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九月爲了證明自己吃的很少,在人前,平時能吃兩個雞腿的他儘量只吃一個,連鍾愛的小零嘴也儘量只聞一個味兒,饞的他看見吃的眼睛都能冒綠光。
晚上該要歇下的他肚子小肚子咕咕叫,一個人正在被窩裡面偷吃今天偷偷藏起來的點心,突然頭頂一亮,就看見一個樓雪胤笑盈盈的站在他的牀前。
還不等他說話,沒有經過九爺的同意,眼前的叔叔就把九爺帶到這裡來了。
可是,某個小娃不高興了,都將九爺帶到這裡了,卻不請九爺吃好吃的,自己吃算什麼?
九月矜持了一會兒,見某個叔叔吃的實在是香,便也忍不住了,放開小手,噔噔噔的過來,走到樓雪胤身邊,仰着脖子開口道:“九爺不輕易陪人的。”
一閃一閃的大眼睛黝黑明亮,透着一股機靈和狡黠,右眼眼角下的淚痣嫣紅瑰麗,小小的人兒精緻漂亮的不可思議。
便是樓雪胤,都忍不住想要憐惜這小小的孩兒。
見九月像是一隻小饞貓一般,樓雪胤指了指一邊的凳子,示意九月坐下:“九爺不輕易陪人,如今卻主動與在下同桌而食,倒是在下的榮幸了!”
九月卻不懂他唧唧歪歪的說個什麼勁兒,手足並用的爬上石凳,開始大吃特吃,大有風捲雲殘,狼吞虎嚥之意。
九月是個十足十的小吃貨,這是毋庸置疑的。
這兩天小心翼翼,連吃個飯都不敢吃多了,生怕被人嫌棄,着實苦了小傢伙。
如今,這個叔叔有好吃的,真的是不吃白不吃!
樓雪胤玉指把玩着酒杯,看着對面一手拿着雞腿,一手拿着一個水晶蒸餃,吃的滿嘴是油,眸中不由自主的軟了下去。
九月睜着星星眼,鼓着腮幫子,口齒不清的道:“叔叔大晚上的,不是因爲沒人陪,所以想找個人喝酒吃肉吧?”
“怎麼不會?”某個娃娃明明是個小不點,如今卻裝小大人一般的模樣,怎麼看怎麼鬼機靈。
見小傢伙又拿了一顆貢丸啃了一口,鮮美的湯汁兒順着小嘴往下流,着實可愛。
樓雪胤看到小傢伙這吃相,卻不由得蹙了眉頭:“你父王可是缺了你的吃食?怎麼看着,就像城西巷子裡面食不果腹的難民一般。慢點吃,積了食,難受可別賴我。”
九月看了一眼樓雪胤,晃着小腿繼續搜刮:“九爺吃飽了,就可以少用一點自家糧食了。”
樓雪胤不解:“少用一點自家糧食?”
“嗯!哥哥說食有時,且要有節制,飯足七分,纔是養生之道。所以哥哥每餐只用一點點,孃親可喜歡哥哥了。九爺其實也能吃的很少的。”
樓雪胤看見狼吞虎嚥的小傢伙,嘴角抽了抽,這便是小傢伙嘴裡說的吃的很少?
這小傢伙是打算在這裡吃飽了,然後飽着肚子回家,告訴孃親他其實不餓,能吃的很少?
於是樓雪胤很善意提醒:“九爺覺得,孃親喜歡哥哥,是因爲哥哥吃飯很少?”
九月嘟了嘟嘴,眸子黯了黯,帶着幾分委屈之意:“孃親說有哥哥一個孩子就夠了,兩個孩子很多。”
提起這個,九月心裡就慌得厲害,一想到自己的病,他又是失落又是委屈,淚水啪啪的往下落。
“孃親說,哥哥吃的少,還不吃零食,九爺以前可愛吃零食了。其實,九爺喜歡吃糖葫蘆,可糖葫蘆就兩文錢呢,不貴的,九爺也只吃了幾串,哥哥說糖葫蘆吃多了,牙會壞……”
小娃娃突然放聲大哭,樓雪胤立馬有幾分失措,甚至有幾分心疼。
樓雪胤如何不知道九月這是受委屈了?
他不瞭解傾恆,卻很心疼九月。
樓雪胤一直不會忘記,跟着尹穆清,在千金攬盡,盜走他血玉的小九月,天真純然,又如猴兒一般狡黠,說不出的招人愛。
見過小九月裝模作樣的楚楚可憐,也見過他耍賴撒嬌時的機靈可愛,何時見過小傢伙這般委屈失落傷心絕望的模樣?
