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濃濃的怨氣,好像發泄,女孩的聲音,有些哽咽。
那雙眼睛,蓄滿淚水,彷彿想要哭泣,卻又隱忍着,讓歐雅蘭心口,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難以呼吸。
指尖微動,微微抿脣,女人輕聲道,“我知道!”
聲音很平淡。
彷彿並不在意的風輕雲淡,如果是外人看來,她並不在意孩子的這句話,可是,越是平靜,她的心裡,越是起伏不定。
聞言,她微微咬着粉嫩的小嘴,再次開口,“你是一個壞媽媽!”
兩簇眉毛擰成一團,就像兩條毛毛蟲,一雙大眼聳拉着,惡狠狠的看着歐雅蘭,嘟着小嘴,一副想要哭的小模樣。
歐雅蘭嘴角微扯,“我知道!”
她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給不了孩子健康的身體,給不了她完整的家,也給不了她想要的陪伴。
她知道孩子想要什麼,可是,如今的她,只能用她的方式來對待她。
只希望,她能夠健健康康的活着,別像她妹妹一樣,就夠了。
曦兒不說話了,直接扭過頭去,看着牀尾,就是不看她。
小手手緊緊的拽着蕾絲裙襬,眼眶裡蓄滿了晶瑩的淚滴,癟着嘴,一副想哭又強忍着的樣子。
媽媽很壞,每次都回來幾天就走,老是逼她吃藥打針,還不好好保護自己。
可是,談忍着的淚水,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只因爲旁邊的女人輕柔的一句話。
“可是,我喜歡你啊!”
曦兒看着她,不說話。
騙人!
歐雅蘭含着淚,咧嘴一笑,伸手撫摸着曦兒的臉頰,擦去她的淚水,輕聲道,“你討厭我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夠了,我的曦兒,那麼漂亮,那麼可愛,你都不知道,媽媽多喜歡你!”
誰知道曦兒聞言臉垮着,揮開她的手,瞥了一眼她,咕噥了一句,“騙人!”還帶着淡淡的哭腔。
她纔不喜歡她呢!
哼!
歐雅蘭挑挑眉,輕聲問道,“不相信?”
曦兒不說話。
眼睛,卻偷偷的瞅向她還在包着紗布,一直置於膝蓋的左手,還有還包着紗布,穿着柔軟的毛鞋的兩隻腳掌,微微咬脣。
不知道疼不疼!
都受傷了還跑回來,真討厭!
歐雅蘭自然也看到了她眼底尚且不會掩飾的情緒,順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的傷,一絲笑意劃過,挑挑眉,輕聲問道,“那你想怎麼樣,才相信媽媽喜歡你?嗯?”
曦兒一頓,隨後身體一躺,被子一蓋,哼哼唧唧的道,“哼,不想跟說話了,我要睡覺!”
說完還有模有樣的拱了拱,尋找一個舒服的睡姿。
背對着歐雅蘭睡了,完全不理會旁邊的歐雅蘭。
看着面前縮在被子裡小小的一團,歐雅蘭低低一笑,輕聲道,“那好啊,等你醒了再說吧!”
說完,右手幫她掖了掖被角,才划着輪椅緩緩離開房間。
門被從外面關上,而關上的一剎那,牀上的小糰子,微微動了動,隨後,掀開被子,一雙大眼睛,看着緊閉的房門,緩緩低下頭,咬脣!
媽媽真討厭!
可是怎麼辦,好想每天都可以看到她!
