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怨怒了。
而且還是……兩個女人一起結婚麼?
鳳紫泯居然還……就真的答應這種荒唐的事兒麼?
“陛下,”雲裳閃了閃睫,“臣自知配不上思靖長公主。不過,陛下西巡帶着長公主殿下同往,臣還以爲陛下有意成全長公主殿下的心願。”
“你說陸都督?”鳳紫泯的心情反而好起來。靠近些盯着她的眼睛笑道:“你和陸都督都是人中龍鳳。而孤的確是在你們二人之間猶豫。思思對他地一番情意孤知道,可姑母屬意的畢竟是你呀!所以孤決定先問問樓卿的意思;若樓卿對思思有意呢,孤就將思思指婚給你,畢竟你與孤相交一場,就算是再親厚些也無可厚非……若樓卿不滿意,孤便指婚給陸都督……”
雲裳眉心一簇,下意識的反問,“指婚給陸都督?陛下真的是這麼想的麼?”
鳳紫泯挑起狹長的鳳眼來看着她,半是好笑似的說,“怎麼?你不願意?”
“陛下。”雲裳真是無語,好心好意的提醒道,“陸慎已經是駙馬了。”
“誰說駙馬不能多妻?”鳳紫泯笑着反攻訐。
雲裳氣結。皇帝陛下怎麼又恢復了他促狹的態度,擠兌人麼?難道一定要她親口說出請求指婚陸慎和思思?說實話,要照她所希望將陸慎推上高位。那麼娶了思靖長公主。還真是一條終南捷徑……可以讓陸慎的權勢再提高一步,擴軍增備。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以其功績身份,便是統領幾路軍馬也不成問題。何況……對象是思思,真正算得上兩全其美吧?
然而……這樣地佳配良緣,真地要由她來提議麼?
“陛下覺得……”
“不可顧左右而言他。今日,孤,就是想要你的答案。”
雲裳沉默。那學來的深沉態度已經裝不下去,她的臉色越來越黑,真正欺人太甚麼,連轉移話題都不許?!
時間點點滴滴流逝,她沉默得已經夠久,而面前那張脣角越來越彎的天子俊顏,卻始終耐性十足……也許是該給一個回答的時候了,即使答案是什麼無關緊要。雲裳咬咬脣,擡眸欲語……
“啓奏陛下,周大學士求見!”
雲裳真是十分感激孔傑的出現。場面已經很尷尬,方纔她幾乎和鳳紫泯翻臉,這周大學士來得真是時候,總算不用她當即給一個答案了。
“周大學士這幾天很閒麼,居然追孤追到女眷的船隻上來了……”現在輪到鳳紫泯地臉色不好看了。
周大學士果然很“閒”,他現在真正是閒得有些“發慌”了。
本來以爲皇帝陛下隨身帶了幾位閣臣同行,自然是要仿照舊例,把各地地奏報集中送到御舟處理;然而幾天過去,他才發現,陛下旨意中,居然是隻要求“抄送”!也就是說,事情全權由京城內閣處理,皇帝陛下只看看結果,除非緊急大事,都不會插手!
這不是變相地讓張諤監國了麼?
周大學士想明白了這一層,立即顫巍巍去叩見陛下。倒不是他對內閣監國有什麼不滿,只是,如今內閣四人,三人隨駕,張諤的權力便顯得有些太大了;而且……張諤雖然是他清流一派,這段日子卻和雲裳走得很近,前些時候兩個人更是一起弄了什麼吏部地官員考覈,還要改革驛政……這些東西無一例外遭到他的強烈反對。張諤還曾當面和他辯解了長長的一段時間,可週大學士還是不能理解:說什麼要變法,祖宗之法如何可變?!都是幾百年流傳下來的東西,當然就是最好的,只是吏胥執行不力罷了!只要按章典法一個個處置下去,管教朝野俱肅,政清人和!
偏偏陛下還很支持張諤的樣子,面對他幾次三番的上表進言,只是安慰,卻到底還是由着張諤和雲裳胡來……周大學士想過,即使他十分欣賞張諤這個後輩,這些年一直準備把手上的權力資源全部交到他手上去;可假如他一意孤行,要和雲裳那個奸佞攪在一起,弄什麼禍國殃民的主意,他少不得也要拼着老骨頭不要,爲天下爲社稷除去禍害!
