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爺生無乸教”是粵語裡的一句俗語,意思就是說一個人沒有教養,這句話的貶義成分很大,已經是辱罵了。對於家庭不健全的周浩而言,這句話便恰恰刺中了他的軟肋,而且這話對周浩的母親顏彤有很大的侮辱性。
周浩眉毛一挑,神色間煞氣漸濃。知道周浩底細的周立常覺察到不妥,連忙站起來打圓場,對周其耀笑道:“二叔,小浩畢竟還是孩子,你就別怪他了。小浩,那怎麼也是你的長輩,你快說聲對不起吧。”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周立常都開口了,周其耀就不再開罵了。而周浩則是淡淡的瞟了周立常一眼,讓周立常忍不住在心裡打了個寒戰。不過周浩也沒有讓自己的怒氣爆發出來,對周其耀說道:“叔公,對不起,是我失禮數了。”
周其耀側頭哼了一聲,周浩也沒有再理會他,轉身坐到了周立常旁邊的那個空位上。
“呵呵,嚴書記,我們家的小輩缺乏禮數,讓你見笑了。”周其耀扭頭對那禿頭男子笑呵呵的道,明面上是在跟他道歉,其實卻也在冷諷周浩。
那個叫嚴書記的也回以笑容:“沒事沒事,小孩子不懂事而已。”
看向這個嚴書記,周浩有些疑惑,要說香城市的市委書記蕭煜跟市長司徒立自己都熟悉,卻沒見過眼前這個嚴書記,也不知道他是哪個單位的領導。
周立常察顏觀色,立即就看出了周浩的疑惑,便湊到他耳邊小聲解釋道:“那位是市委副書記嚴新棠剛從省組織部調下來的,分管我們香城市的教育和宣傳。”
周浩微微點頭,難怪自己不認識,原來是這嚴新棠是剛剛調下來任職的。市委副書記,在市裡應該排在第三或第四位,至少也是副廳級,算得上是高級幹部了。
只見周其耀不住的跟那嚴新棠談笑風生,就像交往了多年的老朋友似的。而對周浩以及周立常一家子,周其耀卻沒怎麼關注,這一桌子便彷彿分成了兩個世界。
觀周其耀的言談,周浩猜測他應該不知道自己的底細,也不清楚自己家裡的狀況,否則就算不表示親近,也不會像剛纔那樣肆無忌憚的責罵自己。
周浩看了旁邊的周立常一眼,周其耀不知道自己的情況,顯然是因爲周立常沒有告訴他,這讓周浩有些奇怪。不過轉念一想就猜到其中的關鍵了,周立常雖然有數千萬甚至上億的身家,在香城裡也算是排得上位的富豪。但這種程度的身家,周其耀還不放在眼裡。
從周其耀對周立常一家的態度來看,他對周立常一家的態度,並不比對周浩好多少,周立常他們,顯然也受到了周其耀的白眼。所以周立常就故意不把周浩的情況告訴周其耀,讓周其耀衝撞周浩,激怒了周浩的話,周其耀便吃不了兜着走了,也爲自己出了口氣。
周立常的這種小謀算,周浩很快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不過他並沒有怎麼在意,因爲周其耀確實讓人討厭,周立常這番遭遇也算是惡人自有惡人磨了。
對周其耀,周浩也沒有理會他們的打算,作爲晚輩,盡了禮數就得了。而聽周其耀跟嚴新棠的商談,周浩也知道了周其耀來香城的目的。
原來如今香港的玩具業已經每況愈下了,日本、臺灣、韓國等地的玩具商紛紛加入了競爭的行列,又加上這段時間受金融風暴影響,所以周其耀那玩具公司的盈利額大幅度下滑。在商場打滾多年的周其耀知道再這麼下去的話,自己的公司早晚要被淘汰掉。於是他就把目光瞄準了北方的大陸,打算開拓中國大陸的市場。
這次回來香城,周其耀就是打算藉助周立常這地頭蛇在這裡建廠。
對此周浩心中卻暗暗冷笑,因爲在這個時候,中國大陸的玩具市場就已經被瓜分得差不多了,整個行業基本就是被東莞那邊的幾個玩具公司把持着,而那些正版的高檔玩具也由日美等商家牢牢抓在手裡,所以周其耀現在才把發展戰略瞄準大陸,已經是太晚了,恐怕連湯汁都分不了多少。
而那個嚴新棠,周浩也看穿了他的企圖。這個從省裡空降下來的新書記,初來報道可謂是毫無根基,跟蕭煜和司徒立這等樹大根深的本地派系相比沒有任何優勢。要儘快站穩腳跟,就必須拿出實實在在的成績來,而周其耀來香城投資建廠就正好給了嚴新棠這個機會,有了政績以後,嚴新棠在香城的發展就順利多了,也爲以後的提拔打下根基。
