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人跑得異常的快,好像剛剛真的從傾芙園裡見了鬼一般。
丁姨還要再喊,雲裳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放平了,我看看。”
丁姨不及多想,退到一旁,雲裳重新蹲在地上,伸手一探她的鼻息,竟然感受不到什麼,心裡一驚,慌忙解開香香衣領的第一粒釦子,又將她的頭託高几分,讓頭和頸保持一條水平直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即將自己的脣貼在了香香的脣上。
“啊!”丁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男女有別自古有之,而就算眼前的這兩人是同爲女子,這場面也太過驚悚了一些!
雲裳渾然不覺一般,反覆了幾次這個動作,又將雙手壓在香香的胸口,用力的有規律的按壓,然後再嘴對嘴的給她送氣……
當有腳步聲匆匆走來的時候,香香已經悠悠轉醒過來。
“咳咳,咳咳。”
“醒了!醒了!”丁姨激動的一把抱住香香,雲裳笑了下,捋了捋自己臉側吹落的秀髮,“丁姨你這樣抱着她,會把香香捂死的。”
“對,對。”丁姨趕緊鬆開手,香香連連順氣,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指着背後的傾芙園說,“小姐,那裡面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來人眉頭一皺,“花瓶,去叫大夫過來。”
這聲音似乎在哪兒聽過,雲裳擡眼,看清來人,不由一愣,那個人看着她傻呆呆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出來,“剛纔救人的爽快勁兒去哪兒了?”
“啊,三少爺!”丁姨最先反應過來慌忙見禮,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在靈堂上唯一一個對着雲裳笑過的人,樓家的三少爺,樓雲鈺。
雲裳終於回過神來,“你怎麼過來的?”
樓雲鈺瞟了一下自己過來的青石路,一副坦然,“走過來的。”
雲裳抿了抿嘴,她低頭正好看見香香滿臉嫌棄的看着她,不由得眉頭皺了皺,聲音也大了一點,“我是說,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雲鈺唰的一聲展開了自己手中的摺扇,搖了搖,“正好路過。”
雲裳哼了下,她纔不相信這個穿着考究,舉止不俗的三少爺會喜歡到這個有着鬼故事傳說的院子旁邊來散步。雲鈺知她已經洞穿自己的小謊言,尷尬的揉了揉鼻子,輕咳一聲,“看起來你的丫頭好了很多。”
香香的目光不斷地在兩個人之間來回飄來飄去,瞧那眼睛裡雪亮的光芒就不會有人相信這個丫頭剛剛還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雲裳戳了她的腦袋一下,“越發沒有規矩了,給三少爺問安。”
香香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對着雲鈺點頭哈腰,“是,香香給三少爺請安了。哎呀!”雲鈺剛要說話,香香自己卻忽然一下跳開,雙手捂着胸口,滿臉緋紅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只能跺着腳一溜煙兒的跑進了院子。
雲裳無奈的聳了聳肩,“讓你見笑了,香香被我寵壞了,你不要責怪。”
雲鈺的臉上始終有着儒雅的笑容,雲裳看的出來,他的儒雅是從內自外散發出來的那種清幽,好像是這傾芙園中的大樹一樣,沒有被人爲的雕飾過,而讓人感到自然和親近。
丁姨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識趣的退了下去,“我去看看香香。”
雲鈺看着香香跑進那個高大的院門,沉吟說道,“她不是剛說有什麼鬧鬼……”
雲裳想了想,還沒開口,便聽到裡面再一次傳來了香香尖叫失措的聲音。
“啊!”
尖銳的叫聲彷彿能將天空穿透一個大窟窿。
雲裳下意識的雙手捂住了耳朵,雲鈺淺淺的皺了眉頭,他略擔憂的看着眼前這個嬌小秀氣的妹妹,在樓府這個深宅大院之中,她們這一主二僕真的能夠安然無恙的存活下去麼?