霎時便心疼了。
先入爲主,雖然樓雪胤知道長孫殿下是尹穆清的孩子,可是他對小傾恆是沒有半點好感,如今看見小九月這般,自然而然的想到,這小傢伙定是在王府受委屈了。
樓雪胤起身,玉手放在九月的頭上,揉了揉:“傻孩子,璟王府養了幾百成千的人,還能養不起一個孩子麼?孃親喜歡哥哥可不是因爲哥哥吃的少。”
九月擡眸,抽搭了一下鼻子,哽咽道:“真的麼?”有些遲疑,有些疑惑,但是更多的濃濃的期待。
但是一想,他又垂了眼簾:“九爺都知道,哥哥很優秀,他看書多,會寫字,騎馬射箭樣樣精通,可是,九爺只會生病。”
九爺只會生病……
這幾個字仿若一擊重錘,敲在樓雪胤心間,只覺得悶疼的難受。
他完全理解,一個人被病痛纏身的那種無奈和痛苦。即便是一個大人,都難以忍受,還不說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子?
樓雪胤只覺得內心有一股火,燒的心臟灼痛難耐。
是誰給孩子說這些話?他一個孩子,定是不會想到這些事情的。
樓雪胤一下便想到了傾恆,或許,傾恆也是一個小孩子,不會懂什麼,可是,一個在宮中長大的孩子,不會有童年,必定也比九月懂事,心眼覺絕對是九月比不上的。
那個孩子,會真的待九月如手足麼?
這定是不能的。
皇家無手足,恐怕,那個孩子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然,是她所出,樓雪胤自然是有幾分期望,願意相信一二。
樓雪胤拿出帕子,擦了擦九月臉上的油膩,勾脣勾起一抹笑意,開口道:“莫哭了,便是聖人,也不可能對身邊的人一視同仁,你身處皇家,又如何期待能被同等相待?一碗水端平,很難。”
“蕭傾恆生於皇家,長於皇家,恐怕,還未學習走路,便開始學習禮儀,身邊的人都是人精,他自然懂得如何討人歡心,你孃親喜歡他,不足爲奇。”
九月似懂非懂,長長的睫毛上面掛着幾顆淚珠,呆萌可愛,楚楚可憐的模樣,別提多可人了。
孃親喜歡哥哥,這個生毋庸置疑的,可是,爲什麼阿胤叔叔的話聽着不怎麼舒服呢?
“九月是不是在擔心,孃親喜歡哥哥,便不再喜歡你了?”
“燕飛姐姐說,以前孃親很疼九爺,現在有了哥哥,便不再稀罕九爺了。燕飛姐姐還說,哥哥會搶九爺風頭,可是,九爺纔不信呢,哥哥很好。”
燕飛?
一個小丫鬟,樓雪胤是不甚瞭解,自然沒有注意。
小傢伙能喊的這麼親切,定是親近之人。
樓雪胤坐在九月對面,伸手攏了攏九月的肩上的披風,低聲道:“九月不信也好,人活着,一心算計和防備也是累。只是,與其在這裡自怨自艾,胡思亂想,九月何不如自己去探知確認一番?”
“確認?”確認孃親是不是還在乎他?確認哥哥是不是會想着搶他的風頭?
樓雪胤起身,招了招手,一黑衣人落下,默不作聲的收拾碗筷。
“去確認一下,是否,皇家真的無手足。”
皇家無手足?
九月只覺得這幾個字彷彿有千斤重,壓在他的心間,直教他呼吸都覺得困難。
怎麼會這樣呢?爲什麼他們都在說哥哥的不好呢?九月內心有幾分寒意。
“九月不敢賭?”樓雪胤看見小九月突然煞白的小臉,勾了勾脣角,傾身捏了捏九月白嫩細緻的小臉:“還是,不信任哥哥?”
小拳頭一握,九月沉聲道:“賭就賭,誰怕誰?”
“那好,九月俯身過來。”
九月猶豫了半刻,卻還是湊上前,聽樓雪胤在他耳邊低語,小傢伙臉色逐漸沉了起來。
話落,樓雪胤走到天台下,看見下面亮起來的燈火,便知道他將小傢伙帶出來,已經被璟王府的人知道了。
樓雪胤回頭,對九月道:“你自己斟酌一二。”
說罷,樓雪胤身型一閃,便從欄杆處翻越而下,在房檐上如履平地,一會兒,便到了最下面的樓層,最後隱於暗處,消失不見。
最先發現九月的是君鳳宜,小傢伙站在天台上,雙手抱着欄杆,小腦袋從欄杆處探出,扯着嗓子朝下喊:“皇姥爺。”
君鳳宜看見小傢伙在那高出,還做那般危險的動作,驚出了一身冷汗,根本沒有來得及讓人登樓,他直接飛身而上,竄上樓頂。
“九爺。”鳶歌嚇的臉色一白,差點癱在地上。她親自伺候九爺洗漱睡下,就在外間守着,怎麼就這麼不見了?還跑去月華樓的天台上?
君鳳宜來到閣樓上,一把將某個掛在天台上的小不點提了起來,抱在懷中,纔算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看了一眼,看是否有什麼蛛絲馬跡。
這小不點豈有那個本事?能躲過璟王府的明哨暗衛,跑到這裡來?
這天台很大,設有幾處石桌,卻很空曠,沒有藏身的地方。
會是什麼人?
