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病房之前,秦香蓮還在流眼淚,但在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她的眼淚已經流乾了。
她的姐姐不在了,這孩子一生下來就成了一個沒媽的孩子。秦香蓮在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心裡面便有個聲音告訴自己,雖然姐姐不在了,這孩子沒了媽媽,但她決不能讓這孩子從小就缺乏母愛。
她要給這孩子當媽!
“是個兒子,進去看看吧。”
江小白拍了拍蹲在病房外面的楊大牛的肩膀,不管怎麼說,楊大牛都是二愣子的親生父親。
“小白兄弟,我……我該死啊!”
黃粱一夢,直到此刻,楊大牛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多麼不可彌補的錯誤。他的孩子出世,本該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家人原本應該聚在一起,享受這美好的一刻,但是因爲他的過錯,卻害得孩子的母親此刻一個人躺在陰森冰冷的太平間裡。
他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那孩子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他怎麼能不心疼呢,就算是再找別的女人,又有誰能像對待親生兒子那樣對待他的兒子呢?
楊大牛悔恨莫及,只恨自己沒有讓時光倒流的本事,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絕不會讓這一慘劇上演。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絕不會迷失自我,沉浸在虛假的夢幻之中。
經歷過大痛,才知道生活的真諦是什麼,不是整天花天酒地,最樸素最平凡的生活,纔是最有意義的生活。
楊大牛拖着沉重的身軀走到了病牀旁邊,看到了他的兒子。因爲還沒有足月就出生了,所以他的孩子看上去很瘦小,那胳膊和腿,細得就跟有條似的。
“不要在這河裡哭!”
秦香蓮冷冰冰的聲音傳入了楊大牛的耳中。
“孩子剛來到這個世上,不要讓他聽到悲傷的聲音。”
楊大牛強忍住內心的酸楚,把眼淚往肚子裡咽。
“你回去吧,把媽帶過來。暫時不要把我姐的事情告訴她,讓她先到醫院裡面來。”秦香蓮道。
“好。”楊大牛機械地點了點頭。
“你現在的狀態不行,不能讓我媽看出什麼來。她的身體不好。”
江小白道:“還是我去吧。你們在這裡守着,我去把老太太接過來。”
秦香蓮看着江小白,最終點了點頭。
江小白開車離開了醫院,他主動承擔了一項艱難的任務。紙包不住火,老太太心明眼亮,一旦露出任何的破綻,都會讓她察覺到什麼。
江小白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到了醫院,就算是老太太發病了,也能得到及時的救治。
秦香蓮急着要把老太太接到醫院,就是出於這個考慮。秦香荷的死,瞞不了幾天。越是瞞着,越容易讓老太太起疑。與其這樣,不如告訴她,讓她接受這個現實。
在這樣的情況下,秦香蓮的果敢讓江小白都欽佩不已。換作是他,他未必敢在這個時候把老太太接到醫院裡去。
感到秦香荷家,江小白敲開了門,老太太一直沒睡,就坐在客廳的電話旁邊,等着消息。
“小白,是你啊。”
“阿姨,我來接您去醫院。”江小白強行擠出笑容。
“小荷咋樣了啊?”老太太問道。
江小白道:“嫂子沒事,不過您添了個外孫。走吧,我帶您去醫院看看外孫去。”
“真的啊!”
老太太聽到生了個男孩,別提有多高興了,她這輩子生了兩個女兒,就想要個男孩。
“太好了,太好了,我大丫頭有兒子了。”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就在跟着江小白往外走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餐桌,餐桌上放着的一個飯碗掉了下來,摔成了碎片。
老太太看着地上的碎片怔怔發呆,心頭有股很不祥的預感。
“這是怎麼了?我的心怎麼亂跳啊?”
母女連心,秦香荷死了,老太太已經有所感應。
“阿姨,快走吧,沒什麼的,回來再收拾。”
江小白把老太太給拉走了。
離醫院越近,江小白的心就越是慌張。他的謊言很快就要被揭穿了,他真的害怕看到老太太知道大女兒已經死了的那一剎,該是多麼的痛心啊。
這好端端的一家人,突然間就少了一個,擱誰也接受不了。秦香荷在的時候,她一直是這個家的主心骨,現在她沒了,以後這個家會怎樣,誰都說不準。
到了醫院,江小白攙扶着老太太往裡面走。每走一步,他的心情就都會變得更加沉重一些。
路再長都會有終點,老太太終於還是來到了病房裡。
“怎麼回事?”
老太太看到秦香蓮和楊大牛的眼睛都是紅的,就感覺到事情不妙。
“小蓮,你姐呢?”
“媽,您坐下。”
秦香蓮扶着老太太坐了下來,嗓音沙啞,她實在是不忍心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太太,實在是開不了口。
“我閨女呢?你們倒是說話啊!”老太太急得直跺腳。
“阿姨,”江小白不想讓秦香蓮那麼痛苦,沉聲道:“嫂子……沒了。”
“活生生的人,怎麼就沒了?沒了是什麼意思?”老太太其實已經有了預感,卻不願意相信。
“大人沒救過來,只救過來了孩子。”江小白道。
聽了這話,老太太一口氣沒上來,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江小白趕緊把醫生叫了過來,好在就在醫院,迅速就搶救了過來。
醒來後的老太太情緒平靜了很多,只是流淚。
“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秦香蓮道:“媽,以後的日子再難咱也得過。姐給咱留下了一個孩子,無論如何,咱們得把這孩子撫養成人。要讓姐在天之靈也不用爲她的兒子擔心。”
“丫頭啊,你遲早是要嫁人的,你姐家的事情,你還能管多久啊?”老太太道。
秦香蓮道:“大不了我就不嫁人了。我要給那孩子當媽!我要讓那孩子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有媽!”
“你瞎說什麼啊,你是他小姨,再怎麼也變不成他媽媽的。”老太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