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這一招可真是走得太險了,以後請您要以自己爲重,不要如此……輕易犯險。”
在客棧之內,陸謹和孫立等人已經等待她太久了。
孫立手拿一把摺扇,似笑非笑的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無憂公主對着板起臉來的陸謹也是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這場景真是太難得一見了。
陸謹說話的時候一直都是表情十分嚴肅,幾乎是一張臉都變作鐵青色了,雲裳低着頭揉着自己的衣角,都不敢擡頭去看他一眼。
等他說完了最後一句話,雲裳這才怯怯懦懦的低聲“哦”了一句,陸謹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她是平安回來了。
“那個,陸大哥。”雲裳看他臉色稍霽,趕緊問出來困擾自己太久的一個問題,“小趙呢?他回來了沒有?”
陸謹放下才剛端起的茶杯,搖了搖頭,“還沒有。”他自己說完也疑惑的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雲裳,心裡涌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殿下沒有和他約定好回來的時間麼?”
雲裳垂下眼簾,眼前浮現的都是和他告別的時候那個青年對自己的微笑。
“派人去找吧,陸謹。”雲裳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口氣也變得沉重起來。看了一眼震驚的陸謹,低聲道,“至少……找回來。”
陸謹霍然起身,“小趙是陛下的羽林禁衛軍之中的翹楚,定然不會有事的,公主不必如此……”
“但願如此。”雲裳笑了下,卻是那麼的蒼涼無奈。她扶着額頭坐了下來,對身邊的人說道,“我們只顧着自己的李代桃僵,卻忘了,他人也可以偷天換日。那四個刺客未必就是真的刺客。”
“那樣荒謬的叛逃的理由,我始終不敢相信。”雲裳嘆了口氣,對於桃然的話,她一點也不想相信。什麼看上了馮少綰,這種荒唐又可笑的理由,怎麼可能!
還有最後的時候小趙看向自己的眼神……
她每想一分,就有一分的頭痛。
“旻言。”她下意識的喊了一聲,沒人應答,她這纔想起來,旻言被她留在了蓮心小築當中,身邊沒有人知道她的習慣了。她頭痛的時候,只想喝酒。也唯有冰冷的酒水才能讓她狂躁的心逐漸的穩定下來。
唯有如此。
“公主。有何吩咐?”她的身後竟有人應答。雲裳一驚擡眼看,竟然是羽林禁衛軍隊長孔傑。
“對不住得到很,孔隊長。”雲裳朝他淺淺一笑,“我把小趙弄丟了。”
孔傑不以爲意的搖了搖頭,“他是個軍人,活着是爲什麼而活,死又是爲了什麼而死,他早已經有了這個覺悟。公主不必時時刻刻將此事放在心上,有什麼吩咐儘管吩咐就是。”
她微微一笑,她能有什麼吩咐呢?
“陛下最近身體可安好麼?”她想了想,孔傑是陛下身邊的人,要說他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的跑出來跟着自己治理淮河的水患,她打死也不相信。鳳紫泯和他必定常常有書信之類的往來,一是方便他能夠向鳳紫泯彙報情況,二,她搖了搖頭,不願去想,這第二點,很顯然,孔傑是鳳紫泯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睛。
她不說破這一點,而孔傑他也算恪盡職守的保護了自己的安全。
孔傑神色不變,“陛下一切安好,只是擔心公主的安全,催促公主及早治好水患之後的事宜,早日回京。”
雲裳點了點頭,她雖然不想在京城裡頭住着,但是她也不想再繼續在這個煩心事一堆兒的地方待下去了。尤其是小趙到現在生死未卜,她的心就更慌亂了。
“公主,”孫立在外頭輕輕釦了扣門。孔傑一抱拳,“屬下告退。”
孫立站在她的面前,雲裳看了看他,一指身邊的椅子,“孫先生有何高見?”
孫立的臉上仍就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瞧了瞧她鬱結不舒的神色,“公主還在爲小趙侍衛的事情煩心?”
明知故問。雲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用剛剛從孔傑那裡學到的話來回答他,道,“他是個軍人,活着是爲什麼而活,死又是爲了什麼而死,他早已經有了這個覺悟。孫先生不必時時刻刻將此事放在心上。”
孫立眉心一簇,釋懷的笑了下,又道,“在下是來詢問公主之後淮河之地的水患要如何治理?”
