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守衛異常深嚴,君語嫣將身子掛在房樑之上,等待着下面來回巡邏的侍衛。
君語嫣靜靜的等着,待兩隊巡邏侍衛錯身離開後,她眸光一眯,瞬間落在地上,落定無聲,無人發現,她乾脆跟着那羣侍衛的末尾,走了進去。
轉過一個拐角,便下了十幾級臺階,下面與外面的佈置完全不同,一排排的銅牆鐵牢赫然出現在眼前,眼見前面又是一排巡邏侍衛走了過來,君語嫣一驚,直接伸手捂住前面那人的口鼻,將他拖入了一邊開着門,卻沒有關押任何犯人的牢房。
那人掙扎了一下,君語嫣拔下簪子,便刺了了那人的喉間,那人瞬間斃命。
這第一層牢籠,不怎麼關押人,是以,守衛不是很嚴。
那羣巡邏侍衛從門外走過,並未發現牢中有任何異動。
君語嫣乾脆扒了這侍衛身上的,套在自己身上,拿了佩劍,走了出去。
她已經打聽好了,尹凌翊被關押在第三層的牢房。
尹凌翊的身份特殊,應該沒有人敢將他關在死囚牢裡面,若是他的話,牢間裡面的條件也會很好,他應該沒受什麼委屈吧?
誰又敢讓他受委屈呢?
就算父皇可能會因爲這件事情而動怒,可是,這裡是暨墨,父皇應該不會將手伸那麼長吧?
只不過,當君語嫣好不容易找到尹凌翊所處的牢間時,眼前的情形讓她瞳孔一縮。
只見尹凌翊穿着一身囚服,手腳之上都烤着鐵鏈,坐在石牀之上,滿身鞭痕,血跡染紅了囚服,看着異常猙獰。而他此刻正狼狽的靠在冰冷的牆面,臉色蒼白,雙眸緊閉,眉間緊蹙,虛弱的要破碎了一般。
君語嫣全身一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尹凌翊……”
低壓的嗓音,帶着幾分顫抖,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現在的她有多麼的激動。
而她喊了一聲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連忙禁了聲。
手忙腳亂的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
金燦燦的鑰匙插入鎖芯,卡擦一聲,拴在鐵門上的鎖便被打開了。
這把金鑰匙是萬能鎖,還是她十歲生日時,父皇給她的禮物。
“尹公子,你怎麼樣?”君語嫣喚了一聲,正想伸手探探尹凌翊的鼻息,手腕突然被他握住,隨即被甩開,鐵鏈嘩啦一聲脆響,男人帶着幾分虛弱卻有幾分瘟怒的聲音傳來:“你來做什麼?或許,是來看我還有沒有活着?”
若說剛被抓住手腕,君語嫣看見尹凌翊睜眼的那一刻,她內心有的只有尷尬。
那麼,這會兒聽見他的話,君語嫣心中只剩難堪和內疚。
手腕上還殘留着他的餘溫,袖口沾染了一片血污。
君語嫣的手一抖,眸中募的閃現着幾分淚光,隨即,握緊拳頭,她帶着幾分愧色,出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尹凌翊擡眸看了一眼,穿着侍衛服,一看就是冒險混進來的君語嫣,他眸光閃了閃,一絲惱怒劃過眼底,卻很快被自己壓下去,隨即揚眉,脣邊綻出幾抹譏諷之意的笑:“尹凌翊一條命,能換來公主這三個字,真是不容易。既然公主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又如何現在還來這裡?若是公主受了委屈,恐怕,又成了我的不是,我勸公主早些回去纔好。”
尹凌翊的話讓君語嫣羞憤難當,但是更多的是內疚和自責,可是,他便真的是做了死的準備?
還是說,他便如此看不起她,因爲要了她,連活的慾望都沒有?
君語嫣氣惱,咬牙切齒道:“一條命?你就這麼想死?就算這件事情是本公主不對,可是,本公主自己已經受到了懲罰,就算是……失去清白,本公主也認了,這是本公主自己糊塗,怨不得別人。可是你是男人不是嗎?本公主都不計較,你……你在惱什麼?”
