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夜晚,對於淮南這地方的富商來說絕對是一場噩夢的存在。
因爲他們辛辛苦苦使盡全身解數囤積的糧食在一夜之間就被這個粗魯的女子全都帶走了。據說在朱大貴他們家之後的趙家拼死頑抗的抵擋官兵進入府邸,當然,原本以爲這個女子帶來的兵卒們只是個幌子的趙家人這下才慌了神。
最牛氣沖天的趙大員外在自家的院子裡被這女子身後的侍衛手中的鋼刀一刀砍下去,頓時人頭落地,氣絕身亡。
而那個穿着緋紅衣袍的女子眼睛都沒眨一下,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死屍,朝老趙員外的兒子點了點頭,“你爹死了,這家你說了算對麼?”
他的這個兒子倒是很識時務,慌忙跪倒渾身打顫的一個勁兒磕頭,“是是,草民願意貢獻出所有的錢糧,求官兒老爺,不是,求官兒奶奶給草民留點活路吧。草民還有八十歲的老母,三歲的孩子。”
雲裳擺了擺手,“就這麼定了,你爹負隅頑抗上了公堂也難逃一死,我實話對你說,就算本地你們人人敬仰如神的錢大人也是要人頭落地的。不過幸好,你是個識時務的孩子,本官會保住你一家人的性命,此事過了,你仍然是本地的富商,大有資本,我聽說你還有一個哥哥,嫖賭成性,這樣,你爹留下的家產全都歸你,你那個敗家的哥哥本官就替你看管一段時間,你看如何?”
跪在地上的人先是巨大的震驚和悲痛而後又變成了極度的驚喜,連連磕頭,他實在沒想到,這件事情竟然柳暗花明了起來!
他的那個哥哥遊手好閒已久,如果能除去的話,那無外乎是救了他家第二次啦!
“多謝官兒奶奶成全!草民一定爲奶奶修建一座生祠,日夜三炷香,好好敬拜您老人家。”
雲裳垂着頭看了他一眼,暗暗在心裡唸了一句,這就是人性。
一夜之間,淮南城裡的十戶有頭有臉的商戶都被浩浩蕩蕩的一羣官兵給掃蕩一空,反抗的被砍了腦袋,順從的得了賞賜,這倒是很有些丁是丁卯是卯的意思。
“這女人……倒是有點意思。”
張思源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迅速召集了自己的幾個官員,胡莽漢一改之前對這個無憂公主的偏見,對她讚不絕口。
“他奶奶的,這個小娘們還真有幾把刷子,把老子這些年想幹的事兒一個晚上就給幹了,真他奶奶的痛快!”
張思源看了他一眼,“胡大人,注意你的措辭。”
胡莽漢一拍腦門,“嗨,老子這是高興的過頭了,下不爲例,下不爲例!嘿嘿,嘿嘿。誒,大哥,咱們之後怎麼辦,還要再繼續坐觀其變麼?”
張思源沒有開口,他身邊的盧大人便開口說道,“若此時咱們還要坐觀其變的話,是不是也太沒人性了些?”
“沒錯!要照老子說,這時候要一個小娘們在前頭喊打喊殺,咱們一羣大老爺們兒居然縮在後頭當王八殼子可實在是不應該。”
“老三,你說呢?”張思源看了一眼青白衫子的瘦高個兒,瘦高個兒似乎是個軍師的模樣,讚許的對着胡大點了下頭,“二哥這次說的倒是在理,小弟認爲這一次咱們要去拜見這個無憂公主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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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後,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淮南城,那個傳說之中最少還要三四日後才能到的無憂公主,此刻已經用雷霆手段撼動了看似已經是一片頹廢的淮南城。
淮南城裡幾乎也是在一個清晨便建立了十幾處粥場,這粥也不光是之前那樣清澈見底的粥水,老百姓們總算是挺過這一場要被餓死的關卡。
清晨的太陽剛剛亮起的時候,雲裳已經醒了,站在地上沐浴着大好的晨光。小趙在外頭敲了敲門,“公主,陸大人到了。”
雲裳過去開門,一見陸謹便是一笑,“你來晚了,昨天晚上有好戲,你沒趕上。”
陸謹搖了搖頭看着她一臉的疲倦,“既然起來了,怎麼不出去看看那些粥場,老百姓們現在都將你視作是活菩薩,對你感恩戴德呢。”
雲裳淺淺一笑,吩咐小趙去準備早飯,忙活了一夜,她早餓了。
“這個時候能接受老百姓的感恩戴德的活菩薩只能是一個人,那個人可絕對不能是我。”雲裳睏倦的打了一個哈欠,乜斜着眼睛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陸謹,“你來的正好,待會兒想一個歌頌陛下功德的民謠教會那些小娃娃們唱,讓他們繞着淮南城唱上三天三夜,唱到人盡皆知,唱到讓這座城裡的百姓都忘了無憂公主這個名字纔好。”
陸謹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不禁沉默的低了下頭,她有這個能力,能在一夜之間用雷霆手段來解決掉這裡的頑疾,而她更懂得爲官之道。
爲官之道在於……
決計不能功高蓋主。
她眼下就在避免着這四個字的到來。
她活的,委實不容易,也不輕鬆。
“好,這件事就交給我來。你一會兒就休息下吧,我聽小趙說你昨晚忙了一夜,根本沒睡。”
雲裳睏倦的不行,自己爬到牀旁往上一倒,“嗯,我困得很,一會兒你走的時候替我關上點房門,我今天要睡上一天,所有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話剛說完,就見她的人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陸謹尷尬的笑了下,他倒是對自己……很不見外。
於是,等張思源他們幾人到了這座被士兵們森嚴把守着的客棧的時候,並沒能如願以償的見到無憂公主的尊顏,接待他們的是一個老成持重的青年,而這個人的名聲卻也被他們耳熟能詳。
“原來是陸大人,下官張思源,胡大,孫立,盧天賜拜見大人。”張思源帶頭給陸謹行禮,身後那三個人也跟着一起行禮,陸謹也回禮,請他們落座之後,陸謹才問道,“不知幾位大人此時來拜見公主,是有何公幹?”
