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天並不十分嚴寒,也不見白雪皚皚,唯有大大小小的雨一連好幾日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你又輸了。”這一局清風不過走了幾步,便直接將死了溫子洛的帥。
溫子洛愣了一會兒,才笑道:“是,我又輸了。”
“這一上午都見你在走神,可是在爲你失蹤了足足一個月的丫環無霜擔憂,亦或是柔城之事近日來仍舊沒有進展分了你的心。”清風笑道,原本白皙的臉此時更無什麼血色。鮮紅的衣袍上搭着厚厚的毛毯將他整個人包圍住。
自從一個月前從陽縣回來後,清風便跟着溫子洛住進白然府中。而無霜自從那日說看見了她哥哥無塵後已整整一月毫無消息,無霜武功雖然高強,溫子洛難免還是有些擔憂,一連派出幾批人去打聽無霜的消息。
然從上次查巡河道遇到刺客後,溫子洛便極少出門,整日裡與白然等人商討柔城之事,可縱然已經將範圍縮小在柔城內,此事仍舊沒有什麼進展。
近日來溫度連連下降,清風的身子也越發變得虛弱,眼看着也不過剩下一兩個月的光景。
溫子洛每每想到頭疼時,便會來清風房中或下棋對弈或彈琴弄簫。常常從江南煙雨談到大漠長河,從古史野聞說到如今當下,興致濃時,一簫一酒,窗前月下,待覺疲憊時早已天邊魚肚。
“無霜聰穎機警又會武功,有什麼好擔心的。而柔城之事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辦法解決,我倒也學會了耐着性子慢慢猜這謎底。”溫子洛起身行至牀前,看着窗外細雨綿綿,低落在枯黃的竹葉上,帶着無盡的頹然冰涼。
清風看着輸贏已定的棋局,笑着毀了步棋,將溫子洛的車重新安置好道:“凡事都有可能峰迴路轉,權且當做歷練,又何嘗不可。”
溫子洛淡淡看着雨滴落下,並不言語。明亮的眸中是算計與隱憂。她和清風之間比着知音要好一些,比着知己又欠了些什麼,終究有很多事是不能於他說的。
三日前,溫子洛才知道邊關傳來消息說李華李陽兩兄弟遭到刺客暗殺,李陽身死,而李華受了重傷,醒來後變爲一癡兒,據說是傷到了腦子。但上一世,在她回相府之前,李華和李陽都在這場刺殺中死去。
李華李陽分別是李澤的大兒子和二兒子。而李澤是李淵的二弟,如姨娘的親哥哥。李澤失子大慟,帝念其常年駐守關外忠心爲國,允許他擇日扶李陽靈柩回京安葬,並令宮中太醫醫治李華的瘋病,邊關暫時由李淵一人鎮守。
然聽聞其人,文武皆修,善謀會算,乃是國之棟樑。昨日她與秦微遺商討,且不說暗殺一事,只怕李華的癡傻也是暗藏隱情。而李家連失兩子,說明已經有人開始對李家下手,對李家下手也就相當於開始在削減七皇子一黨的勢力。
如今李澤攜子回京,只留下李淵在邊關,勢力分散。這幕後之人分散李家權利的同時,也可以開始各個擊破,實乃是個又狠又毒的上上之計,且不知這李家該如何回擊纔是。
而溫子洛聽聞後,第一猜想的這幕後之人便是獨孤西謨。打壓七皇子一派的勢力,明顯於他於太子都有大大的好處。
“洛兒?”清風扶着輪椅到溫子洛身旁,見她出神接連喚了了好幾聲。
溫子洛回過神來,見清風正含笑看着她,手裡拿着一隻通體碧綠的釵子,道:“這是?”
清風將手中的碧綠釵子遞給溫子洛道:“這是我花了好幾天功夫雕刻打磨的釵子,你覺得可好看?”