“呵呵……”尹凌翊聽此,竟是低低的笑了出來:“這麼說,我無緣無故被公主幾次三番的算計,還不能惱?即便公主是龍子鳳孫,便能強人所難?像你父皇所說,娶你?憑什麼?”
憑什麼?
這三個字彷彿晴天霹靂,炸響在君語嫣腦海。
難堪,挫敗,甚至是濃烈的失落之感,無比複雜的情緒交織在胸腔之間,悶痛的難受。
君語嫣無疑是驕傲的,即便她是孤兒,卻也是墨翎的公主,受萬人敬仰膜拜的存在,她有自己的驕傲,更有尊嚴。
什麼時候被人如此不認可,被人如此嫌棄過?
天知道她的內心是受了多少掙扎,是做了何等決心,才下定決心來找他的?丟下她的矜持,她的掩面,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來找他!
就是因爲聽見他寧願死,都不肯娶她。
不娶她,卻污了她的清白,就算她只是一個平民百姓,都會以姦污之罪論處吧?還不說她還有着公主的身份。
不說暨墨會如何,便是父皇,也不可能放過他
可是,就算有心裡準備,再次親耳聽到他的話,她還是覺得心掏空一般!
不是因爲他駁了她的面子,而是他對她的無情!
君語嫣踉蹌了一步,淚水募的溢出眼眶,她握緊了拳頭,才止住了想要落荒而逃的腳步。
“我知道你恨我,是因爲我,受世人敬仰稱讚,名冠天下的尹二公子纔會無辜入獄,受世人詬病,甚至,還弄得一身是傷。可是,即便是作假,你也不願?就算做一次假,你便能活下來,父皇就不會追究,你……也不願?”
發生這樣的事情,除了娶她,別無他法!
尹凌翊掃了一眼君語嫣有些激動的口吻,美目一樣,便又是一抹笑意蕩在脣邊:“娶你,纔是你的目的,是嗎?或者,這麼多次的胡攪蠻纏,都是你有意爲之?皇宮那一齣戲,也是你自演自導,目的就是嫁給我?是嗎?”
君語嫣聽此,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他……他怎麼這麼自作多情?怎麼能這麼想她?
她還不曾反駁,便又聽尹凌翊無情道:“你覺得,失身於我,便真的達到目的?語嫣公主,你錯了,我尹凌翊要娶的女子,不說有多才貌雙全,至少不能是一個不擇手段滿腹心計的女子,所以,還是一句話,娶你,除非我死!”
“不擇手段,滿腹心計……”君語嫣一字一頓的重複這幾個字,怒極反笑:“好……好……很好!”
君語嫣有些失魂落魄的轉身,她不知道自己來這裡做什麼,爲何要來這裡自找羞辱?
本以爲她勸一下,他便能開竅,就算是假成親,也能保住他一條命,卻不想,他恨她恨到連作假都不願意!
呵,君語嫣啊君語嫣,瞧你多麼可笑!
君語嫣正自嘲,突然前面閃過一道黑影,她一驚,連忙躲進黑暗處,卻見那黑影直接朝尹凌翊的牢間而去。
是什麼人?
……
一黑衣人閃入,站在尹凌翊的面前。
面具下的紫色眸子在昏暗的燈火下泛着幽深的光,即便是帶着面具,尹凌翊又如何不知,來者何人?
尹凌翊擡眸,看見墨臻之時,眉頭一蹙,還沒來得及反應,對面的劍便朝他的肩頭刺了過來。
尹凌翊一驚,拿着手中的鐵鏈一擋,墨臻面無表情,手指一彈,勁氣一揚,那把劍彷彿長了眼睛一般,旋轉而起,衝開鐵鏈的阻隔,直刺尹凌翊的眉心。
於此同時,墨臻揮掌而去,便襲向尹凌翊的肩頭。
尹凌翊大驚,難道,墨臻是認出他了?
不,不可能!
