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懷寶在韓笑月鳳目的瞪視之下,規規矩矩的答道:“主動便是先下手,被動就是後下手,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師父,小寶答得可對?”
譚菲雅點頭道:“小寶答的雖然淺顯,卻也沒錯。
那麼你們兄弟可曾發覺,自出江湖以來,你們雖然每戰必勝,闖出天大的威名,甚至連江湖一方霸主的雙刀門也被你們挑落馬下,然而若仔細分析,實則我們每一次對敵都處於被動之勢,都是在別人先出招的情況下。被的動的應招?
誠然,每一次你們都贏了,且贏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漂亮,但其中到底有多少是運氣的成份,想來你們應該比本座更加清楚。”
譚菲雅的話,每一個字都如千斤重錘,砸在了無名與程懷寶的心中,這是一個他們以前做夢都沒從未夢到過的更高層次的見識。
無名點點頭,虛心救教道:“請園主繼續說。”
譚菲雅繼續她的諄諄教誨:“你們倆個之所以到現在仍然不敗戰績,也並非只靠了縹緲無痕的運氣,還因爲你們每次對敵,所使戰術皆深合兵法之中的奇詭之道,毫無章法可循,叫敵人難以捉摸,不知不覺間便中招落敗。
本座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你們兩個是戰術層面上的絕頂高手,舉目江湖,本座還想不出有哪人能與你們比肩。
然而臨陣戰術雖強,卻無法掩飾你們在更高層次的戰略上的極度不足,”
此時此刻,程懷寶也收起了玩笑之心,一臉肅然,正色道:“敢問園主,何謂戰略?”
譚菲雅道:“戰略一詞包羅萬象。豈是一言所能盡答?簡單來說,戰略就是對於未來的籌劃與安排。”
程懷寶有些不解道:“對於未來的籌劃與安排?這個我們有啊,比如無名。他的人生目標就是老婆孩子勢炕頭。這個難道不是未來地籌劃安排嗎?”
衆女啞然失笑間,無名卻不以爲恥,反而認真的點點頭。
看到無名這副模樣,徐文卿忽然笑不出來了,芳心中一股暖流澎湃涌出,握住無名大手的玉手禁不住用力握了握。
老婆孩子熱炕頭,豈不是說家便是無名心目中地全部?
譚菲雅點頭道:“沒錯,無名地人生目標也算戰略的一種,但他的戰略卻僅僅侷限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他的一切籌劃與安排。也僅僅侷限在了眼前一點之上,太短視了,忘記了人們的命運,往往不由自主。
所以,當某些對自己未來戰略不利的事件發生之時,無名事先沒有絲毫預見,自然更談不上在發生之前將其消之於無形。
這個,便是你們兄弟始終被動的根本原因。
實則本座方纔所說,仍屬於主動中的被動。真正的主動,是掌探天下大勢。令每一個敵人地每一項動作,都在不知不覺間受到你的控制,依你的意志完成你想要達成的目標。這纔是戰略層面的頂尖高手。”
程懷寶瞠目結舌的想了半天,才吐口氣道:“我的娘,照園離所說,只怕只有神仙才能做戰略的頂尖高手了。”
譚菲雅搖搖頭道:“最起碼本座知道一人,確是個真真正正的戰略層面頂尖高手。”
程懷寶剛待要問是誰,無名已然接道:“可是陸天祺。”
譚菲雅素面之上一片鄭重,點首道:“正是此人,自從你們口中得知魔門滅亡地真相之後,本座細思前後,每想清一點,心中對於這個陸天祺的敬畏便深了一分。此人才智,實在只能用可怕二字形容,江湖就像他手中地棋盤,我們所有人都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罷了。”
程懷寶蹙眉道:“老陸確實厲害,卻也沒園主所說這麼誇張吧?弄得這老傢伙好像是個打不倒的神仙一般。”
譚菲雅淡然道:“若陸天祺不主動犯錯,要想打倒他確實很難。”
程懷寶一臉不服地神情,仰身靠在椅背之上,心中那麼多不可能的事情咱們兄弟都做到了,區區一個老陸還能例外不成?
始終沉思的無名紫眸中紫芒一閃。緩緩道:“我有些明白了。”
徐文卿欣喜地望着總能叫人意外的弟弟情人,輕怕道:“弟弟明白什麼了?”
無名眉頭微蹙道:“戰略就是儘可能多的綜合各種已知未知因素,制定而出的因應未來的籌劃與安排,戰略制定得越準確越仔細,未來所碰到的溝坎就會越少。”
譚菲雅點首道:“是的,無名所說的基本上就是戰略的本質了。”
無名的眉頭蹙得緊了,有些不樂道:“戰略既然是未來的籌劃,如何解決眼前之急?若聖宮被人發現,覆沒只在頃刻之間,籌劃未來還有什麼用?園主你繞了一個彎子卻等於什麼也沒說。”
譚菲雅啞然失笑,搖頭阻住了徐文卿即將開始的嗔怪責備,優雅道:“前面說的是戰略,接下來該說具體的戰術了。戰術方面你們兄弟都是高手,若是你們的聖宮已然被人發現,依照你們的方式,應該如何應對?”