“我等聽聞公主昨夜抵達淮南城,特來拜見。”張思源想來想去,也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出來。
陸謹在他們的臉上逡巡了一圈,看了看張思源極其不隨意的臉,心裡開始猜測他們的來意。
房間裡陷入了一時的寂靜。
最後還是胡大最忍不住,甕聲甕氣的開口說道,“哎呀你們這些文人就是麻煩,說話都吞吞吐吐繞山繞水的,人心隔肚皮說話也難懂,我老胡是個粗人,說話開門見山,陸大人你別見怪。”
陸謹看着這個莽撞的漢子笑了下,清俊的臉上帶出讚許的神色,“胡大人請講。”
“其實就是這麼個事兒,老子……啊不是,下官,下官等兄弟在這淮南城做官也做了些年頭了,也受夠了那個狗日的宋胖子的鳥氣,兄弟等人瞧這位無憂公主是個能辦大事的,決定要投奔到公主的麾下爲公主效力。”
陸謹一愣,看了一眼張思源。
張思源點了點頭,有的時候吧帶着這麼一個莽撞鬼也不是不好,至少他能一口氣說明白自己這一羣人的來意。倒是省了他們的事兒,可也完全將這件事的主動權交給了這個青年的手上。
陸謹瞧着他們深思片刻,抱了一抱拳,客客氣氣的說道,“各位大人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在下也不能做主。”
“你不能做主,那誰能做主?”胡大瞪圓了眼睛問。
陸謹瞧着他一笑,“胡大人方纔講了,是要投奔到公主的麾下效力,自然這件事情在下要全權交給公主自己做主了。”
胡大一聽人家說的也有道理,“唉,那要等到何時?”
“公主此時正在休息,各位大人不如……”
“誰說我睡着呢?”門外忽然一動,小趙在前頭給她掀開門簾,雲裳一彎腰走了進來,“你來了我高興,連睡覺都睡不着了。”
張思源趕緊站起來,其他的人也隨着他的動作一致站起,跪在地上施禮道,“下官拜見公主殿下。”
“我聽那位大人說,各位都是要來投奔於我的?”雲裳擺了擺手,讓他們平身站起。
胡大瞧了一瞧這個無憂公主,心裡不禁讚道,這麼好看的小姑娘居然也會提着刀去抄別人的家,這件事情真是太難讓人相信了。“對啊對啊,正是這件事情,我們瞧着公主是個能辦大事兒的,都願意爲公主出力。”
雲裳從頭到腳的看了看他,笑了起來,“你能做什麼?或者你能爲我做什麼?”
胡大不解其意,半天沒說上來一句話。
穿青白衫子的孫立上前一步,“下官等,能做公主所有想做卻不便做的事情。”
這話算是回答的巧妙,雲裳不由得仔細瞧了瞧這個青白衫子的人,“哦?那依大人之見,天底下有什麼事,是我想做卻不便做的呢?”
孫立看了一眼左右,雲裳明白他的意思,便說道,“這裡沒有外人,大人只管進言。”
“好,那下官就直說了。”孫立抖了一抖袖子,盯着雲裳的眼睛說道,“清流黨於公主一直頗有成見,下官等在淮南偏餘之地也有耳聞,若非如此,公主何必拋卻京城之中的榮華安逸到我淮南來治理水患,接了這種苦差事?”
陸謹眉頭一緊看向身邊的雲裳,雲裳盯着他信心滿滿的眼睛看了一陣兒,呵呵笑了起來,“你是什麼人?”
“下官孫立,孫伯倫。”青白衫子的男子彎下腰來對她再一次行禮,第一次鄭重其事的在公主面前介紹自己。
雲裳訝然了一回,腦子裡閃過一個文先生提起過的人,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就是孫立?那個直隸鄚州的孫立?那你可認得文若圖這個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