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櫨滿臉的驚訝,緊張兮兮的站在桌子旁邊看侍女們端上來粥飯小菜,茶水點心,鳳紫泯還真就是按照雲裳說的那樣去做了,真的就乖乖的就範,坐在椅子上拿着碗,喝過了一碗粥,又拿絲帕擦了擦嘴,看着桌邊的雲裳,“能說了麼?”
正拿着茶杯研究茶葉的雲裳聞言擡頭,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皺了皺眉,吩咐紅櫨道,“紅櫨,去,再給你家殿下盛一碗粥來。”
鳳紫泯一皺眉,“我吃飽了。”
“鬼才信。”雲裳悠閒的喝了一口茶,看着鳳紫泯冷清的面容道,“你就算是身材頎長,瘦削的很,但是也總歸是個七尺掛零的大老爺們兒吧,一個大老爺們就吃那麼一小碗稀飯,這能管什麼用啊。”
雲裳這麼一說,連同身邊的侍女都跟着輕聲笑了起來。
鳳紫泯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說過,聽雲裳這麼一說,一時都沒能及時的反應過來,只能任憑紅櫨將一碗粥又端了上來,放在自己的面前。
他微微提起筷子,皺了皺眉,雲裳看他的樣子笑了起來,原來這個冷麪的二皇子,也有犯難的時候。
她一笑,鳳紫泯更加尷尬,索性將碗一擡,雲裳摸了摸肚子,紅櫨眼尖,趕緊端上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雲裳嘿嘿一笑,稱讚紅櫨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她看鳳紫泯還在用筷子慢條斯理的吃着,自己手裡的筷子怎麼也夾不上來碗裡的小小的赤豆,索性放開了筷子,端着碗,一仰脖子將碗裡的東西都喝了。
鳳紫泯呆了一呆,他二十幾年的人生裡頭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豪放式的喝粥的女子。
紅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雲裳砸吧砸吧滋味,拿着袖子一抹嘴巴,把碗推開,“你要是還吃不完,我就要走了。我回去的晚了,有人要不開心了。”她雖然嘴上這麼說着,但是臉上卻完全沒有一絲的焦急。
鳳紫泯將碗放到一邊,命人撤下,看着雲裳,淡淡道,“我粥也喝了,飯也吃了,說說你的想法吧。”
雲裳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我沒什麼想法啊,就是紅櫨說你一天沒吃飯,我就想個辦法讓你吃飯,你飯吃完了,我也沒事兒了,告辭啊。”她轉身,真的要走。
鳳紫泯一口氣都快憋在喉嚨裡,這個小女子!她居然敢戲耍自己?紅櫨見殿下臉都青了。生怕他一個脾氣發作,將雲裳拖出去噼噼啪啪的打一頓鞭子,趕緊做和事老,“公主您真能說笑,您明明是有事兒纔來的。趕緊對殿下講了吧,這說不完,您不是更不能回去了麼?”
雲裳呵呵一笑,讚許的看着紅櫨,“你小子真聰明,是個好孩子。”
“殿下,你請看這個。”雲裳將袖子裡藏了許久的東西,拿了出來,是一本律政法典。
鳳紫泯接了過來,看那上面寫着,“衆之敵,未可謂吾敵;上之敵,雖吾友亦敵也……制敵於未動,先機也。構敵於爲亂,不赦也。害敵於淫邪,不恥也……”
“人異而心異,擇其弱者以攻之,其神必潰;身同而懼同,以其至畏而刑之,其人固屈。”
這書由極其珍貴的帛紙寫就,中間又增了好多加頁,書頁旁邊、加頁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楷,一筆一劃,整整齊齊,對這些“名言”做更深一步的理解和註釋。
看得出書的主人對它的珍惜。
那字跡剛勁清瘦,運筆飄忽快捷,疏朗灑脫,如鐵畫銀鉤。真真不似女子筆跡。
雲瞬笑嘻嘻的看着二殿下,而二殿下則專注的看着這些名言和批註。
半晌才擡起頭,猶豫的看了一眼雲裳,道,“你寫的?”
“是啊。”雲裳毫不客氣的點頭,“我初初回到京城的時候,也沒什麼朋友,每天在傾芙園裡頭就看看書,樓鐸……啊不是,我爹的書房裡有不少的古書古卷,很有歷史價值,我之前都沒有看過,到了京城纔算是一飽眼福。”
鳳紫泯點點頭,他已經明白了雲裳的意思,不過他卻不想直接將它說出來,而是讓紅櫨拿出薄紙和筆墨來,對着雲裳說道,“不如這樣,你將你心裡的想法寫出來,我將我的想法寫出來,這樣咱們看一看是不是能夠想到一起?”
雲裳一挑眉,忽然覺得這樣的一件事情很有意思,就點了頭。兩人拿着筆墨,在紙上一揮而就。
“請吧。”鳳紫泯先寫好,對着雲裳比了一個手勢,雲裳怒了下嘴巴,將手中的紙翻開,攤平放在桌子上。同時,鳳紫泯也照做,將紙張翻過來。
請君入甕。
請君入甕……
兩個人所寫的,竟然一字不差的完全相同!
