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的大軍一去已經是小半年的光景,按照陸慎之前和自己交代過的計劃來看,大概還有那麼個把月的光景,這個一去北伐的男人就該回來了。
雲裳端着暖暖的茶,坐在椅子上,神清氣爽的體驗着這個讓人昏昏欲睡的夏日的午後,頭靠着軟軟的枕頭,心裡頭感念着此間的消停的一刻。
只是這麼消停愜意的一刻卻還沒讓她享受完半個時辰,就有人風一樣的跑進來,“小姐,小姐!”
樓雲裳混宮廷混到這個地位,居然還有人不管她叫“公主”或者“樓大人”而是直接來了一個“小姐”。試問,此間還能有誰管她叫這個稱呼呢?
自然是她們孃家帶出來的那位……
正沉浸在瀟灑和愜意之中的雲裳,被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嗓子驚得手中的茶杯都抖了幾抖,險些沒掉在地上,摔個粉碎。香香趁她愣神的那個功夫,一把撲倒她的身上,把個雲裳向後拽了兩步,這才堪堪坐穩。
剛想要說些什麼噓寒問暖的話來詢問闊別已久的香香,卻沒想到剛一提起鼻子一聞,就忍不住脫口而出了第一句,“香香,你是剛從豬圈裡逃出來的嗎?”
別的不說,就說這孩子這一身沖鼻子的臭氣,就足夠把雲裳嗆出去個三五里地。
香香一臉委屈的看着捏着鼻子的雲裳,包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掉了出來,且溢出來就勢不可擋,“小姐,你都不關心人家。”
眼見着小雨就要變成陣雨,雲裳吞了口唾沫,強自忍着鼻尖的臭氣,“我怎麼會不關心你,這不是沒來得及嗎,啊,香香啊,你看我多關心你。”
香香根本不信她的說辭,兩隻眼睛瞟了她一眼,乾癟癟的繼續哭,“你還嫌棄我!”
“我哪裡嫌棄你了呢……對吧?你看,我這多關心,多愛護你呀。”說着,伸出兩根手指頭,輕巧的夾走她頭上的兩片碧綠的菜葉,笑得和藹可親,當然這笑容看在香香同學的眼中則顯得是特別的……
“小姐,你不要這麼老奸巨猾的看着我,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對於一下子就是用了兩個成語,且還用的特別的順溜的香香,雲裳頓時將這個久未見面的孩子尊爲天人,頓時刮目相看,握着茶杯的手掌緊了又緊,勉強的穩定了心神……
“蓮準,你把我的香香怎麼啦?”看着挑簾從外頭走進來的紅衣妖嬈美男,雲裳醞釀出一臉的悲憤之情,兩隻手上也不自覺的加進了力氣,抓的香香直嚷嚷疼,“蓮公子能把我怎麼的,當然是把我帶回小姐身邊啦!要是沒有蓮公子,我還不知道要哪年哪輩子才能再見到小姐啦。”
這句話說得雲裳心裡頭一酸,的確,自己最近不是在忙活朝政大事,就是和陸慎一起到處跑的打仗,出生入死的,還真是沒顧上這個小姑娘,把她一個人甩在京城的蓮心小築裡頭那麼久,說起來還真是有那麼一丟丟的過意不去。
蓮準抱着肩膀靠在門框上看着雲裳臉上不停變換的神色,嘴邊扯出一抹微笑。
“嗯,那個。”雲裳拍了拍香香的手背,被人家彆扭的把手甩開,繼續去一旁啪嗒啪嗒的掉眼淚,雲裳低聲笑了下,索性不去管她,自己站起來拂了拂袖子,對一旁的蓮準說道,“唉,對了,你上次說的那家賣蟹黃包最好吃的是哪家來的?前兩天你說的時候,我就有點想去來着,正好今天有空,你帶我去吧。”
蓮準一幅瞭然於胸的模樣點了點頭,用大的不像話的聲音說,“說起來那家的蟹黃包啊,那真是肥美的很,白.嫩.嫩的包子皮兒一口咬下去,裡頭滿滿登登的權勢黃澄澄的蟹籽,滿口濃香啊。”
雲裳忍着笑意,砸了砸舌頭,“真有那麼好?走,我都等不及了。”說罷就要同蓮準離開。
“咕嚕……咕嚕……咕嚕……”
背後傳來的可不正是香香小姑娘肚子的哀嚎?可憐她從京城一路趕來,也沒心思吃飯睡覺,連着幾天折騰的夠嗆,這會兒早就餓透了膛,再加上本來這姑娘就是個標準的吃貨,被這兩人聲情並茂的一扇動,哪裡還有不餓的道理。
雲裳忍了很久的笑聲終於爆了出來,蓮準和她相視一笑,一併轉過來,蓮準湊上前,“香香姑娘,就看在蓮準的薄面上,暫時先原諒了你家小姐吧?”