可具體的實施步驟還沒有做好,就出現了陛下西巡,張諤弄權!不知道他穿插在吏部的那些拒不執行新法的官員,現在還敢和張諤對着幹麼周大學士求見陛下幾次,痛訴張諤悖行惡政,要求立即回京穩定朝局,都被皇帝陛下不軟不硬地擋了回來,說什麼出來就是要放鬆的,特意帶了他遊山玩水,就不要管那些是是非非了……周大學士簡直是滿腔憤懣了。
仗着曾經身爲帝師,這幾次面聖也沒有給鳳紫泯好臉,雖然不敢當面指責,卻是引經據典,長篇大論,希望能夠把陛下引導回正途,不再受那小人迷惑;然而誰料呢?陛下居然爲此就躲到女眷船上去,和那個奸佞雲裳,青天白日裡男男女女遊冶玩樂,實在是有傷風化!周大學士決定,這次見到聖上,一定要把這一條也添上去,好好勸諫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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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申末時分,御舟上站班的禁軍校尉們彼此交換着眼色,目送着周大學士這尊大神滿面倦色地離開。都說陛下與周大學士多年師生情分,向來對太傅禮遇有加,真真正正的半點不假。方纔太傅大人船廳進諫,雖然他們在外面聽不大清裡面說的什麼,可連續兩個多時辰,裡面的聲音從慷慨激昂直到碎碎的嘮叨,陛下居然都能一直忍了下來,偶爾宮女送茶水點心打開廳門,還看得見陛下面色柔和諄諄受教模樣……這份功力真是常人所不能及。
不過太傅才走,陛下立刻出了廳門,喚貼身宮女問無憂公主行蹤,可見對太傅的那番“諄諄勸誡”根本就沒往心裡去吧?
“無憂公主還在後面女眷的船上,陪着大長公主殿下在看放水風箏……”
“水風箏?”鳳紫泯頓住腳步,回頭看霽月。
霽月低眉,“就是讓侍衛們駕着小船放紙鳶,聽說難度很大的。”
“孤不是問這個。”鳳紫泯搖搖頭,掃一眼侍立在側的衆多禁衛,淡淡道:“霽月,過來說話。”
霽月跟着皇帝陛下入了內廳,纔要依照規矩施禮回話,卻聽皇帝陛下不耐煩地道:“說了不用拘禮了吧?”
霽月忙站起來,依舊垂眉低首站在一邊。
皇帝陛下皺着眉,卻又不再問她什麼;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嘆道:“霽月,孤今日和樓卿說。要他在陸慎與他之間擇其一,尚思靖長公主。”
霽月眼睫微微動了動,卻沒有回話。
皇帝陛下又沉默下去,向後靠在龍椅裡,微微閉上雙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霽月候了片刻,見陛下沒什麼動靜,便悄悄轉身,將桌上沒有動過的點心收拾了;找到茶壺。從暖桶裡倒了熱水點泡;又回身在白玉花薰中添了一把香。
檀香清清淡淡的氣息飄出來,給人一種安心舒暢地撫慰感。
鳳紫泯慢慢睜開眼睛,看着她輕輕巧巧忙碌。
“孤不要茶。給孤來點酒吧。”他忽然說。
“陛下午膳都沒有吃什麼,不如……”
“孤只要酒。”
霽月於是噤聲。轉身取了酒來,濺珠碎玉的凝碧,傾在象牙盞中,端地賞心悅目。
皇帝陛下什麼也不說,極其優雅地酌飲,速度卻也不慢。
霽月開廳門讓人送過幾次酒了,看到外面禁衛探詢的目光。卻只有搖搖頭,什麼也不說。
“霽月,你知道孤喜歡你什麼麼?”
霽月倒酒的動作立止,垂首等待陛下明示。
“孤把你留在身邊,不是因爲你事事替孤照顧得周全;也不是因爲你曾得樓卿垂顧……孤喜歡你是因爲,你心裡雖有主意,卻沉默守禮,懂得進退。”
霽月寧和的面龐上終於略閃了閃神,答道:“陛下謬讚了。奴婢哪裡當得起。”
“孤是說的真心話……”皇帝陛下略嘆,“孤也是凡人。心裡的東西積得多了,總需要找個人傾訴一下。上次從醉樂平生回來,一時沒能控制住情緒,拉着你聽了一夜孤的心事,還讓你白擔了個虛名;倒是難得你事後絲毫沒有聲張,凡事倒是都和從前一樣。”
霽月表情又變了變。什麼是“絲毫沒有聲張”?能夠這樣斷言。可知那夜陛下酒醉失控說了許多真心話之後,真的是令人監視着她了……她的確是半句不曾吐露,只是不知道如果她將陛下言語泄露出去的話,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
鳳紫泯看着她的反應,笑了笑,“孤已經知道你不是個多嘴的人,你又何必要擔心?何況,孤很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能有一個人分擔秘密……很好。”
霽月已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不過。無論此時她的心中,有多少惶恐。後怕,或是竊喜;也都只能強硬地壓制下去……再開口時,聲音顯得有些嘶啞了,“陛下沒有人分擔秘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