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洛一看到端王妃,瞬間便有了些太后爲何宣她進宮的美目。只怕這端王妃沒少在太后面前提起她。只是這端王妃也當真是個心急的人,今天一大早纔剛剛離開丞相府,一眨眼又進宮去了太后處。
“洛兒見過端王妃。”見端王妃緩步走來,溫子洛彎了彎僵硬的腿行禮道。
端王妃上下打量着溫子洛,用錦帕拭去溫子洛額頭汗水。
溫子洛向來不喜旁人接觸,條件發射的將頭稍稍騙過去。
端王妃收回手,嘆口氣道:“剛纔遠遠的看着你,晃眼間還覺得你和汐兒有些像。”
昨晚她和獨孤汐促膝長談,經常說起的還是溫子洛。經過昨晚之事她也拿不準溫子洛的心思,卻又不想獨孤汐太過失望,囑咐了她幾句不要太過相信也就罷了。
正好今日又恰逢進宮探望太后的日子,她索性又向太后提起溫子洛之事。心中始終還是擔心溫子洛會對獨孤汐不利。溫子洛愚笨還好,偏生卻是如此聰明狡黠,讓人不得不防。太后聽罷,沒想到一道懿旨倒是把她給接了進來。
“大夫人容貌絕美,能和大夫人長得相似是洛兒的福氣。”溫子洛淡淡一笑道。此刻她年紀尚小,模樣還未完全張開,但她知道自己長成後的容貌是絕美的,偏生前世卻沒有發覺她的絕美有一大半都是繼承了獨孤汐,特別是精緻的五官。
“罷了,站了三個多時辰,從上午到下午不吭一聲,你這孩子也算得上有幾分定性。”端王妃擡頭看看天空,又道:“太后現在正忙着,估計還要再等會兒才見你,你再等等吧。”
看着和獨孤汐有幾分相似的容貌,端王妃不知爲何心也軟了幾分,她其實明明是不怎麼喜歡溫子洛這孩子的。嘆口氣,端王妃又轉身回慈寧宮。
端王妃走後沒多久,李公公笑着從慈寧宮迎了出來,道:“喲,讓溫宜人等久了。”
“無妨,這是洛兒該等的,太后可是忙完了。”溫子洛淡淡道,全身僵硬得生疼,這太后的下馬威下得倒挺大。估計李公公再晚一個時辰出來,她的身子就吃不消了。
李公公仍舊笑得一臉溫和,道:“太后念着溫宜人從相府到慈寧宮一路勞頓,身子肯定吃不消,所以命宮人準備了碗紅粥益氣健體藥給溫宜人。宜人只要喝了這粥藥就可跟着奴才去見太后了。”
李公公話音一落,一旁的宮女便將那粥藥呈到溫子洛面前。
只見黑乎乎的藥中漂浮着幾粒煮開花的紅豆,還冒着騰騰熱氣。溫子洛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她最是討厭喝藥。
太后贈她藥,恐怕不止給她補身子這麼簡單。若是太后顧惜她身子弱,又怎會讓她在烈陽下站了足足三個時辰。
溫子洛盯着那黑乎乎的藥,若是裡面放了致命的毒藥,只怕她喝了毒發身亡,旁人也只會說她身子弱不禁風,只不過站了一會兒便體力不支去了,定不會扯到太后頭上去。但太后大費周章的宣她進宮,只爲借這碗粥藥毒死她這麼簡單?
溫子洛忽然想起那叫雲兒的宮女那雙浮腫的眼睛,毫不猶豫的拿過那碗粥藥一飲而盡。
出乎意料的是這粥藥竟然甘甜可口,一點兒也不苦澀。溫子洛用手帕擦擦嘴,放下藥碗。
李公公笑道:“宜人請隨奴才走。”
踏上高高的白玉階梯,慈寧宮大門緩緩打開,嫋嫋檀香散佈每一個角落。
慈寧宮除了金碧輝煌的屋宇宮牆,並無太多繁複的裝飾,精簡高貴,然而每一樣卻都是價值連城。
溫子洛踏過紅漆高檻,一擡頭只見太后端坐在描金紫羅軟絲蠶被榻上,白髮如雪,上面戴着含珠歸棲華鳳冠,兩旁再飾以十二金釵。
雖極力保養着,臉上還是有不少或深或淺的皺紋,隱約可見當年風華。美目含笑,卻是不怒而威。
當今太后,獨孤盛國最有權勢的女子,納蘭氏,此刻便在她面前。
“臣女溫子洛見過太后,跪請太后金安。”溫子洛一邊說道一邊跪下,前世她與納蘭氏並無什麼過節,而納蘭氏也的確受得起她這一跪。
“起來吧。”納蘭氏不緊不慢道,緩緩放下手中茶盞。
溫子洛站起身來,這才發現她身旁跪着兩個宮女,其中一個便是今早見過的那個叫雲兒的宮女。
“早就在汐兒派人送來的信件中便知道你的名字,今日一見,果真是個妙人兒,也不枉哀家封你爲宜人。那粥藥如何?”納蘭氏擡眸看向溫子洛,看盡世間所有繁華的眼睛中蘊含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
溫子洛如實道:“粥藥自是美味的。”