雲裳呵呵一笑,將面前的紙一團,“哈!果然,殿下你已經想到了關鍵之處,那些所謂宗室的依仗無非就是其中的一兩個大官或者皇室宗親,對付這種人,自然是不能親自出手捉拿,這樣的話既能避免兩廂面對面的衝突和尷尬還能將國家的欠款追剿回來,豈不是兩全其美,相得益彰?”
而要將那個背後之人揪出來的辦法,最好的,莫過於,“請君入甕”。雲裳又留在赤霞殿裡和鳳紫泯詳細說了說如何個請君入甕的辦法,才施施然離去。臨走的時候,紅櫨一個勁兒的朝着她豎大拇指,對這位無憂公主佩服的是五體投地。
雲裳走了,鳳紫泯還低着頭沉思她方纔說過的那些辦法,每一種辦法都讓人覺得耳目一新,她的身上的確有別人沒有的本事,她的腦子裡總是轉動着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想法和見地。
只可惜,這樣的一個妙人,就要去西涼那麼荒涼的地方去和親了。
紅櫨嘆了口氣,看着沒有了雲裳之後迅速冷清下來的赤霞殿,其中之意不用言表。
鳳紫泯勾了下脣角,看了看桌上的那碗冷掉的粥,學着剛纔某人的樣子,將碗端了起來,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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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裳外出在赤霞殿裡和鳳紫泯兩人商討計謀的時候,她的蓮心小築裡,也沒安生。
有人也在開着小會,就某件事情的結果開始一系列的商討。
坐在左手邊的一個青衣儒士,下頜上一縷短短的山羊鬍被梳得烏黑髮亮,顯出十分的精神,一雙元寶似的耳朵掛在腦袋兩邊,清濯面孔,一對眼睛略顯陰沉。他的旁邊是一個妖嬈的男子,年紀大概有十八九歲,身量瘦長,寬肩,窄腰,滿身的風流,眼睛流轉之間,彷彿有一層無形的光華照在他的身上。
這二人正是暫時擔任着文官謀臣之位的文若圖和雲裳的男寵美人蓮準。
兩人低低的訴說了一會兒別的事情,文若圖詳細的向蓮準彙報着一些事情,蓮準仔細聽着,頻頻點頭,時而和他交換一下自己的意見和想法,兩人談得很是愉快。
很快,他們的事,已經談好,二人不再說話,分別拿起茶盞來喝上一口,蓮準捧着茶盞,忽而一笑,文若圖不解的看着他。
“這茶葉有什麼香甜可口?偏偏那人卻將這茶葉誇讚的十分好。”蓮準一邊排斥着這種在他眼中根本提不上檔次的茶葉,一邊喝得津津有味。
文若圖聽他主動提起樓雲裳,先是輕輕一笑,卻又很快皺起了眉頭,“公子,您對雲裳公主這一次要去和親的事情,怎麼看?”
蓮準輕輕一笑,將杯子把玩一番,緩緩放在桌子上,烏黑的楠木桌面光滑如冰,青色的玉盞茶杯蒼翠欲滴,兩相碰撞,發出一聲悶鳴,“雲裳小美人自有辦法,她是不會乖乖被送到西涼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的。先生,你請放寬心吧。”
文若圖尷尬的咳嗽聲,想了想,覺得有些問題還是要講在當面比較好,故而開口道,“公子,屬下雖然目前在幫助雲裳公主,但是屬下絕對沒有背叛您的意思。這一點,請公子明鑑。”
蓮準桃花也似的眼睛微微一眯,撫摸着滾圓的袖口,“先生,你這是在不放心我,還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了些?”
他如此一說,文若圖臉上一紅,喃喃不解道,“可是屬下不明白,既然您知道她要做什麼,但是爲什麼不制止,反而還要我暗中支持她呢?”
蓮準想了一想,自己的確被文若圖的這個問題問住了,他半晌也沒有得出一個好的答案來,就在文若圖都覺得他很可能不會回答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聽見這個妖嬈的男人用清冽的聲音說道,“這茶明明不好,可我喝起來卻也覺得十分有味道,先生,您說,這是爲什麼呢?”
文若圖一呆,隨即便釋然,眼前這個公子即便是再有雄心報復,再有計謀本事,卻也不過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夥子,在美人面前,這情關二字恐怕是要成爲他的攔路虎了。
如果是旁人的話,文若圖一定會橫加阻撓,不讓他早早的墜入男女之情網當中,不過,是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女人的話……文若圖呵呵一笑,手捻鬚然,沒有表態。
就隨着蓮準的心去做吧。難得他也有這樣想要任性的一面,不過,想到他們最終的目的,文若圖還是盡到了一個臣下的責任,提醒道,“公子和雲裳公主的事情,臣下不便多言,只是提醒公子,不要忘記咱們來到大鳳朝的目的所在。”
蓮準臉色一怔,敲了敲杯身,“是啊,來大鳳朝的目的……我好像還真的要忘個一乾二淨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其他的事情,蓮準看着外頭沉下來的天色,輕聲道,“真是個貪玩的,沒有一天不讓人省心。”說完,便起身,對着文先生說道,“先生你大可不必爲了她和親的事情發愁,她今天出去的目的,多半就是爲了保全自己的。不過,天到了這般時候還不回來……嗯,我還是去赤霞殿看看,比較妥當。”
文若圖跟着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暗想,到底他和這個男人誰更不放心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