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雲裳一心自負,認爲自己手中有着皇后欽賜的一塊免死腰牌,無論如何也能免了樓雲霓的死劫,沒想到,她竟然也犯了一次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笨事兒。
看着周圍那幾個人不斷朝自己涌過來,雲裳出乎意料的沒有感到驚慌,她本是重生穿越之身,能多活這八年已經不易,而且,她驀然發現,自己這些,其實過的並不快樂。
尤其是來到樓府之後,她又面對着那麼多的事情和爛攤子,一些人,一些事不管她願不願意,都統統的被丟進了她的生活之中。
於是,她本來簡單明快的如同一幅山水畫一樣的生活,在這個叫做政局的東西里被攪得亂七八糟,那副美麗清澈的山水畫,也被污染的一塌糊塗。
或許,現在又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刻了。
她平靜的站在原地,等待那些剛剛凌虐過雲霓的皮鞭和棍棒加在自己的身上。
“大膽牢頭!還不住手!”驀地,有人闖了進來,牢頭也是一驚,回頭一看,這一次,他剛剛還滿是期待着金銀的表情的臉上瞬間凝固上了驚恐和慌亂。
來的人竟然都是穿着一水兒玄青色的上衣,上面繡着的是蟠龍圖案。而且還是一條四爪的蟠龍。
在鳳朝,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穿龍圖案的服飾。
而蟠龍則是王爺皇子們才能使用的紋樣。
“大……大人……這女子她擅闖暗牢籠,實在是膽大包天!”
“啪!”
那個牢頭被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巴掌,在原地轉了一圈,嘴角沁出一絲鮮血來。
“這……”
“也不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她手裡有皇后娘娘御賜的免死金牌!此人要是死在你的暗牢籠裡,你有幾張嘴能保住自己脖子上的腦袋!”領頭的那個人人高馬大,塊頭足能將這個牢頭給裝起來,無論是從氣勢上還是從體型上,都生生的壓住了對方。
牢頭不敢再說,只好退在一旁,那個領頭的人帶着歉意走上前,對着雲裳施禮,“小郡主,讓您受驚了。是屬下等來的遲了,請您不要責罰。”
雲裳也沒弄明白這橫空出來的一隊如同天兵天將一樣的人馬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被人從左右護住,她臉色有些發白,微微向後退了幾步,低聲道,“你們……”
瞧見她這副樣子,那領頭的人便向身邊的人吩咐道,“小郡主可能受到了驚嚇,你們先護送小郡主回府。”
雲裳胡亂的朝地下一指,“把她也帶回我府上。”
“是,小郡主。”
渾渾噩噩的走出了暗牢籠的雲裳只覺得自己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夢。一路上,領頭的人總是不斷的找些話題來和她攀談,只是雲裳似乎真的受到了驚嚇,多半是問十句回答一句,幾乎都是那個頭領在說,她在聽。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了蓮心小築。
門口,香香和樓雲鈺,以及被兩個人甩在一邊的蓮準。都在齊刷刷的站在門口等她。
在看到她之後,香香一馬當先的跑了過來,拉着她的手,“小姐!你去了哪裡,怎麼也不打聲招呼就走了呢?呀,這些人……”
她看到了跟隨在雲裳身後而來的那些個穿着統一着裝的衛隊。
樓雲鈺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下,他在宮中行走多日,自然是認得,穿這些衣服的人都是皇家的親衛羽林軍。
這陣容……
蓮準瞧見他們兩個都對着那陣仗發呆,輕聲一笑,“兩位先別忙着胡亂猜測,還是先去看看被擡着回來的那一位的情況比較重要吧。”
事情又輕重緩急,香香也是識大體的主兒,狠狠的用眼刀剜了一下正嘿嘿笑着的蓮準,“一會兒我再和你算賬!”說完蹬蹬蹬蹬的跑到擔架那裡,一看就被嚇傻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連一句話也說不了。
“怎麼了?”雲鈺發覺這情形委實不對勁,快走幾步,來到雲霓的擔架旁邊,也霍的倒吸了一口冷氣,“三姐!”
“這是……”他只能講視線放在唯一能說上話的當事人云裳的身上。
雲裳苦笑了下,“四哥,抱歉,我趕到的時候,三姐她已經……”
樓雲鈺痛苦的眨了下眼睛,狠狠攥了一下握在手中的摺扇,雲裳甚至能聽見那扇子骨兒都發出了脆裂的聲響,“能回來就好。”
他還能說什麼!
樓家的主心骨兒樓鐸辭官謝家歸田,樓家在朝中的勢力那是一落千丈,眼下,就他自己所知的一些個和父親從前結過樑子的政敵們就有不少,其中有些地位和官品不低的官員世家佔了三成些許,這樣的積怨成疾,要怎麼做才能敵得過這種規模和力度的積重難返?
