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地而無形,化萬物而無聲。
冬日的序曲隨着這幾場紛紛揚揚的大雪而變得加快了速度,一個月過去,這天氣已經冷的不像話了。大雪過後的地面冰花重重,還有一些地方,積雪化成了水,變得泥濘難行,雲裳這些天都沒有坐馬車去上學,而是改用了步行。香香身子纔好起來,雲裳嚴令制止她雪天出門,旻言這些天一直擔負起書童的角色,替她揹着上學用的文房四寶和每天黃白橘留下的作業。
似乎顧籽萄最近也不怎麼顧得上跑到她這裡來玩兒,白天都泡在太學院裡和黃白橘討論各種問題。
平日裡也就是樓雲鈺帶着雅墨過來和她說說話,陸謹和陸慎兩兄弟這些天被鳳紫泯帶着去忙着籌備新年的喜宴。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已經到了這一年的年底。
飛雪迎春,還真是有那麼點味道。
蓮準每天下午日落時分,都會抱着棋盒來找雲裳下棋,而他也漸漸感受到近來雲裳的精神越來越不濟,似乎每天都在爲什麼事情分心一般。
“下棋的時候,多少還是專心一點吧,我的小美人兒。”他邪魅凜然的臉貼了過來,雲裳呵了一聲,推開他,蓮準很是受傷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你這是有了新歡,忘了舊好麼?”
雲裳看他一臉戚容,不由啞然失笑,推了一把棋盒,將一把棋子放了進去,“你還好意思來說我,我倒還沒說你屋子裡那位,兩個大男人住在一起,可也不羞麼?”
蓮準嘿嘿笑道,“你這麼說,難道是吃醋了?”
雲裳一愣,怔怔然道,“誰吃你的醋了?左右你們也做不來什麼的。”
“哈!這麼說起來,你果然還是醋了。”
“……”
“哈哈!”蓮準一臉的得意洋洋,翹起二郎腿,笑眯眯的看着雲裳,“他大概還要在這裡住一段日子,你說的對的很,我正好覺得和他住在一個屋子裡有些空間不夠,不如,我今晚就搬來你這裡,這樣你就明白我對你的堅貞之心了吧?”
“蓮準,你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好不好?”某人已經預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味,立馬繳械投降,不過已經爲時已晚。
“不好。”有人笑靨如花着斬釘截鐵的說道。
“……”
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涎皮賴臉的,不會存了什麼好心思。
入夜,有人輕聲叩門,旻仲今天在廊下當值,也就親眼目睹了蓮準是如何一步三搖的瀟灑風流的走進了小郡主的臥室裡去。
房間裡薰着白檀香,一室的安靜祥和,雲裳最近因爲文先生一心一意在籌備着的暗力已經有了幾個人手,而緊鑼密鼓的加緊壯大的事情思慮,夜裡總也睡不好覺,蓮準特意爲她準備了白檀香,用來安神休眠。
他進屋的時候,她正端坐在桌前,伏案書寫着明天的作業,蓮準進來幾乎只是象徵性的敲了敲門,接着就一腳邁了進來,走到牀旁抖開被子,鋪好了牀鋪。
回頭見她只穿着一件羊毛絨的長裙,不禁皺了皺眉頭,將她掛在牀旁勾鏈上的外袍取下來,披在她的身上,“天寒了我的小美人兒,凍壞了人家可要心疼的。”
雲裳停了筆,往後一靠,正好將頭放到他的身上,“今天的作業太多了,累得我頭疼。”
“頭疼?”他伸出手來按上她的太陽穴,輕輕的揉捏起來,一轉一轉的,讓雲裳覺得很是受用。
“蓮準,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她閉着眼睛舒服的說道。
“我自然是來和我的雲裳小美人兒同寢被,共枕眠的嘍。”蓮準挑了挑桃花眼,說的輕鬆。
雲裳一動,從他的手裡鑽出來,回頭驚訝的看他,“你還當真了?”
他彎下腰來雙臂撐在書桌上,胸膛和胳膊正好將雲裳圈在自己的臂彎之中,笑得邪魅且慵懶,“天氣寒冷,我怕你一個人睡不着。”
雲裳咬了咬牙,“我一個人睡得挺好的。”
“是嗎?”蓮準淡淡一笑,“我睡得不好。”
靠!你睡得不好,管我什麼事啊!雲裳皺眉,正要說話,聽見他低低的嘆了一聲,隨手一揚,燭火就瞬間滅了。
“喂!你做什麼?”她腰上一緊,是他的胳膊,“噓,睡覺。”他說着睡覺,卻帶着她往旁邊的角落裡一站,絲毫沒有半點要去睡覺的意思。
“噓,別吵,我給你看個好戲。”他沉沉的帶着磁性的聲音緊貼着她的耳畔說道。雲裳輕聲一嘆,不知道他在搞什麼名堂。
大約一盞茶之後,黑暗之中,雲裳竟然聽見了一聲微弱的動靜。
門栓,被人從外頭打開。黑影一動,是兩個人,從外頭鑽進了房內!