出了曦兒的房門,歐雅蘭停在那裡,一動不動,沉靜了許久,才緩緩扳動着輪椅的輪子,坐着電梯下樓了。
歐雅琳自從昨天離開醫院之後,人就有些悶悶不樂,回來之後,人也沒什麼精神,剛剛吃了點東西,就不吃了,一個人坐在露天花園裡,靜靜的發呆。
和平日裡穿着職業裝精練的樣子不同,她只穿着碎花裙,上面搭了件白色的綁腰襯衫,領口張開,纖細的腰肢顯而易見,即使未施粉黛,也看起來很美。
坐在鋪着白色毛毯的躺椅上,看着天空的湛藍,聞着滿園子的花香,聽着不遠處海浪衝擊着礁石的聲音,她的心情,才得以平復。
癡癡地看着湛藍的天際,還有那一朵朵雲團,歐雅琳思緒飄遠。
四年的戀情,終究還是結束了。
對這份感情,她從未想過開花結果,可以說,她自身,並沒有想過會結婚。
猶記得,當年,在哈佛唸書,喜歡她的男生,多不勝數,來自不同的國度,不同的膚色,都有人對她表達過愛意,她都拒絕了。
沒有人可以忍受她的冷漠和不知好歹,甚至,能夠在她的無視下,堅持的人,沒有,因爲從小嚴格的家教和父親的期許,她只想着長大以後,成爲一名優秀的律師,像父親一樣,深受尊敬,名揚海外。
她學的,是司法,副科確是商管。
初遇的時候,他笑得很迷人,並不是追求她的人中,最優秀的。但是,確是最有耐心的那一個。
自己的淡漠,他從不厭煩,自己的疏遠,他也忍受着,媽媽說,能夠對一個女人有耐性,有恆心,甚至從不氣餒的男人,只有兩種,要麼是深愛着,要麼是另有目的。
溫銘博和她,她不覺得會有什麼目的,所以,她接受了。
畢業那天,她答應了,做他女朋友。
其實挺好,她想,畢竟,他們都是律師,父親會喜歡,也符合她的人生,因爲她從不曾想過,她的未來,會和她從小就被安排好的路相悖。
直到姐姐出事。
她別無選擇!
她別無選擇!
她只有一個姐姐,當時,O&D發展初期,第一年的銷量在北美商界掀起很大的反響,甚至,是最關鍵的一年,而且,那是O&D國際在華爾街上市的關鍵時刻,根本不能失去主心骨,所以,她沒有多考慮,就選擇了幫助姐姐,那時候,她承認,她並沒有把溫銘博放在自己的計劃裡,或者說,並未因爲溫銘博,做出任何讓步。
四年多的時間,她適應了這樣的生活,也適應了,對溫銘博的若即若離,或者說,在她心裡,溫銘博,從來不在她的考慮不範圍內,她只想着,只有她一直在這個位置上面,才能夠維持歐家如今的局面。
懷特家族,早已讓姐姐分不出多少心來再打理O&D國際,那是蒂蘭直到死,都一直放不下的家族,所以,既然歐雅蘭繼承了懷特家族,也穩坐這個位置,她就做好了,一輩子都和O&D國際綁在一起的準備。
而這樣的準備,早就已經把溫銘博,排出她的生命裡面了。
四年來,這份感情,彷彿並不曾留有什麼回憶,偶爾一起吃個飯,卻從不曾做過任何情侶之間的事情,就連牽手,都是鮮少有的,更別說接吻和發生關係,溫銘博很紳士,對這些,也都從不強求,他們之間,彷彿只是普通朋友。
兩人在同一城市工作,可是,卻彷彿在地球兩端,她很忙,根本沒時間經營這段感情,她不像那些情竇初開的女人一樣對愛情充滿着憧憬,也不會把愛情放在生命中重要的位置,哪怕是當年剛剛和溫銘博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只是覺得,多了一個人陪她,多了一個人給她打電話,多了一個人和她吃飯。
可是,沒想到,平平淡淡的幾年,一朝結束,終究,讓她難以忘懷。
他竟然,不顧她的反抗,強暴了她,甚至,和這些年的紳士溫和大相庭徑,就像一個瘋子,完全不顧及,她當時的反感。
她不想他死,但是,同樣的,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關係,她沒有問姐姐怎麼處置,但是,她相信,姐姐不會違揹她的意願,只是,從今往後,她和他,再也沒有關係了。
“怎麼一個人呆在這裡?”