難返,難返,樓雲鈺第一次覺得自己能爲這個家做的,實在太少。
而從前,他的那個意向不苟言笑的嚴肅父親又是爲這個家支撐了多久?抵擋了多少風雨和風浪?
從今而後,這些擔子,這些責任全部都要落在他這個樓家的男兒身上了。
他……又能不能做好?
樓家,是在他的手中崛起?還是在他的手中消亡?
樓雲鈺不知道,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黯淡無光的陰影。
雲霓被安置在蓮準房間的旁邊,因爲蓮準頗爲精通醫術的緣故,這個病人自然是要他來照看。
雲鈺和雲裳商量好,這件事情暫時不要外揚,傳出去,第一是對樓家的名聲只有損害沒有益處。第二是敵人在暗處,而他們在明處,雲裳在和雲鈺敘述的過程之中,刻意忽略掉自己早早到了暗牢籠裡,聽見那些獄卒們的交談的過程,只簡單的提醒了雲鈺最近行事要格外的小心,不要張揚,更不要闖下什麼禍事來落人口實。
雲鈺何等聰慧,雖然雲裳沒有說的明確,但他已經明白了雲裳的話中有話。
“四哥,你放心,這些天我就在蓮心小築裡,哪裡也不去,這樣也會安全很多。”雲裳給了雲鈺一個安慰的笑容,這個英俊瀟灑的四少爺,這幾個月來臉上已經甚少再見到那樣開朗的笑容。
儘管他還是在笑,但是雲裳知道,他的心裡肯定是在流淚。
雲鈺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將手裡的扇子塞給她,“這扇子你留着當信物,如果出了什麼奇怪的狀況,你一定要派人回家來告訴我,不要什麼事情都一個人傻傻的衝上去。”回想起剛剛那個羽林衛的頭領講述的過程,雲鈺就覺得一陣心悸。
這麼大的動靜,連文先生都驚動了出來,自從上次他請辭之後,文先生就很少出房間,而今天他在房中聽到外面動靜頗大,心裡也是放心不下,跑到雲裳這裡仔細探看。
待到雲鈺走了之後,文先生還站在那兒沒動。
雲裳鬆了口氣,放鬆下來之後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那麼的疲憊和痠軟,往椅子上一靠,深呼吸了幾次,她才淡淡的開口,“文先生你有話就直說吧。”
文先生一愣怔,苦笑了下,“果然還是沒能瞞過你。”
“什麼事情?”她坐直了身子,仔細聆聽。
“兩件事,其一是關於你讓我一直留心查訪的事情,曾有一本古譜當中記載,空中有仙人忽降而至,轉瞬數百里,而後無蹤。我和你說過這件事情的,你還記得麼?”
記得!怎麼可能會不記得!
雲裳點了點頭,“不錯,先生你的確和我說過此事。”她眼前忽然一亮,一掃之前的陰霾之氣,“怎麼?難道是先生查到了那仙人落地的地址麼?”
“正是。”文先生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着明顯的驕傲神色,“那個地方,有八成的可能就是在正林西郊的京郊之地。”
“正林西郊……”雲裳凝眉深思,換了一個姿勢坐好,想了一會兒感覺沒什麼線索,也就放棄,“這是其一,其二的事情,又是什麼呢?還是和我要您查訪的事情有關麼?”
“這回您可猜錯了,小郡主。”文先生笑了下,指了指雲裳,“這件事情,是關於小郡主您之前遇到的那次埋伏和偷襲的。”
上一次在集市遇險失蹤的事情,雲裳回來之後只和蓮準還有文先生說起過,和蓮準說,是因爲蓮準能給她治療手腳上的淤青,她那個滾下山坡的粗劣謊言,怎麼可能瞞得過那個精明的好像鬼一樣的蓮準?而至於她和文先生說起這件事情,完全是因爲她對這件事情的發生沒有一丁點的頭緒,這其中的緣由和關節,她也壓根兒想象不到,而這個府上,她只能講這些話和文先生說說。
他見多識廣,沉穩老練,給雲裳一種可以依靠,可以信賴的感覺。
“哦?您是說這一次要致樓雲霓於死地的人,和上次買通匪徒來綁架我的人,其實是同一個?”雲裳反問道。
文先生摸了摸自己的鬍鬚,點頭道,“正是這樣。樓丞相在職的時候得罪了不少人,想必現在是冤有頭債有主,這些人竟是將你們姐妹當成是報復的對象了。”
把她當做活靶子了麼?
雲裳的嘴角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似含嗔意,似有譏誚的一抹笑意襲上她的臉頰,讓觀者驚豔,“只怕我樓雲裳這塊硬骨頭,也不是他們能夠隨隨便便啃了去的。文先生,除了這兩件事情之外,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文先生目光似水,沉聲問道,“請小郡主示下。”
雲裳從椅子上站起來,負着雙手在房中踱了兩圈,最後停留在窗旁,隨手摘下一顆探進屋子裡來的樹葉兒,淡聲說道,“昨天白日裡,何悠遠來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