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和曹尚兩個人一前一後趕到了追雲樓的時候,追雲樓裡頭已經亂作一團。
追雲樓這個地方雲裳是第一次來,不過她之前卻是知道這個地方的,在京城裡頭,最有名的酒館叫做鞠雲樓,而這個追雲樓是它的一個分支旁系,不過卻是做的花柳的買賣,比起鞠雲樓來說,這個地方明顯不是一個適合女孩子來的地方。
不過那個不適合只是對着這個時代的大衆女孩來說的,對於雲裳來說,這個追雲樓和鞠雲樓沒什麼不同,不過是前者是賣女色,後者是賣酒的而已。
曹尚在前,雲裳在後,兩人擠過重重人羣,往裡頭跳着腳看,曹尚個子比較高,眼神兒也好,朝一個方向上一點,“在,在在那裡。”
雲裳也看見了曹尚指着的那個地方,一堆人湊在一起,從遠處看,只能看見一堆圓乎乎的腦袋,好像都在指指點點着什麼。
曹尚看着那一堆人犯難,他是個斯文人,怎麼能擠得過去?雲裳比他鬼點子多,伸手抓過來一個跑堂的活計,塞給他一點碎銀子,問道,“小哥,那邊怎麼了?是發生什麼好玩兒的事兒了麼?”
小夥計見錢眼開,將碎銀子握在手裡,“小姐您剛剛過來不知道情況,那邊來了個人,穿的挺好,挺周整,看着很有錢的樣子,可是呢,卻是來吃霸王餐的。他點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最後卻一個大子兒也拿不出來,您說說,這可不是惹麻煩了麼。”
雲裳擰了下眉,看了看曹尚,又問小夥計,“那這個吃霸王餐的人,長得什麼模樣?”
“面白無鬚的一個小白臉子,長得嘛,可是一表人才,看着就顯貴氣啊,唉,人家說小白臉子沒好心眼子,還真就是那麼回事兒。”小夥計還挺感慨,說着說着,聽見堂裡頭一聲吆喝,有客人要加茶水,小夥計應了一聲,提着水壺跑了過去。
雲裳看着曹尚,“怎麼樣,是不是你要解救的朋友啊?”
曹尚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有點爲難,“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應該是,是他吧。”
雲裳往前走着,順手拉起來曹尚,“不確定的話,還是看看去比較好吧。你跟緊我啊,這裡人多,你可別丟了。”曹汝言那個人她雖然還沒有和他有過什麼直面的交鋒和認識,不過聽說這個曹太傅很能算計,又只有曹尚那麼一個兒子,當然是無比珍惜,他要是丟了,她樓雲裳砸鍋賣鐵收集全部家當,也賠不起人家一個活生生的大公子啊。
可是她卻忽略了一點,在這個時代裡頭,講究的是男女授受不親,她這麼公然的拉着一個漂亮小夥兒在人羣裡穿過,對周圍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視覺盛宴。隨後雲裳就聽見周圍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驚呼道,“這不是樓家的小公主嗎?”
“哎喲!光天化日之下喲!真就敢這麼荒唐!”
“還手拉着手吶,不知禮數,不知羞恥啊。”
一時之間說什麼的都有,曹尚臉上紅的好像剛剛煮熟的大螃蟹殼一樣,偷眼看雲裳,而人家小姑娘卻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以及的繼續拉着他的手從人羣中走了過去。
她所到的地方,前頭就有人主動劃開一條路來,他們兩人沒費吹灰之力,就到了人羣的核心地帶。
果然,在人羣之中,有一個年輕人,穿的是綾羅綢緞,衣服上的花紋和圖案都是正經的手繡工藝,看起來實在是考究的不得了。正被一羣人圍着,指指點點,這個衣着華貴的人坐着,還有個人站在他的面前,穿的是長袍青帶,手上託着一隻算盤,看起來是本店的掌櫃或者是賬房先生。正在喋喋不休的和這個人說着什麼,周圍的人不時的跟着插嘴。
那個人一回頭,曹尚正好看見那人的臉,點了點頭,對雲裳說道,“就,就是他!”說完,趕緊就走上前,對着那個賬房先生說,“這,這位賬房先生,我,我,我……”
那個穿着長袍的男人一搖腦袋,“誰是賬房先生!小哥,你年紀輕輕眼神兒卻不怎麼地,在下不才,正是這家追雲樓的掌櫃的。”
曹尚好半天擠出來的這幾個字,被人家一句話就給堵了回去。頓時憋了一個大紅臉,再想說下面的話,可就費了勁了。
只聽見人家掌櫃的說道,“你就是這個人的朋友是麼?挺好,你這個朋友,在我的追雲樓裡吃霸王餐,要的都是最頂尖兒的好菜,好酒,這一桌子菜一共是五十兩白銀。”
曹尚趕緊從腰裡取出錢袋來,他出來的匆忙,口袋裡的錢都是零錢,倒出來湊了湊,還真就夠了五十兩,遞了過去,道,“對,對不住,我,我替他付了,飯錢。”
那掌櫃的一笑,將銀子接過來,放在手上掂了掂,的確是夠五十兩,既然有人付錢,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麼,擺了擺手,轉身就走了。他走了,曹尚就對坐在那兒的人,說,“公……公子,走吧。”