溫子洛接過釵子放在手心,只見釵頭雕刻成小舟模樣,邊上又鑲嵌有晶瑩的水鑽,看上去竟像一輪冉冉升起的明月。
小舟,明月。這是那晚她和他在舟上時的情景,想不到他竟然花心思雕刻成了一支碧玉釵。溫子洛頓時喜歡的不捨得放開手。“好看。”
“這隻釵子由玉做成,玉又是通靈性的,不如你給它取個名字。”清風笑道。
溫子洛低頭想了想道:“不若就叫舟月夜吧。”
“舟月夜。這名字倒是也挺不錯。我給你戴上吧。不久後我死了,他日你看着這釵興許就會想起我來。”
溫子洛眉頭輕蹙,正欲回道,卻聽門“咯吱”一聲推開。
“男女私相授受,忘了禮法,也不知將門關牢。”獨孤西謨一身黑衣推門而入,帶來陣陣寒氣。
溫子洛上前一步冷笑道:“六皇子難道沒有敲門的習慣?隨意闖入他人房間,六皇子倒是把禮法學得真好。”溫子洛淡淡看着獨孤西謨,一個月過去,她與獨孤西謨之間時常反脣相譏,而她已漸漸能坦然面對獨孤西謨,將自己的情緒掩飾的很好。
“不過是朋友之間贈送禮物,六皇子就將它說成是男女私相授受,莫不是一國皇子也如同那三姑六婆般喜好以訛傳訛。”溫子洛見獨孤西謨盯着她手中的舟月夜,握緊手收好藏在長袖之中。
獨孤西謨不以爲意的冷哼一聲,道:“來柔城一個多月,不知好好想着如何想辦法解決瘟疫一事,卻是成天待在府中連門都不出一下,莫不是以爲皇上的耐心當真是很好。”
“六皇子你倒是很希望洛兒出去?”清風擡眸看向獨孤西謨道,此時嘴角含笑卻是如同獨孤西謨一般冷冽。
獨孤西謨看向清風,頓了頓,只道:“她若是不出去,只怕也不會如此恰巧的遇到你。”清風的身份他早已派人查清,而清風看起來確實是來江南等死,而實際上究竟有何目的誰又知道。如今雲蒼大陸幾個強國之間局勢微妙,看似平穩,卻又是一觸即發。
“若是不恰巧遇到清風,我早就死了。六皇子來這裡,難道就是想說這些而已?”溫子洛聽出獨孤西謨話中有話,知他懷疑清風的身份,而她亦是不知清風的真實身份,但也不必知。
“六哥有時間來這裡發牢騷,不若出去多看看柔城的百姓,相信過不了幾日整個柔城的百姓就都認得六哥你了。”獨孤玉澤搖着摺扇,白衣翩然的走進來。秦微遺低頭認真記下,嘴角噙笑。
“洛兒勞累了這麼久日,多休息也是對的。但洛兒平日裡若是找不到人說話,也不妨來試試找我聊聊。”獨孤玉澤摺扇一收看向溫子洛笑道。獨孤玉澤自來到柔城後一直水土不服,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
“我最後說一遍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多月,然而柔城疫情仍舊沒有進展,你——”獨孤西謨靠近溫子洛身旁,低聲道:“當真是還要繼續堅持?”
獨孤西謨說後看了清風一眼,冷然的轉身離去。
溫子洛想起獨孤西謨等讓她早作打算,若是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就要早些想個能全身而退的方法。這麼久以來,他難道一直都是這個念頭沒變麼?只是獨孤西謨爲何要屢次讓她打退堂鼓,還是因爲她能給他帶來的好處麼?
“真是個怪胎!”獨孤玉澤見獨孤西謨完全把他當做空氣,就這樣漠然的轉身離去,不由得低咒一聲。不過是獨孤瑞養的一條狗,也敢如此在他面前張揚。
“不過六哥說得倒也對,洛兒你還是要快些想辦法纔是。若是平日裡想不出不妨來找找我,說不定我們說着說着便找到突破口了。”
“洛兒自是盡力而爲。”溫子洛淡淡道,只見獨孤玉澤進來後便一直不時的看向清風。
清風一身紅衣鮮豔奪目,病體孱弱,又坐着輪椅,自從進來後便老是被人用鄙夷輕視同情新奇的目光打量。溫子洛不喜歡他們用這樣的目光打量清風,一點兒也不喜歡。
“聽說六皇子今天將會去關懷問候城西的百姓,倒也是心裡時時裝着百姓。”溫子洛不着痕跡的將清風擋在身後,仿若是不經意間提起般道。
獨孤玉澤臉色微變,隨即又笑道:“好巧,本皇子今日也要去城西。暫時先不和洛兒討論了,聽說今晚雨會停,月亮又圓又大,洛兒何不若來我院子中好好的債商討一番。”
溫子洛淡笑道:“若是能來,必定來。”
獨孤玉澤點點頭,轉身離去。
然而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獨孤玉澤本能的握緊手中摺扇,扣住開關,頓時三根銀針從摺扇中飛出。
那人敏捷的閃開,伸手便接住那三跟銀針,冷冷道:“七皇子當真是視人命如草芥,隨手一發便是三根毒針。”
“無霜!”溫子洛心中頗有些驚訝,沒想到無霜竟然回來了。然而無霜一身髒污蓬頭垢面,形容憔悴面色發黃,顯然這一個月來過得並不好。
“你若是不站在本皇子身後,本皇子又豈會下手自保。”獨孤玉澤見射出的銀針竟然被無霜徒手接住,知無霜武功遠在他之上,想着無霜以前對他的冒犯,但又聞着無霜身上散發的腐臭味兒胃裡一陣噁心,這一次只得是按捺下來,以後再和她算。獨孤玉澤輕哼一聲,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