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得及撣去身上的白雪,慕連斯嗖的一聲如箭般鑽進了被窩中,抱着自己的雙膝顫顫發抖。寧之博禮貌的伸手請進了這次路上遇見的貴人,只見他枯黃的的髮髻簡單的紮起,蒼白如紙般的臉色,劍眉星眸,只是缺少了點生氣。高聳的鼻樑下單純的嘴脣毫無血色,卻一直揚着一絲弧度。穿着一件灰色長衫,棉質的小馬褂還是寧之博出錢買的。
若有所思的環顧着廂房,死灰一片的雙眸突然恢復了一絲色彩。受邀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面帶微笑的看着正叫宮女上茶點的寧之博。視線轉而一換落在了被風雪凍得齜牙咧嘴的慕連斯身上,意味深長的笑一掠而過。
不一會兒寧之博結果宮女遞來的熱茶和點心走了進來,順手把門帶上了。將茶點放到了桌子上,淺笑着示意他享用。男子顰了顰眉頭,拿過點心咬了一口,似曾相識的味道把他帶到了很久以前……
“兄臺,承蒙你上次搭救。”
寧之博感激的一再作揖,男子謙虛的笑着回禮,喝了口熱茶讓身體變得暖和。慕連斯瞄着這個迷一樣的男子,他的眉眼貌似在哪裡見過,舉手投足間帶着貴氣。雖然初見的時候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經過梳洗之後竟也是美男子一枚。
“我還以爲自己會嚇到你們呢。”
男子淺笑的時候會露出兩顆小虎牙,眼角些許的皺紋,畢竟他已經二十七歲了。
“剛開始還真被兄臺嚇到了。”回想起那晚的事情,寧之博窘迫的一笑,坐到了他身邊。“不過兄臺怎麼會出現在亂葬崗,不明情況的人還以爲兄臺是——”
“世上哪有鬼怪,那只是世人內心的恐懼幻化出來的。”
男子說着望了眼牆壁上慕連斯的大作,不解的定睛看着寧之博。他淺笑着指了指在牀上取暖的慕連斯,男子會心一笑,喝着茶水並不再言語。
“兄臺已經知道我和慕兄的姓名了,那兄臺——”
幾天的相處男子一直未透露過自己的信息,只是說他無家可歸纔會居住在亂葬崗中。想着是他帶着他們倆走出了迷宮一般的森林找到回城的路,寧之博才應允他跟在自己的身邊,帶進宮中想爲他謀取一份溫飽的職位。
“已經好久沒有說起過自己的姓名了。”眸瞬間灰茫了一切,停頓片刻,對着寧之博款款一笑。“叔炎。”
“叔炎?”一聽這姓名,疑惑爬上了寧之博的心頭。“好古怪的名字,兄臺來自何方?家中還有誰人?”
似乎觸及了叔炎內心最深處的傷痛,他苦澀的笑着不予回答。寧之博剛要發問,此時門口的太監來報說王召見他們,包括他們帶進宮來的陌生男子。打開門結果太監遞來的衣物,拽了半天慕連斯才能下牀,哆嗦着換上了衣物。而叔炎卻對着衣物發起了呆。
已是近黃昏,鵝毛大雪肆虐了一天中肯罷休,去御書房的路上宮女太監賣力的打掃
着路上的積雪。他們三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御書房外。守衛見是他們幾人,恭敬的敲了幾下宮門,裡面傳出了桑者的聲音。開門的瞬間御書房內的暖氣烘得人像進入了暖春,待他們進去後守衛急忙關上了宮門,一門之隔,卻是冰火兩重天。
傾爵穿着金絲製成的衣袍在批閱奏章,並未擡眸去看他們。慕連斯和寧之博作揖請安,只有叔炎愣愣的看着認真批閱奏章的傾爵,着魔般連眼皮都不肯去眨。在旁的桑者不滿的咳嗽了幾聲,慕連斯和寧之博才反應過來,急忙讓叔炎作揖。
被拽了幾下衣袖之後,叔炎回過神剛要作揖,卻與傾爵剛擡眸的視線碰觸到了一起。電光火石間,傾爵臉色蒼白的向後一仰,驚恐的看着叔炎。他暖暖一笑,作揖請安,目光卻不捨得從她身上移開片刻。
桑者不解的前去扶住傾爵,順着她的眼神仔細審視其了叔炎的臉。遙遠的記憶中那張臉太過想象,她也打了個寒噤,大事不妙的皺緊了眉頭。
慕連斯和寧之博不解的看着相互瞅了瞅,不明白他們之中發生了什麼。此刻的傾爵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恐慌的抓着桑者的手,蹙着眉頭含着淚水,一味的搖着腦袋。叔炎的眼神溫柔着,像七年前那般看着看着,似乎時光不曾流逝。
慌亂的讓慕連斯和寧之博退下,當御書房中只剩下他們三人的時候,傾爵倒吸了口涼氣,不敢再去看他的臉。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他的到來似乎斬斷了她們的呼吸,心懸到了喉嚨口。叔炎環顧着御書房,踱着步不停的揹着手來回,一切與他七年前離開時一樣。
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惶恐和擔慮,傾爵鬆開桑者的手跑到了叔炎的面前,擡頭看着他消瘦蒼白的臉,滿腹的話語在此時卻吐不出來,只能咬着嘴脣盯着他。
叔炎淺笑着看着她,左眸上的淚痣還是那般可人。桑者的心幾乎揪到了一起,屏氣看着他們倆,緊張的抓緊的衣袖。突然,叔炎伸手摸了摸傾爵的腦袋,臉上綻放出的溫柔的笑讓傾爵的心土崩瓦解,忽現兩道淚痕。
他心疼的想要伸手擦拭,傾爵倔強的打開他的手,向後退了幾步。叔炎疼惜的想要上前去摟住她,卻被桑者推開了。她把傾爵扶回了椅子上,伸手示意一旁談話。癡迷的看了眼傾爵,隨桑者走到了一邊。
“七年來王一直生活在自責和內疚當中,她以爲你已經死了。”
叔炎訕訕的一笑,仍舊看着傾爵。像七年前那般,他不忍傾爵傷心難過,眉頭也緊蹙了起來。
“就當我已經死了好了……”
“那你爲什麼還要出現?”