雲裳的手心裡驀地攥出一層冷汗來。
只見這兩個人來到房中之後,似乎對房內的情形很是熟悉似的,直接奔向雲裳的牀鋪,舉起一隻口袋就兜頭往下罩了下去。
“呵。”
“誰?”賊人反而被驚嚇,回身的一個瞬間,雲裳看到屋內不知何時又多出一個人影,快如鬼魅,一身黑色的衣裳在微弱的月色下晃出一片淡淡的光暈,看起來像是用絲綢製成的衣裳。
以靜制動。
這一擊必然是百分百的全中。兩道黑影在電光火石之間被放倒在地。兩聲悶響之後,蓮準才重新點起來燈火,燈燭搖曳之間,雲裳終於看清楚,除了自己和蓮準之外,房間裡還有三個人,只不過兩個人是躺在地上的,另外一個,則是負手站立在屋子裡,一張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淡淡的看了一眼蓮準和他身邊的樓雲裳,蓮準朝他眯了眯眼睛,道,“多謝你啦。”
那人才面無表情的飄走了。走到外頭的時候,順手將院子裡的兩個已經被料理過的黑衣人隨腳踢倒一旁不礙事的地方去。
原來還不止是屋子裡的這兩個人,他們有四個人。
雲裳傻子似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聽見動靜,外頭的小廝和值班的武師們也趕來房間外頭,將外頭的兩人綁了。
旻言一邊繫着腰上的帶子,一邊往這邊走,看來是剛剛睡着之後被人叫醒的。
“小郡主,您沒受傷吧?”旻言一見這陣仗,立馬就明白了過來。雲裳平復了下心情,坐在椅子上,沒有回答旻言的問題,反問道,“今夜是誰在廊下值夜?”
旻言臉色一變,聲音也開始發抖,“是旻仲。”
雲裳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他人呢?帶來見我。”
武師立刻去了,旻言一張臉都變成青色,這種過錯的確是該罰,他不能多說什麼,更不能爲旻仲開脫罪責。
有武師過來將那兩個刺客五花大綁捆好,兩個人都被剛纔的黑衣人用手刀劈中後頸,已經昏迷不醒人事。
“旻仲,今夜你可見過什麼可疑的人麼?”雲裳端坐正位,顯出一家之主的樣子來。旻言站在她的身後,不敢多說一句話。蓮準則側靠在椅子的扶手上,不正經的掛着一抹笑。
“回,回小郡主,奴才,奴才沒有看到任何的可疑人等。”他說話的時候開始習慣性的低下頭,雲裳眼中寒芒如電,“你擡起頭來,看着我。”
兩旁有人站在旻仲的身後,時刻提防他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是,小郡主。”他擡起頭,一張憨厚的臉上帶出幾分驚慌。
“你要如實說,說了實話,這裡面自然就沒有你的事了。”雲裳甚至還對着他微笑了下,旻仲趕緊點頭,“是,奴才一定實話實說。”
“我且問你,一炷香之前,你在哪裡,做什麼?”
“一炷香……回小郡主的話,奴才那會兒正在……正在去茅房的路上。”旻仲說着說着臉紅了起來,“奴才從今天下午就開始拉肚子,廚房的人都能給奴才作證啊郡主。”
“旻言。你哥哥說的是真的嗎?”雲裳看了一眼臉上都沒有人色的旻言,問道。
“我……我不知道,我今天一天都跟在小郡主您的身邊,沒有,沒有和哥哥單獨交談過,也,也沒去過……廚房……今天晚上的飯菜是四少爺派雅墨直接從鞠雲樓裡點了再送來的,所以,我沒有去廚房取飯菜。”旻言爲難的結結巴巴的說道。
雲裳看了他一眼,“很好,旻言,你說了實話。至於你是不是說了真話,就要看看廚房的人怎麼說,那個是後話,眼下,我倒要看看這兩個傢伙有什麼說辭。”她一擡手,身邊有人捧上一盆涼水,潑在二人的頭上,兩人打了一個激靈,都醒了過來,看到眼前的一切就立馬明白了,兩人被五花大綁得結結實實。雲裳看了看他們,“你們兩個是受誰人指示?到底有何目的,說了實話我可以饒你們不……”她嘴裡的那個死字還沒有說出來,這二人脖子一橫,嘴脣微動,烏黑的血頃刻間就順着脣流了出來。
“不好!他們的嘴裡有毒。”
蓮準的一聲呼喝來不及落下,二人就在頃刻間嚥了氣。
“好陰毒的手段,竟然讓自己的殺手嘴裡藏了毒藥。”雲裳的心裡忽然一驚,她到底得罪了什麼人,竟然要派出這樣的死士殺手來對付自己?
“旻言,你去看看外頭那兩個。儘量留活口。”旻言應了一聲,走出去,不會兒又走回來,“外頭的嘴裡沒有毒藥,還活着。”
雲裳揚了揚手,旻言便將二人帶了進來。
兩個人被丟在地上,雲裳從上頭俯視着他二人,忽然,她看到其中一人的眼中平靜的涼薄的光芒,心裡一動。
一人目眥盡裂的看着她,好像看着苦大仇深的仇人,大吼道,“他孃的!抓了老子,就早點一刀咔嚓了,免得老子受苦。”
他這麼一說,雲裳忽然有了靈感似的,微微笑了下,傾下身,看着那大漢莽撞的到處亂撞,“我倒還真是稀奇,是什麼樣的人,竟然讓你這樣的紅臉漢子寧願一死也不願說出他的名字來?”
“他孃的!老子走南闖北十八年,講的就是一個信和一個義字!答應了別人的事兒絕對不會說出去半個字!你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只是休想從老子的嘴裡套出去半個字兒去!”紅臉的大漢說的義正言辭,雲裳一陣犯難,如果對方是徹徹底底的壞人的話,她倒還不猶豫,直接一刀咔嚓了了賬,可如今這個漢子的性子如此爽快,倒是讓她有點捨不得直接殺了。
他們也不過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罷了,總算罪不至死。
她的猶豫被另一個黑衣刺客看在了眼裡,他忽而出聲,聲音平靜的如同秋水,“我願說出幕後主事之人,請小郡主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