忽然,耳際響起一聲溫柔的聲音,歐雅琳回神,轉頭看去,是歐雅蘭。
她坐起來,看着歐雅蘭,吶吶的開口,“姐······”
歐雅蘭靠近,輪椅停在她的旁邊,看着她輕聲問道,“怎麼一個人呆在這裡?爸媽在打球,你不去陪他們?”
歐天博和孟錦雲還有萘婭都在後山高爾夫球場打球,黎靜去處理公司業務,所以,都各自忙碌了。
她來了挺久了,只是看到歐雅琳在想什麼,她就沒有過來。
歐雅琳搖搖頭,微微抿脣,低聲道,“我又不能陪他們打,所以就不去了,這裡很安靜,一個人呆着挺好的!”
她的手這樣,也打不了,去他們面前讓他們難受做什麼。
在這裡梳理心情也挺好。
歐雅蘭淡笑,“我本來想去陪陪他們,但是,我這個樣子,也是不打算讓他們看着不好受,以前爸爸最喜歡讓我陪他打球,現在好了,他都遠離我了!”
歐天博喜歡打高爾夫球,也喜歡下棋,每次一有時間,他總拉着自己打打球下下棋,聽着他感慨人生講講道理,總能感悟出一些不一樣的想法來。
這樣的感覺,是她曾經的二十年裡,陌生且期待的,父親的教誨,總是那麼深沉,歐天博知道她的事情,他不會讓她報仇,也不會讓她放下,卻用着他自己的方式,教導她,珍惜現在擁有的。
歐天博也不像那些人,站在這個身份位置就仇視罔顧法律的人,他和懷特家族的關係,足以說明,他有着自己的一套處事方法,也有他自己的公正和看法。
歐雅琳低低一笑,挑挑眉問道,“姐姐不是去找那小丫頭了麼?我以爲你會陪她許久,怎麼現在就出來了?”
歐雅蘭莞爾,睨視一眼自己的腿和手,輕嘆一聲,“看到我受傷了,不想看見我,鬧小脾氣呢!”
“她想你,知道你受傷自然不舒服,若不是我的事情,你應該可以養好傷再回來的,而不是那麼急,幸好沒什麼事情,不然······”
“胡說什麼呢!”歐雅蘭沒好氣的看着她,“若你沒出事,估計當晚你就去A市了,我也打算平靜一下心情,總要回來的,有很多事情,只有安靜下來,才能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不是麼”
確實,就算沒有受傷,就算歐雅琳沒有出事,她都要離開A市,平靜一下她的心情,也搞清楚當年的事情。
哪怕,這些真相,早已改變不了什麼。
她的痛,並非墨琛的從不曾拋棄就可以抹殺的,這麼多年來,她日夜承受着那些噩夢,想起來心都在滴血,靠着那些恨意才堅持這麼多年,哪是一個真相可以改變。
如果他不曾拋棄,那麼自己當年被迫承受的,算什麼?
歐雅琳微微訝異,的看着歐雅蘭,挑挑眉,“怎麼?姐姐是因爲墨琛的事情?”
除了墨琛,她想不出還有誰能夠擾亂歐雅蘭的心神。
那個她這麼多年一直恨着的男人,曦兒的親生父親!
歐雅蘭不說話,也是默認了。
歐雅琳瞭然,輕聲道,“姐姐,其實,你心裡還是在意的,在意他,不僅因爲他是曦兒的父親,
兒的父親,也因爲你愛他!”
一個女人,哪怕再恨一個男人,只要曾經有過愛戀,那就不可能只有恨,他們曾經是一對相知相愛的情人,不管怎麼變,那段曾經,都在那裡。
她早就看出來了,在歐雅蘭滔滔不絕的恨意裡面,還隱藏着對那個男人越來越深的愛,只是,她不曾承認。
歐雅蘭苦苦一笑,看着遠處的海天一色,微微凝神,幽幽開口,“你知道嗎,哪怕我和當年早已變成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他還是認出來了,他跟我說,他從不曾拋棄過我,事實如此,他當年,沒有違背對我的誓言,只是陰差陽錯,我被迫流落異國,而他,也從不曾因爲我的死訊變心,所以,我很開心!”