尹凌翊薄脣緊抿,本就因爲重傷,又被鐵鏈縛住行動,想要毫髮無傷的躲開墨臻的攻擊是不可能的。
然,就在他思考如何化險爲夷時,一柄軟劍赫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轉而就是一抹纖細的倩影如風般掠了過來,替他掃開了危機。
嗡……
墨臻的劍被君語嫣擊中,直接偏離,插在一邊的石牆之中。
與此同時,君語嫣揮掌而去,直接接下墨臻的那一掌。
強勁的掌風直接擊的君語嫣連連後退,最後靠在石牀上,才勉強穩住腳步,卻彎腰便嘔出一口鮮血。
而對方根本沒有給君語嫣反應的機會,掌風再次襲來。
“語嫣當心!”
在君語嫣出現的那一瞬間,尹凌翊便慌了,她……怎麼沒走?
君語嫣武功高,卻不能和墨臻相比,單憑那渾厚的內力,便不是君語嫣能承受的。
尹凌翊大驚失色,想要伸手將那不知輕重的女子攬在身後,可是由於鐵鏈的存在,他的動作根本展不開。
更甚的是,君語嫣根本沒有打算讓他出手,穩了穩身型,便朝又打算接下那一掌。
尹凌翊心都快凍結,連忙拔出牆上那柄劍,便是全身是傷,即便是肺腑重創,他也顧不得了。
手腕一翻,那柄劍便朝墨臻射了過去,強大的勁風橫掃開來,快如閃電。
墨臻一驚,不得不正視,對着君語嫣的矛頭轉向那飛馳而來的劍。
當……
墨臻掃開那劍,眸光落在尹凌翊身上。
尹凌翊本就被君鳳宜重傷,如今外傷內傷一起,如今動用內力,牽動肺腑的傷,脣邊邊溢出血線,身子一晃,便栽倒在地。
“咳咳……”
君語嫣見此,自是一驚,忍着肺腑的痛,無比關切道:“你沒事吧?咳咳……”
話還沒說完,君語嫣便是一陣咳嗽,她倒是也不在乎自己的傷,看向一邊的黑衣人,君語嫣眉頭緊蹙:“你是什麼人?”
尹凌翊無比複雜的看了一眼君語嫣,隨即,看向墨臻:“你是什麼人?誰派你來的?何必遮遮掩掩?”
墨臻蹙眉,隨即勾脣:“尹家二公子,倒是長得一點都不像尹將軍。或者,我需要幫尹將軍確定一下,若不是尹家血脈,還是早點解決纔好!”
說罷,墨臻玉手一擡,一把匕首瞬間滑落,再次朝尹凌翊襲了過去,似乎目的是要將尹凌翊肩上的衣服刺破。
尹凌翊眸光一凜,一把推開君語嫣,節節後退,揮着手中的鐵鏈,與墨臻手裡的匕首對抗,看向君語嫣,道:“去叫人!”
君語嫣也反應過來,連忙跑出牢間,大喊道:“有刺客,抓刺客!”
不一會兒,四周便傳來了腳步聲,明晃晃的火把由遠而近。
噌的一聲,匕首成功的劃破了尹凌翊的肩頭,可是肩下一片血污,什麼都看不見,墨臻眉頭緊鎖,外面人將近,他不得不收手,飛身離開。君語嫣見此,連忙去追!
尹凌翊見此,無比惱怒:“站住!”
這丫頭知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她就敢貿然追過去?
“額……”他不過是邁出一步,想將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攔下,卻不想肺腑鈍痛,腳下一踉蹌,差點栽倒在地,還沒穩住身形,侍衛便了圍了過來,頓時將他圍了個嚴實。
……
尹穆清得知君語嫣留書出走了,心頭掛念,本想着去看看兩個孩子,走到半途,便又返回,招來暗衛去尋人。
這會兒,君鳳宜手裡拿着兩個油紙包,裡面正是給自家兩個乖孫兒買的燒雞,樂滋滋的樣子,別提多得意了。
一身白衣,帶着幾分謫仙之姿,走在夜市,得來百姓頻頻注目。
沒辦法,這般絕美的男人,即便是拿着兩隻燒雞的模樣,那也是優雅的。
君鳳宜可不管別人怎麼看,旁若無人的走着,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君鳳宜退至街邊,卻見是尹承衍一身黑色便服,那方向,好像是皇林?那裡那麼偏僻,他去那裡做什麼?