“這孩子,我得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來?”雲裳提起裙子往裡走,她的身後那一頭如瀑布般長而黑亮的秀髮自然而然的擺動出一條優美的弧線,似一條浮動着的水面的波紋。雲鈺聽她這般說,不由得淺笑出聲,“我記得沒錯的話,香香應該比你還要大幾歲吧。”
“她那歲數都是白添的,只知道到處惹禍。”雲裳越走越快,她掛念着裡面二次尖叫的香香,沒留心背後的雲鈺臉上流露出來的深思的表情。在他的眼中看來,這個剛剛回府的五妹妹是個冷靜沉穩的主兒,卻不知道她竟然也有這樣着急的一面。
“小姐。”丁姨看她進來,頓時苦瓜着一張臉。雲裳放下一直提着的裙角,哭笑不得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香香,以及她身旁打碎的花瓶。
“香香打碎了花瓶,闖了禍,會不會死的很難看?”香香憋了癟嘴,可是無論如何眼睛裡都流不出一點眼淚來。
雲裳眯了下眼睛,抱起雙肩,淡笑道,“知道闖了禍還不快跑的纔會死的難看。”
丁姨已經將滿地的花瓶碎片都收拾了起來,放到桌上。雲鈺過去拿起兩片碎片掂量一番,“估計就是跑也跑不掉了,這個花瓶是徽州的定窯燒製的,是祖母她老人家從孃家帶出來的陪嫁。”
雲裳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祖母的花瓶……也就是說,這一桌子的碎片是那個冷臉的樓丞相的老孃的陪嫁,那還不是這樓府裡的國寶級寶物啊?香香眼前一黑,一隻手扶着自己的腦袋,“天老爺啊,剛纔怎麼不嚇死我算了。”
“你怎麼拿東西的?怎麼會打碎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剛纔跑進來聽見這裡面又古怪的聲音,找來找去發現時這個花瓶裡的聲音,就想着把花瓶拿起來看看,誰承想,它自己就掉了!”香香很是無辜的說。
丁姨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聽見院門外又是一陣嘈雜的聲音,隱隱約約能聽見王媽的大嗓門,雲裳嘆了下氣,心裡明白大概今天的晚飯是不會吃好了。
王媽果然一馬當先的衝了過來,臉上帶笑,但眼中帶着的是濃濃的得勝之喜色,見了雲裳只是微微點了點肥碩的腦袋,變算作是行了禮。樓雲霓陪着二夫人一起隨後走了進來。
王媽故作驚訝的連聲說,“哎喲,我怎麼聽着這麼大的動靜呢?原來是有東西打碎了!哎呀!這可不得了了!”
雲裳看着王媽一副如喪考妣的摸樣衝過去抱着一塊花瓶的碎片,只差嚎啕大哭的道,“這可是老太太的陪嫁,是她老人家的心愛之物啊!咱們樓府裡一直當做是寶貝疙瘩一樣供奉的呀,怎麼說碎就碎了呀!”
香香哪裡見過這種陣仗,默不作聲的躲到雲裳的身後,恨不能把自己藏起來纔好。二夫人橫了一眼入戲甚深的王媽,開口詢問,“雲裳,這是怎麼回事?”
雲裳只是靜靜的站着,沒有說話。
“五小姐啊,不是老奴僭越說您,這您回來的第一天就打碎了老祖宗留下的傳家寶,怎麼着,您也得給二夫人一個交代。”王媽眼眉一皺,雲裳瞧着她那臉,倒覺得她長得和鑽地打洞的老鼠有幾分相似,沒忍住就彎了彎嘴角。
“雲裳,這到底是怎麼弄的?你什麼也不說,老爺那裡,我也沒辦法交代。”二夫人一副可惜我幫不上你的表情看着雲裳。雲裳淺淺一笑,“如果二夫人一定要我說出點什麼來的話,那也無妨,不過,在這之前,要先請二夫人去查一查,今天下午,在我們還沒有住進傾芙園的時候,都有誰到過廚房,動過廚房裡的香油。”
王媽臉上得意的笑容僵了一僵,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二夫人神色不變,依舊泰然自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雲裳,說道,“哦?我爲什麼要去問這個?這和你打碎了花瓶有什麼關係?”
雲裳又是淺淺一笑,“因爲我懷疑,是有人動了廚房的香油然後塗抹在花瓶上,所以在有人拿起這個花瓶的時候,纔會因爲手滑而跌碎。”
“呵呵,雲裳你剛剛回來恐怕還不知情,咱們樓府雖然不是京城裡最大最氣派的府邸,但是你父親他是一個剛直不阿的人,府裡的下人們手腳也都是乾淨的,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是不會有這種齷齪事發生的。”二夫人說的很輕,但字字聽在人的耳朵裡,都讓人覺得那麼尖酸難耐。
雲裳垂了垂長而濃密的睫毛,氣定神閒的擡眼,“是,二夫人說的不錯,父親剛正不阿,府中的下人也一定是正經人,可是,水至清則無魚,雲裳還是想親眼看一看,到底是不是這樣?”
二夫人眯起描畫的濃豔顏色的眼睛,冷笑了兩聲,“好,那就麻煩雲裳你要親自驗看了。”她說完拍了拍手,艾管事便從院外走了進來,仍舊是微微佝僂着背,但腳步卻利落穩健,“二夫人。”
“你今天下午可見過誰私自跑到廚房裡去,並且偷盜了府中的香油了嗎?”
“回二夫人,沒有。”艾管事根本沒有看雲裳她們一眼,丁姨剛剛燃起的希望又被滅掉了。雲裳心知一定會是這個結果,二夫人盤踞樓府多年,這裡的下人大多數都是畏懼於她的,要他們在這個時候說出什麼不利於她的話來,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索性自己吩咐起來,對着艾管事說,“既然如此,請你打來幾盆溫水。”
艾管事看了一眼雲裳,“請問小姐用溫水何用?”
雲裳勾了勾脣,“艾管事不必多問,打來了水,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