱!”
“那……”
沈凝暄眉梢輕挑,淡聲問道:“師姐想要我們母子如何?”
“將計就計!”
獨孤珍兒眸色深了深,對沈凝暄說道:“如今既然有宸,那麼你們母子,便可暫時依附於他,以他對逸的兄弟情,和對你的感情,絕對不會傷害你們母子的!等到日後,煜兒長大了,再讓宸以逸的身份駕崩,將皇位傳給煜兒……”
“師姐的主意真好!”
俏臉之上,始終掛着淺笑,沈凝暄眉梢輕擡:“可是怎麼辦?以後的路,我不想再依附任何人!”
“師妹?!”
聽到沈凝暄的話,獨孤珍兒眸中光華微動,紅脣亦忍不住輕顫着。
她當然知道,沈凝暄對獨孤蕭逸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說變就能變的。
但是良禽擇木而棲!
如今,唯有獨孤宸,才能是她們母子的良木啊!
也許現在,沈凝暄忘不掉獨孤蕭逸,但是時間會是最好的良藥,只要獨孤宸用心,只要時間夠久,終有一日,獨孤宸也能如獨孤蕭逸那般守得雲開見月明!
在獨孤宸和獨孤蕭逸之間,她偏向的永遠都是獨孤蕭逸。
但是現在,獨孤蕭逸死了。
沈凝暄母子,若想好好活下去,必然要有所抉擇,她出此下策,也是別無選擇啊!
靜靜地,看着獨孤珍兒的反應,沈凝暄輕斂了眉目,淡聲問道:“女人一定要依靠男人才能活嗎?師姐……你休了駙馬之後,現在不是過的也很好嗎?”
聞言,獨孤珍兒身子驀地一顫,卻是緊咬着朱脣,半晌兒之後,才無奈嘆道:“女人,確實不一定要依靠男人,但是師妹……你跟我不同,我休了駙馬,可以活的無憂無慮,但是你的身上卻要爲了煜兒,暫時擔起家國重任,那樣該會有多累,你可曾想過嗎?”
“那樣,累的是人,總好過,我水性楊花跟了獨孤宸,累的是心!”脣角的笑,微微有些發苦,沈凝暄眉心輕顰着,淡漠說道:“該怎麼選擇,我自己心裡有數,師姐不必再勸,如今我主意已定,待到夏家肅清,便對外發布逸的死訊,然後讓煜兒登基,由我來垂簾聽政!”
聽沈凝暄此言,獨孤珍兒的臉色,瞬間便黯然下來。
知沈凝暄主意已定,她無奈輕嘆一聲,伸手握着沈凝暄的手臂,也不知是因爲獨孤蕭逸的逝去而難過,還是因爲沈凝暄日後選擇而替她心痛,在靜默片刻後,她竟然也如沈凝暄四日前的那個夜晚一般,哇的一聲,慟哭起來……
沈凝暄和獨孤蕭逸的感情,經歷了那麼多的磨難,卻落得個天人永隔。
她,是真的爲他們兩人心痛。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相信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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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連日來的陰沉天氣,終於有所好轉。
歡顏宮中,沈凝暄一早起來,便洗漱更衣,着鳳袍,戴鳳冠,姿容天妒,昭顯一國之母風範!
不久,用過了早膳,她邊喝茶,邊開始靜靜的等。
直到,巳時許,梟雲來稟,只道是夏正通進宮了,她方纔姿態優雅的擱下茶盞,然後自座位上起身,儀態萬千的起步,出得歡顏宮,乘坐鳳輦前往天璽宮。
窗外的陽光,不算太好,但是打在象徵皇后身份的鳳冠上,卻是金光燦燦。
鳳輦,一路在宮中行駛,引來目光無數。
終是,行至天璽宮外。
鳳輦停駐,沈凝暄由身邊的宮人扶着,在萬衆矚目下,垂眸步下鳳輦!
輕擡眸,瞭望着臺階上方,那巍峨的宮殿,和宮殿門楣上,那清晰的天璽宮三個燙金大字,她凜冽勾脣,下顎微揚,一步一步,拾階而上!
彼時,寢殿之中,夏正通正喜笑顏開的跟獨孤珍兒,說着他招兵大計,進行的如何如何順利,卻不期福兒一臉驚惶的闖了進來:“娘娘……相爺……大事不好了!”
“大膽賤婢!”
見福兒如此,尚不等獨孤珍兒出聲,夏正通早已臉色一沉,沉聲喝道:“如今在我夏家,只有喜事,何來大事不好?看你那慌慌張張的樣子,成何體統!”
“不是……”
福兒擡頭,連臉色都變了,一臉委屈的看着夏正通,結結巴巴道:“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此刻已然到了天璽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