看向懷中撅着嘴巴的小傢伙,君鳳宜蹙眉道:“九月怎麼不在寢殿乖休息,要跑到這裡吹風?”
小傢伙身子小,可以輕鬆通過那欄杆縫隙,那若是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
君鳳宜想想都覺得心驚。
唯恐尹穆清知道,她不在府中,小傢伙又鬧了這麼大的事,連忙抱着小傢伙下樓。
九月噘着嘴巴,開口道:“哥哥不喜歡九月,九月不高興。”
君鳳宜擡眸看了九月,卻沒有放在心上,畢竟是小孩子,耍小孩子脾性很正常:“哥哥爲什麼不喜歡九月?”
“九月想要哥哥的弓,可是哥哥都不給,他肯定是因爲不喜歡九爺。”
“什麼樣兒的弓?姥爺那裡多的很,九月去挑就是。”
“可是,九月就想要哥哥手裡那把弓!”
“那九月就去找哥哥要。”真是一個孩子。
“哥哥不給怎麼辦?”
君鳳宜一頓,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
小傾恆不給怎麼辦?能怎麼辦?還能強取不成?兩個孩子一般大小,還真的能讓傾恆給九月?那也太不公平了!
他只能道:“先去問了哥哥再說,好不好?”
“好!”
蕭璟斕和尹穆清回府的時候,府中一片安寧,仿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蕭璟斕沒有送尹穆清回寢殿,直接去了書房。
尹穆清則去傾恆的寢殿看了小傢伙,見小傢伙睡的安穩,纔回了她和九月暫住的寢宮。
傾恆的作息時間很規律,以前跟九月住,如今九月病着,兩個小傢伙便分開了住了,以免過了病氣給傾恆。
這會兒,君鳳宜已經將九月哄乖了,兩爺孫正坐在榻上說笑。
九月身子不好,有時候一天都是躺着,這個時辰醒着,並不奇怪。
鳶歌見尹穆清回來,連忙上前伺候:“小姐,您可回來了。”
募的看到尹穆清臉上有處擦傷,驚了一下:“小姐臉上這是怎麼了?”
“小傷,怎麼,出事了?”尹穆清是有些累了,聽君鳳宜和九月在內殿玩的好,心裡放心不少,好久不曾好好陪陪這孩子。
鳶歌欲言又止,尹穆清便知道她有話要說,便以更衣的藉口去了旁邊的暖閣。
“怎麼了?吞吞吐吐的。”
鳶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道:“小姐,璟王府規矩多,燕飛在外邊散漫慣了,如今來到璟王府,半點規矩都不懂,說話也是個口無遮攔的,前兒個在我面前胡說八道便算了,今兒個竟然在風公子面前無禮,風公子懲戒了她?”
尹穆清聽此,自然是面色一沉。
風夜雪?
燕飛怎麼惹着風夜雪那貨了?
尹穆清倒是沒有覺得燕飛沒有規矩是個什麼錯,燕飛性子確實野,又是個沒腦子的人,心裡藏不住事,大大咧咧,我行我素,她還挺喜歡。
如今聽說她惹怒了風夜雪,還被懲戒,自然是擔憂的。
“燕飛呢?”
“如今還在風雅園,我去求了幾次,都見不到面兒。我擔心燕飛不知錯,真的吃了什麼苦頭。”
尹穆清揉了揉眉心,換了一身衣服,披了一件披風,索性道:“跟我去風雅居一趟吧!”
……
書房,蕭璟斕坐在書案前,面前跪了一排暗衛。
其中一名暗衛正恭敬道:“王爺,尹家二公子早就和晉源的水月樓有聯繫,月前,尹二公子南下巡察一事,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幌子。”
“去處呢?”蕭璟斕手指點着桌面,帶着幾分慵懶之意,像是在問,卻沒有半點詢問之意,瞭解他的人定是明白,他心中已經明瞭。
“晉源。”
“呵呵,尹將軍,真是好大的膽子。”蕭璟斕輕嗤了一聲,面上全然都是諷刺之意。
手下之人默默的壓低了身子,不敢答言。
蕭璟斕沉默了一會兒,脣邊勾起一抹笑意,開口道:“請子蘇公子去尹府,務必治好尹二公子傷,最好儘快與語嫣公主完婚纔是。”
“額……是……”暗衛汗顏,王爺這又是要拆人臺了呀。
尹二公子使用這金蟬脫殼之計,想必也是在意尹府之恩,不願連累尹家。那假冒之人傷了臉,若是真的被子蘇公子治好,不是露餡麼?
如此一來,尹二公子自然回有所作爲,那個時候,王爺自然能揪出尹二公子究竟是何等作妖之人。
但是,爲什麼要強調與語嫣公主的婚事呢?
墨翎陛下會同意?
“將暨墨耍的團團轉,倒是想一走了之,他便以爲暨墨之人都是蠢笨不堪的麼?想的,倒是美!”蕭璟斕眉眼含笑,那笑卻絲毫不達眼底,滿是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