雲裳也回過頭來看着她,香香抹了抹眼淚,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先把話說明白,我纔不是想去吃蟹黃包的……”
語罷,肚子裡又是一聲豪邁的叫聲。
雲裳扶着門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蓮準沒奈何的搖了搖頭,“是的,我們都知道香香你一點都不餓。”
結果,這個一點都不餓的小姑娘在周家包子鋪裡頭一坐就是整整半個時辰,從客滿的大廳一直吃到滿廳的客人都不見了蹤影,一直吃到她面前的包子籠屜可以埋過她的腦袋……才堪堪罷手。
結賬的小二捧着算盤走了過來,目瞪口呆的看着半人高的籠屜,結結巴巴的問,“幾位客官,要結賬不?”
雲裳瞄了一眼瞠目結舌的小二,“再上碗湯吧。”
“好……好嘞。”小二帶着這姑娘一輩子沒吃過包子的心情退了下去。
連準不失時宜的說道,“香香你看,你家小姐對你多好。”
吃飽喝足的香香姑娘現在心情好了很多,擡起哭的有點腫的眼睛瞧了瞧雲裳,又彆彆扭扭的低下了頭。勉爲其難的“嗯”了一聲。
“周老弟啊,你家這生意真是紅火呢。”大廳裡走進來一個半百的老者,鬚髮雖然有些花白,可是精神頭真是一個矍鑠了得?
掌櫃的周老闆顯然和這個人是相當的熟識,一見他進來立刻就放下手裡的賬本,從櫃檯後頭繞了出來,雙手抱拳,“王大哥,您怎麼今天來了?上個月我才聽人說起,您去了北面。”
北面兩個字一出,雲裳的神經線就被輕輕的揪了一下,去端酒盞的手在半空一滯,還是堅定的將酒盞拿了起來,飲下。
被叫做王大哥的男人抹了一把臉,面上露出微微哀慼的樣子來,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的一個表情露在他的臉上,看在雲裳的眼裡就讓她覺得有那麼點的難過和傷心。
“北面……不太好啊。”
周掌櫃聞言皺眉,湊到他的跟前,低聲道,“怎麼個不好?”
“唉。”王大哥未回答問題就先發出一聲嘆息,“還能怎麼不好?咱們這邊的,情況不妙啊。”
周掌櫃大驚失色,連聲音都不由得擡高了起來,“不是說一直都很順利麼?”
香香看了一眼蓮準,而蓮准此時正對着沉思的雲裳瞧着。
顯然,雲裳是在聽旁邊那一桌的對話。
“順利?哼,”王大哥用鼻腔發出一聲不屑。“可不是順利着呢麼,咱們根本還沒有蒼浯國真正交鋒起來,自然是順順利利的,可是……”說到這兒,王大哥的聲音更加壓低了幾分,態度也更加的神秘,“可是你知道麼,只要這兩方面一動手,咱們的大軍,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就是一個死。”
“啊?爲什麼呢?”周掌櫃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個結結實實,脖子又往前竄了幾寸,鼻子尖都快捱到王大哥的腦袋頂上。“爲啥就是個死呢?”
話說到這兒,別說是周掌櫃的心都被勾起來,就連一旁的唯一的一桌客人的心,也被勾了個懸掛半空。
小店裡的氣氛似乎都凝重了幾分,安靜的都有些顯得寂靜和孤獨……
王大哥吧嗒一聲放下手裡的茶碗,一口氣喝下一大碗茶水,發出一聲滿足的“哈”聲。擡眼看着周圍的人一片安靜期待的模樣,嘿嘿的笑了兩聲,全然不見剛纔的慷慨磊落的模樣,反而陰涔涔的一笑,“我說周老弟,你別是忙忘了?你老哥我,是做什麼營生的?”
周掌櫃先是一愣,繼而尷尬的擠出一個笑來,已經伸出去的手只好抓起來桌上的抹布在桌子上擦了擦,“就當兄弟啥也沒問過。”顯然,這句話說得是口是心非的。因爲周掌櫃緊跟着又問了一句,“老兄你這個消息,打算賣多少錢?”
這一句話一出,身邊的人就明白了,原來這個威武雄壯的漢子,其實是個賣消息的二道販子。
香香忍不住心中強烈的鄙視感,發自肺腑的用自己的鼻子發出了“哼唧”的一聲。
周掌櫃癟了癟嘴,把抹布往旁邊一丟,顯然也是對自己老朋友這種只知道賺錢不估計朋友的做法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王大哥根本不往心裡去,自顧自的倒水,喝茶,忽而,紅黑色的茶桌面上多出來一隻瑩白纖細的手掌,顯然的,這是一隻女人的手,而且還是屬於那種很美很美的女人的手。
而更加吸引他的,是這隻手上坦然的放着一錠金。
王大哥愕然擡頭,向這隻手的主人的臉看去。
果然是一張極美的女人的臉,只不過兩隻眸子裡的光顯得過於冰冷了一些。
金錠子“叮”的一聲,從半高的空中掉落在他的面前。
伴隨着極度誘惑的嗓音,“這個……買你的消息,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