就算是在香港未迴歸之前,國內方面對北上投資的港商也是非常優待的,還爲此推行了很多相應的優惠政策,那時候的港商跟外資的地位差不多,導致很大一部分的港商變得跋扈起來。現在香港迴歸了,由於中央重掌香港主權,港商便也收斂了許多,而那些優惠政策也並沒有撤銷。
這一次,周其耀打算在香城投資五億元人民幣,打造一個全中國最大型的玩具生產基地,輻射整個中國甚至是東南亞地區。
五億元的投資對香城來說已經是很不得了的了,所以急於樹立威信的嚴新棠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其實香城有一個生產基地的產值比周其耀的投資還要大許多倍,那就是之前住友集團投資建造的汽車發動機生產基地,其總投資額高達百億人民幣。不過這個生產基地是由省委直接監管的,香城市政府能夠插手的空間並不大。
而周浩的彤光飲食公司雖然把總部大樓“彤光大廈”建在香城這邊,但他們在香城的業務只佔了很小一部分,對香城的稅收貢獻並不大。因此,周其耀這次的投資時香城近幾年來規模最大的。
嚴新棠對周其耀這個大金主的態度非常熱情,頻頻向他敬酒,還拍胸口給周其耀允諾了許多優惠的政策,包括政府會爲周其耀的廠房專門鋪設一條國道。周其耀的興致也很高,他這是第一次來大陸投資,有嚴新棠這樣的高級官員照看自己,對自己公司的發展是非常有利的。
周浩卻冷眼旁觀這兩個狼狽爲奸的傢伙,心中冷笑不已。周其耀小時候離開中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來,對中國的官場文化又哪裡會了解。嚴新棠確實是高級官員,乃香城的第三或者第四把手。可是,他纔剛剛上任,分管的只是教育和宣傳,而權柄最重的財政、經濟建設、治安以及衛生等方面都掌握在蕭煜和司徒立手中。所以嚴新棠哪裡能夠獨自對國道建設這種規模的基建工程拍板決斷,他現在給周其耀的承諾,也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而已。
而且,周其耀這個玩具生產基地也註定不會成功。如果他在十年前就過來這邊投資,或許還能在國內的玩具市場佔據一席之地,但現在,周其耀作出如此大的投資,就切切實實是急功近利的表現了。
周浩自顧吃着菜,也不管周其耀和嚴新棠的官商勾結,他真有點餓了,既然有免費的晚餐,那便不吃白不吃了,反正周其耀跟嚴新棠都沒把自己放在眼裡,自己沒必要理會他們。
可是,正津津有味的品嚐着雞汁鮑魚的周浩,卻忽然聽到有人用英語說道:“瑪利亞你看看那個傢伙,從頭到尾都在吃耶,他平時是不是沒有飯吃的啊?嘖嘖,這就難怪了,這些龍蝦鮑魚什麼的,他可能還是整輩子第一次嚐到呢。嘿嘿,大陸的生活水平就是的啊,這些龍蝦鮑魚也不新鮮,比我們香港那邊的差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以爲別人聽不懂英文,那傢伙的聲音還不小。
周浩擡眼望去,便見到說話的正是周其耀那個孫子周志逸,他口中的瑪利亞,顯然就是那個菲律賓女傭了。
周立常一家子的文化水平比較低,而嚴新棠雖然貴爲高官,卻也對英語一竅不通,所以還真沒聽懂周志逸說的話。周其耀懂是聽懂了,卻也沒有開口說什麼。
周浩知道英語幾乎是香港必需的生活技能,但也有不少香港人以說英文爲榮,即便是到了國內,面對周圍用中文交流的同胞也依舊滿嘴英文,反而對中文不屑一顧,以突顯自己的與衆不同。對這種數典忘宗的傢伙,周浩是極爲厭惡的,何況這個周志逸剛纔嘲笑的分明就是自己。
只見周浩喝了一口清湯,才用英語悠然說道:“難道香港那邊的人還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他們現在是中國的人,而不再是英女皇的狗了。不能擺正自己位置的人,下場是很可悲的。”
周浩那英語的流利程度,比周志逸還要高上幾分,立即就讓周志逸和周其耀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