本着對情敵的不放心,下意識的,君鳳宜便跟了過去,一探究竟。
尹承衍去的地方,正是玉湖林。
瀑布飛流,嘩嘩作響。尹承衍鬆了繮繩,直接徒步上山。
暗處,君鳳宜看到那半山腰上的墓,瞳孔一縮,一種莫名的衝動襲上腦海,讓他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這是……
君鳳宜跟着尹承衍的步伐,悄無聲息的摸了上去。
果然,那墓碑上面,刻着的,赫然是愛妻穆挽清之墓。
挽清……
挽清的墓?
他竟然將挽清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裡?他……怎麼敢?
君鳳宜心裡又痛又恨,卻因爲心愛之人就在眼前,他根本緊張的不知所措,甚至,因爲內心的愧疚,他根本不敢面對。
而這會兒,只見尹承衍坐在墓碑前面的臺階上,拿出自己準備的酒,倒滿了一杯,灑在地上。
“挽清,我是來給你道別的。以後,讓阿清來看你,好不好?或者,真的該讓他帶你回去,你想有個家,應該,是有他,還有有阿清的家吧!”
“這麼多年,終究是我不該,不該愛上你,不該娶你。”
“當年,墨翎皇帝登基不久,朝中尚且動亂,他便扔下擔子,四處找你。其實,那個時候,我便知道,你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只是,我心裡還存在一絲絲的僥倖和奢望罷了,畢竟,你已經嫁於我,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在想,或許,你會一點一點忘掉他也說不定,不是嗎?畢竟,你不喜欺騙,他……卻連自己的身份都未曾告訴你。”
“猜到你知道他的身份會氣,會怨,卻沒有想到,恨那也是因爲愛。”
“挽清,你知道麼?有時候,我也很恨你,爲什麼,便不信任我呢?你愛他,捨不得他受傷害,愛阿清,也容不得誰欺負她,可是,你怎麼就不明白,我也捨不得你受委屈?”
“你的女兒,是我看着她在你腹中一點點的長大,又看着她出生,早就將她視若己出,又怎麼會爲了挽留你,去傷害她?”
尹承衍說道此處,握着酒壺的手便緊緊的收緊,指節發白,也恍若不知!
他承認,當年君鳳宜找上門來,他是慌了!
害怕她因爲他的到來而離開,所以,纔會慌不擇路下說出那樣的話!
“挽清,別逼我。你若選擇他,那麼,本將也無所顧忌,你女兒的安危,本將不能保證!”
這句話,或許,是尹承衍說的最後悔的一句。
因爲這一句話,他傷害了自己最不願傷害的人,也失去了自己最愛之人。
尹承衍眸色有幾分猩紅,伸手觸摸石碑上的字,他哽咽道:“挽清,你要信我,即便你選擇了他,只要你還活着,我都不會傷害你在乎之人!爲什麼……你爲什麼……”
“呵……”一聲諷刺的聲音傳來,尹承衍面色一沉:“是誰?”
君鳳宜一驚,正想走出,卻見一清影從暗處漫步而出。
尹穆清早已雙眸猩紅,她步步走出,忍不住諷刺道:“這表示你們對母親的愛麼?你們得愛,真是太自私,太可怕了!怪不得……怪不得你們會自責,會痛苦,一個都得不到她。”
聽了尹承衍的話,尹穆清如何不清楚自己孃親得死因?
君鳳宜逼她!
尹承衍也逼她!
兩難之下,她豈有活路?
一方面,她不願君鳳宜傷害尹承衍,更不願意百姓受難。
另一方面,她也不願尹承衍傷害她的骨肉。
即便,二人都沒有想過真的那麼做,只是威脅,可是,她豈敢賭?
孃親啊孃親,不知,你被這樣兩個男人愛着,究竟是你的福還是你的禍。
------題外話------
二哥要死了,說這麼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