脫口而出之後桑者才明白他也是自己內心最深的恐懼,他是唯一能夠妨礙到傾爵的人。
叔炎原地轉了個身,攤開自己的雙手淺淺一笑:“一個在你們心目中死亡了七年的人還能讓你們這般恐慌,這是爲何
?”
“因爲你是——”
桑者苦澀的搖着頭,不再言語。叔炎抖了抖眉頭,看着眼前這個落落大方的人兒,回想起七年前她還是個見人羞澀的小婢女。時光荏苒,他的心卻不曾忘記過……
門外,慕連斯被凍得直跳腳,寧之博卻在沉思當時場面的古怪,心想叔炎究竟是何身份。當初本想給他些錢財讓他找個地方落腳,可看見他倆身上的腰牌之後執意要隨他們進宮。幾日相處發覺他不是心懷惡意之人也就允許了,現在卻。
不安分的慕連斯竄到一邊踮着腳尖想窺探御書房內的動靜,被守衛發現後調皮的笑着回到了寧之博的身邊,搭着他的肩頭縮了縮身體。
“博,你在想什麼,眉頭都可以夾住紙張了。”
寧之博撫了撫下巴,拉下慕連斯的手直視着他壓低了聲線:“你不覺得剛纔的場面很怪異嗎,叔炎可是頭一次進宮,爲何王和桑者會有那種神情。還有,爲什麼她們要留下叔炎單獨談話——”
“該知道的總會知道,我現在只知道好冷,巴不得趕緊回房休息。”
一向玩世不恭的口吻,只是內心卻對叔炎一片迷霧。當聽見叔炎這個名字時,他回想起了自己看過的介紹涼祗的歷史書籍。這個名字曾經驚鴻一瞥的出現,可這本書他還沒看完。
“我們再耐心等候一下,也許等下王還要召見我們。”
御書房內,叔炎正欲作揖退下。將要打開宮門的時候,傾爵突然站起身來,不顧桑者的攙扶跑到了他的面前,臉上的淚水已乾,鳳眼中血色迷離。叔炎淡然一笑面對着傾爵,七年的時間讓一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變成了君臨天下的王,絕色的面孔,萬人敬仰。
“爵,我不再是七年前的叔炎了,但有一點從沒變過。”傾爵屏住呼吸看着叔炎好看的眼角。“沒人可以傷害爵,我亦一樣。”
再次撫摸了下傾爵的腦袋,叔炎打開宮門走了出去。傾爵正要追出去,桑者急忙跑過來拉住她將宮門關上。傾爵失魂落魄的笑着,熾熱的淚水突然涌出。擡頭看着金碧輝煌的牆壁,落寞的轉身走向了案幾。
見叔炎出來,寧之博急忙撇開慕連斯走了上去,還未問話,他風輕雲淡的笑着,揹着雙手走下了臺階。寧之博對着還靠在牆上打盹的慕連斯打了個暗號,他恍然回身,懶懶的打了個哈欠緩緩走了過去。
拐角處,曲濟正由太監帶領着走向御書房找傾爵議事,兩方人不期而遇。慕連斯神氣活現的竄到曲濟的面前,挑釁的抖了抖自己的眉頭。曲濟目空一切的冷哼一聲,擡了擡自己的官架子,冷眼看着他們。
雖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殘害了那麼多無辜的生命,但出於宮中的禮儀,寧之博還是拉着百般不樂意的慕連斯作揖請安。無意間瞥到了叔炎的臉,曲濟大吃一驚,按下內心的疑問,一個更陰險的陰謀油然而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