那人臉上的神色一點也不好看,陰鷙的眼神看了看曹尚,站起身來就走,曹尚不敢擡頭,一直垂着腦袋,跟在他的身後也往外走,他們二人正往外擠着,聽見樓上傳來一聲嬌吒,“嗨?怎麼就走了,這位大爺,您也留留步,將這位公子爺的花柳錢也一起付了吧。”曹尚頭皮一麻,他沒想到還有那麼一齣兒,前面那個人也站定身子,曹尚的臉上都快要滴出血來了,他是個正人君子,從來沒來過花柳之地,更別提和老鴇子打過交道了。
老鴇子穿的十分清涼,酥胸半露,嫵媚風流的走到曹尚的跟前,曹尚腦袋嗡嗡作響,向後退了好幾步,雙手抱拳,“這位媽媽,我,我,我今天沒帶銀子……”
“喲?沒帶銀子啊,你朋友沒帶銀子,你也沒帶銀子,合算你們兄弟是看準了我追雲樓的姑娘京城最好,跑來吃豆腐,想白風流快活的是不是?”她說着這話,聲音就帶上了幾分的陰毒,伸手一揮,立馬就有幾個龜公跑來,身後還帶着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個個手裡頭都拿着傢伙,有的拿着拳頭粗細的棍子,有的拿着明晃晃的大砍刀,光是這陣仗,就足夠讓曹尚和他身後的那個年輕人駭然了。
曹尚的嘴更不給使喚了,結結巴巴了半天,也籌不出來一星半點的銀子來,老鴇子看他拿不出錢來,哼哼冷笑一聲,“老孃在這京城十幾年,從來沒有人敢在追雲樓裡頭撒野,真沒想到,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毛孩子,還真敢來鬧事兒,來人,把這兩個小白臉兒給老孃往死裡打,打死了,算老孃我的!”
她一聲令下,身後那幾個壯漢就要動手。
曹尚一臉尷尬,今天這個臉可算是丟到家了,他是名門望族之後,從小熟讀聖人文章,知書達理,哪裡是這個老鴇子的對手?幾句話叫人家問的理屈詞窮,根本沒有回手之力。曹尚急的滿頭的汗珠子,他本來也是嘴笨,有理也說不出來,何況這會兒是他們理虧在先,根本沒有回擊的本事。
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曹尚聽見有人在身後也是一生冷笑,“哎喲,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開妓院的不喜歡錢,喜歡打人的新鮮事兒。”
那個老鴇子一聽,叫人住手,打量着來人,只見來人是一個小姑娘,身材瘦長纖細,黑壓壓的頭髮及腰,一身素雅的裙子,頭上憋着一朵玉蘭花的簪子,她以爲是誰,沒想到來的就是那麼一個小毛丫頭,她把嘴一撇,“怎麼着,小妹妹,老孃這追雲樓是給男人們取樂子的地方,可不歡迎你這樣的小姑娘。”
雲裳不急不忙,在老鴇子面前站住腳跟,一伸手,拿出一疊銀票來,在老鴇子面前晃了晃,老鴇子眼前一亮,正要說話,卻聽見雲裳一聲輕笑,把銀票四下一灑,拋給她身後的那幾個打手大漢,“我這個兄弟說話慢,勞煩了幾位兄弟還拎着那麼多傢伙出來,這點小錢,拿去買酒喝吧。”那幾個打手頓時喜笑顏開,將銀票拿在手裡,對着雲裳是千恩萬謝。
老鴇子的嘴巴長得好像和雞蛋一樣大,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來。
雲裳燦然一笑,“好吧,你的追雲樓不歡迎我這種小姑娘,我就不打擾了,告辭。”說完轉身就要走。那老鴇子哪能讓這麼個財神奶奶輕而易舉的走了!立馬上前一步,拉住雲裳的胳膊,滿臉帶笑,“哎喲,哎喲,瞧瞧我這張嘴,說的是什麼混賬話,哪兒能不歡迎您吶,來來,這位大小姐,您請上座,來人,還不去泡茶!”
還用她吩咐?剛纔得了雲裳好處的那些個龜公和打手早就給雲裳搬來一把高腳的太師椅,龜公拿着自己的衣襟兒擦了又擦,請雲裳坐下,雲裳大大方方的坐了下去。隨後,有人就端上來茶水。雲裳端起來聞了聞,眼皮子都沒撩起,“春天這個季節啊,喝點大紅袍是再好不過了,暖心暖胃。”老鴇子一聽,這位可還真是一個有錢人家出來的大小姐,吃過見過,搞不好還是什麼達官貴人的孩子,於是更加小心的賠笑。
雲裳看了看曹尚,又看了看站在曹尚身邊的那個被解救的年輕人,眉毛動了動,曹尚明白她的意思,回手抻了抻那個年輕人的衣襟,那個年輕人似乎一直在忌憚什麼,不怎麼敢擡頭示人似的,雲裳想了下,問老鴇子道,“老闆娘貴姓啊。”
老鴇子和藹的萬福了一番,道,“老孃我……啊,不是,奴家我,孃家姓白。單名一個彩字。”
雲裳點了點頭,“白老闆娘,你剛剛說我這個朋友欠了你的花柳錢,不知道他欠了你多少錢?你且算一算,算好了,咱們結賬。”
老鴇子滿臉賠笑,伸出一隻手來動了動手指,“您的這個朋友眼力甚好,瞧上的都是咱們追雲樓裡頭最好的姑娘,一共是……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八十兩銀子。”
雲裳眉頭一皺,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老鴇子察言觀色,感覺事情要有變化,立馬道,“這位大小姐,您該不會……也沒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