是的,不可否認,那一刻,她是開心的,開心,卻也痛心。
歐雅琳很驚訝,想了想,問道,“那姐姐打算怎麼辦?是原諒,還是如何?既然當年的事情,不是他的錯,其實姐姐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爲了你自己,也爲了曦兒,畢竟,她需要一個父親!”
孩子沒有父親,就不會真的開心,曦兒如今這個樣子,還能這樣,也只因爲,大家都給她最深的愛,特別是那三個老人,簡直把那孩子當成寶。
哪怕是被病痛折磨,哪怕她性格終究不會像正常的孩子那樣天真無邪,但是,已經很好了。
出生開始就已經帶着這樣的病痛,她能夠這樣,離不開一家人對她的疼愛。
歐雅蘭抿脣,癡癡笑着,一行淚說話落,輕聲道,“原諒?我不想去原諒!其實,我不怪他,你知道嗎,他不管有沒有拋棄過我,我都不怪他,可是,他若是不曾拋棄,那我的那個孩子,究竟算什麼?她那麼可憐,那麼無辜,還有曦兒,六年多的歲月裡,她與死神抗衡,我的心,就像被剜開一樣,陪着她疼,她那麼小,就要活得那麼痛苦,這些,都不是一個真相可以抹殺的,可是,你說的對,她需要父親,我不想讓我的女兒和我當年一樣,揹負着私生女的痛,她總會長大,等她長大了,就會有遺憾,她也許不會有我這麼幸運,可以得到這樣的眷顧,我已經死了兩個孩子,我不能再讓我的女兒和我一樣痛苦,她該得到最好的,成爲最幸福的那個人!”
她曾經,在懷有第一個的時候,就爲了那個緣淺的女兒,妥協了很多事情,可是,最後,還是失去了她,當年她自身難保,得知自己懷孕,那樣熟悉的反應,她歷歷在目,也從不曾想過,不要她,哪怕,她當時都不知道自己能夠活多久。
孩子很堅強,終究沒有離她而去,當媽媽和她說,是兩個女兒的時候,她多開心啊,當時她的身體很差,媽媽說也許有一天,孩子會死在她的肚子裡,她也會熬不到生產那天,可最終,她撐過了。
她以爲,是老天爺眷顧她,把曾經死去的那個給她送回來了,她小心翼翼的養着,忍着噁心吃着各種對胎兒有好處的東西,用命去賭她們的存活率。
可誰能明白,十月懷胎,產後醒來,本來應該是兩個的,卻只看到曦兒在保溫箱裡,那種絕望和悔恨。
爲了不讓她傷心,歐天博夫婦在她昏迷期間就把那個孩子葬了,她甚至連摸一下都不曾。
她是一個母親,卻沒能保住她的孩子。
這一切,早已不是那個真相可以抹殺得了的了。
哪怕把所有都傾注在曦兒身上,都彌補不了她心裡的空缺。
那些傷痛,哪怕把那些人都殺了,都改變不了。
可是,爲了曦兒,她可以試着原諒,私生女的痛,沒有父親的悲哀,沒有誰能比她明白,或許現在她還小,不知道那種滋味,可是,她總會有長大那一天,她不想等到她的女兒長大了,再來問她,她的父親是誰?
哪怕她給的再多,也代替不了父親的那一份。
就像她一樣。
只是,她哪怕重來一次,都不可能想曦兒一樣,如果葉璇沒死,該多好。
歐雅琳聞言微微動容,這些,不需要歐雅蘭來說,她都清清楚楚,因爲這些年,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
那個孩子她看過,也抱過,可是,抱在她手裡的時候,已經是屍體了,就像還在母體的時候一樣,眼睛閉着,由始至終,從未睜開過。
微微抿脣,她輕聲問道,“既然如此,那你想怎麼做?回到他身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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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規矩,明天一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