雲裳懶懶的靠在桌子上,斜眼看他,“先生既然已經有了好主意,又何必來問我呢,只要方式可行,只要目的單純,只要結果美滿,中間的過程有誰會在意呢。”
孫立哈哈大笑着合攏了手中的摺扇,站起身來,端端正正的朝着雲裳鞠了一躬,“公主睿智,舉世無雙,在下已經明白了。”
雲裳笑了下,褪去一些剛纔的疲乏感,瞧着他手中的扇子有些出神兒,“孫先生的扇面兒畫的真好。”
孫立一愣,下意識的將手中的摺扇重新打開來端詳了一番。上頭描畫着的是粉蝶,牡丹,一派風流祥和。
“公主也喜歡扇面麼?”他還不知道這個以男寵而聞名於世的公主居然也有這樣的情操。
雲裳搖了搖頭,淡淡的笑道,“我不喜歡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我那個四哥卻是喜歡的緊。一年四季,無論何時手中都要搖着一柄摺扇,不風流假裝風流,不風雅假裝風雅。”
孫立還是第一次聽見雲裳提起自己家裡的人,他對樓家四少的耳聞也是頗多,聽她一提,也願意接風順下去這個話題,不料雲裳已經失去了繼續這個話題的興趣,正色擡頭對他道,“孫先生是淮河一帶文人的精神領袖,有些事情,我還要麻煩先生前去解決。”
孫立一愣,“請公主吩咐。”
“編排一首兒歌或者是歌謠之類,一定要朗朗上口,讓孩子大人,男女老少人人耳熟能詳纔好。”雲裳疲倦的點了下頭,奇怪,她這個時候竟然又發起了困。
孫立點頭道,隨即恍然明白過來,“公主還在記掛着‘水邊民,不得生’的事情?”
雲裳嗯了一聲,那樣的謠言,她怎麼可能不在意,鳳紫泯又怎麼可能會不在意呢?
“好,這件事情就交給下官處理。”
“十日內,這首歌謠要傳遍淮南城啊。”
“十日?”
“怎麼,有什麼問題和麻煩麼?”
“淮南城不小,十日只怕不夠。”孫立挑眉。
雲裳看了他一眼,“話可以口口相傳,而這淮南城裡現在最不缺少的就是……悠悠衆口。”
孫立眼前一亮,“公主說的是那些乞丐花子?”
雲裳沒再說話,朝他笑了笑,舒展了下筋骨,“加緊點人手去找人,還要傳歌謠,孫大人,你要辛苦了。”
孫立領命而去,剩下的事……當他走回到自己的房間的時候,裡頭安靜的彷彿不似有人存在的房間裡忽然有一絲的動靜。
他走進去,輕輕咳嗽一聲。
“是我回來了。”
裡頭有一個男人低啞的開口,“她今日還好麼?”
孫立站在房間的一片陰暗之處,忽而一笑,“她?不太好。”
對面黑影之中的人似乎戴上了緊張的氣息。
她不好?
“公主在思念小趙,還在掛級着陛下。”他的話裡帶上幾分戲謔。似乎是在等着看陰影裡的男人要如何回答。
半晌,那男人輕聲一笑,從暗影裡走出來,看着他,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裡有着讓人看不清楚的情緒,“保護起來那個小趙。”
孫立抱着雙肩,學着他臉上的壞笑,道,“怎麼?公子這是憐香惜玉的想要把那個小趙收了麼?”
桃花眼的青年輕輕哼了一聲,“我只是不想因爲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而讓她一直傷心罷了。”
孫立一愣,拍了一下腦袋,立刻轉身離去。
他沒記錯的話,那個愣頭青似的少年小趙昨天已經被抓住了,可當時的領班的頭目彙報說的可是……
不留活口。
第二天,雲裳早早起身,將盧天賜,孫立,還有張思源三個人召集到自己的房間,開了一個簡單的會議,首先是佈置了一番關於淮河之地之後的事情,如何安頓災民,如何重新修整堤壩,如何重建家園,這些事情她都事無鉅細的將它們一一交代清楚明白。
張思源聽得時而皺眉,時而點頭附和,而盧天賜更是做起了速記員的工作,將雲裳想到的事情都一一記錄清楚。
雲裳說着說着,慢慢沉默了下去。
寄到西山防務營帳的家書還沒有回覆麼?
加上小趙的失蹤,這兩件事情都足夠讓她心事重重。昨天她能花費一個晚上的時間想到這麼多切實可行的辦法來整治淮河和淮南城,已經是到了極限。
張思源聽着聽着也聽出了一些不妥的地方。
不是雲裳的計劃和安排不妥,而是她現在的神情太不妥。
想要安慰她幾句,卻顯得那麼詞窮,支支吾吾了幾句,也沒說出口,雲裳反倒是明白他的心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釋然的笑了下。
張思源有點尷尬的也點了下頭。
“雲裳。”陸謹二胡從門外緊張的衝了進來,他沒有稱呼自己公主而是直接招呼了名字,雲裳眉頭一皺,不是因爲他的無禮而是……她在陸謹的臉上看到了懷疑和緊張。
“陸大哥,怎麼了?”她迎上前幾步。
陸謹的臉上有着巨大的震驚,將手中信顫巍巍的遞到她的手中。雲裳展開信一看,不由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