納蘭氏淡淡一笑,眼尖皺紋漫散開去,與滿頭白髮相映襯着,這溫子洛倒是好膽識。“既然美味,溫宜人再飲一杯便是。”
溫子洛低頭道:“洛兒感謝太后恩賜,只是洛兒剛纔已經飲過,一碗便好,若是貪多,只怕也喝不了那麼多。”
“好個喝不了那麼多。”納蘭氏頗有些讚賞的看着溫子洛,這孩子進來後一直不卑不亢,還一連通過她兩個考驗,又道:“人啊最怕的便是不饜足,溫宜人倒是透徹的很。”
溫子洛心知太后不會平白無故的召她,果然不其然。溫子洛斜眼看了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一眼,只怕也不會旁敲側擊談道理這麼簡單。
“回太后,倒不是洛兒透徹,只是適可而止幾個字時常從心中飄過。受過的恩惠越多,自然感激的越多。太后賜予洛兒一杯粥藥,天大的福氣,洛兒感激涕零。”
“嘴倒是甜,哀家心裡聽着也舒服,也難怪汐兒會這麼喜歡你這丫頭。”納蘭氏趁起身來,李公公見狀,急忙上前攙扶。
“大夫人心底善良,洛兒只是也很喜歡大夫人。洛兒雖不是大夫人親生,卻是一直把大夫人當親孃看的。”溫子洛道,這兜兜轉轉還是得說到獨孤汐身上去,心還是有些疼。
納蘭氏杵着龍鳳柺杖,道:“好個母女情深啊,可是不知世間是不是都是如此母女情深。今日你來得也爭正恰,幫哀家判斷件事情吧。”
“太后請說。”溫子洛道,目光隨着太后一起落到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身上。
“跪在地上的這兩個宮女是一對母女,在慈寧宮伺候也有些年頭了。偏生今天有人說看見雲兒將哀家最珍愛的墨暈古瓶給打碎了,哀家一惱怒,便將她罰去辛者庫。沒過多久,雲兒的孃親蘭溪就來找哀家說是她打碎的,並不關雲兒的事,雲兒也一個勁兒的說她是冤枉的,鬧得哀家好生頭疼。洛兒,你來幫哀家判斷判斷,她們兩個究竟是誰打碎了墨暈古瓶。”納蘭氏娓娓道來,咳嗽幾聲,頭上鳳釵步搖輕晃。
雲兒擡頭見是溫子洛,立即哭道:“太后,您不能讓溫宜人來判此事啊,她就是個冷心冷腸的,肯定會隨便判斷此事匆匆敷衍的。奴婢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納蘭氏波瀾不驚的看着雲兒,只道:“你之前並未見過溫宜人,何來此說?”
“回太后,剛纔您派人遣送奴婢去辛者庫時,奴婢恰巧碰到溫宜人,求她救救奴婢,幫奴婢一把,能讓奴婢在您面前解釋。可是溫宜人卻冷冷的說此事與她無關,奴婢被懲罰是奴婢活該。太后,您一定不能讓這樣的人來審判此事,奴婢冤枉啊。”雲兒激動的哭訴道,紅腫的眼睛中淚水不斷留下,與眼底的青黑越發的明顯。
“溫宜人,可有此事?”納蘭氏問道。
溫子洛收回打量雲兒母子兩的目光,向納蘭氏行禮道:“回太后,洛兒的確是拒絕了雲兒的求助。古人有云,長手伸不到後院,更何況是皇宮。洛兒拒絕一是要恪守自己的本分,二是雲兒被送去辛者庫時一路上大哭大鬧,擾亂後宮清淨,憑着這一條,也足以將她送去辛者庫,三是,太后的決定洛兒必定是要尊重的。”
納蘭氏滿意的點點頭,倒是個收弛有度的,又道:“雲兒,你對溫宜人審判此事可還有什麼異議。”
“奴婢,奴婢……”雲兒低下頭去,半晌說不出話來。
“太后,那墨暈古瓶的確是奴婢打碎的,與雲兒無關。太后你就饒了雲兒責罰奴婢吧,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一直靜默的蘭溪跪着朝前幾步哭道,憐惜的看着自己的女兒。
“娘……”雲兒哭着拉過蘭溪的手。
溫子洛看着這母女倆,蘭溪是雲兒的親孃,她如此維護雲兒要麼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的保護,要麼就真的是她打碎的。
太后故意讓她解決此事究竟是何意。
溫子洛想了想,對納蘭氏道:“太后可否賜洛兒一柄劍?”
“大膽!”李公公立即道:“慈寧宮內豈可出現如此兇器!”
“無妨。”納蘭氏制止道:“依溫宜人所言。”
溫子洛低頭冷笑着接過劍,這皇宮比劍更危險的可多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