“這個……”兩兄弟對視一眼,陷入苦思,房中忽然陷入一片絕然的寂靜之中。
譚菲雅望着大傷腦筋的兩兄弟,不失時機的吟起了兵法中的一段語句:“兵法有云,上兵攻心,其次伐謀,再次伐兵,最下攻城。比起直接動刀動槍的拼殺,攻心與伐謀,更加簡單與有效。”
“攻心……伐謀……”
無名與程懷寶的眉心同時擰成了疙瘩,兄弟倆是橫掃千軍的大將之才,但距離運籌帷幄的帥纔可還差的遠了,被譚菲雅這麼一說,兩個頭有四個大。
許久之後。程懷寶苦笑着道:“江湖人解決問題不動刀槍的拼殺,難道靠嘴皮子嗎?”
忽地虎軀劇震,程懷寶驚咦一聲。臉上現出驚喜神情道:“有了!嘿嘿……誰說靠嘴皮子不能解決問題?”
所有眼神立時集中在了程懷寶的臉上。
程懷寶的尾巴開始向上翹起。洋洋得意道:“老陸之所以厲害,是因爲除了我們之外,江湖之上無人知曉他地存在。可是我們爲什麼要替老陸保密呢?我們把他地底揭出來,叫三教三門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一個可怕的敵人存在,那麼原本想要對付我們兄弟的人自然便要認真考慮一下了。”
譚菲雅讚許的點頭道:“小寶終於開竅了,這個正是陸天祺最大的失着。不!這不是他的失着,這世上充滿了太多的未知,他又怎能曉得無名會從魔門隱匿的大長老口中得知有關於他的全部情報,人畢竟不是無所不知的神仙。只能說這是天意。”
得到了譚菲雅地誇獎,程懷寶更加的得意忘形起來,哈哈一笑道:“這算什麼,我還有更厲害的沒說呢!一直以來都是老陸往我們兄弟的頭上扣屎盆子,送黑鍋,這回咱們也給他來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什麼屎盆子黑鍋的全都往他身上扣,反正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出來辯解。”
無名淡然道:“基本上所有的事都是他搞出來的,小寶還能扣什麼屎盆子給他?”
程懷寶混不在意,輕鬆道:“只要想扣。總能扣上的。”
無名懶得搭理得意忘形的程懷寶,紫眸地目光投注在譚菲雅的素面之上。認真道:“什麼時候園主才肯答應我帶姐姐與小邪兒走?”
譚菲雅直迎着無名帶着絲絲威壓之勢地炯炯目光,淡然道:“當你們兄弟可以光明正大的亮出自己玄聖殿的名號之時。”
無名紫眸中射出兩道厲色。他已受夠了相思之苦。再不想受了。
徐文卿心中亦是難受,卻強自笑着拉起無名地手,低聲安撫道:“那麼多磨難都已經過,只差一點我們便能團聚,弟弟何必如此着急。”
在徐文卿的安撫之下,無名終於還是沒有發作出來,悶悶不樂靠在椅背之上。
房內的氣氛因爲無名,陡然變得壓抑沉悶起來。
程懷寶望了望無名,眼珠轉了轉忽的站起身來,一臉鬼祟的前行兩步走至譚菲雅的近前,故意弄得好像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是一般低聲道:“小寶有些話想說,但卻不知道園主願不願聽?”
韓笑月又好氣又好笑,禁不住嗔道:“小寶,在師父面前怎麼這麼一副做賊的模樣?成何體統?”
對程懷寶這個無法用常理揣測的無賴小子,譚菲雅也有些頭痛,一看這小子鬼祟的臉色就知道說出來的絕對是驚世駭俗的言論,但事已至此,她能說不聽嗎?
帶着一絲旁人無法察覺的無奈,譚菲雅淡然道:“小寶說吧。”
程懷寶乾咳兩聲,突然向譚菲雅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而後又畢恭畢敬道:“弟子程懷寶,懇請譚園主來咱們的玄聖殿。”
除了白魅之外,所有人皆被嚇了一大跳,包括一向瞭解程懷寶的無名在內,四雙驚詫的目光同時落在了程懷寶的身上,沒人能猜到,這個無賴小子哪裡來的如此大膽子。
“小寶你……你怎能開這等玩笑?”韓笑月真的惱了,秀眉緊蹙,鳳目圓睜,外柔內則的她發起火來,威懾力十足。
程懷寶面對發怒的韓笑月,哪有一點畏懼的模樣,一本正經的肅然道:“小月誤會我了,我並未開玩笑,反而前所未有的鄭重其事。”
經過初一瞬間的震驚,譚菲雅立時便恢復了平靜,明眸之中看不出一絲惱意,仍是那麼平平淡淡的道:“小寶因何突出此言?”
程懷寶忽然狡猾一笑道:“若小寶說是想與小月奉養師父享天年,大家可信?”
“呸!”能做出如此不雅舉動的,自然只有徐大小姐,其他人雖未做出如此極端的表示,但眼神中的意思卻也差不到哪裡去。
程懷寶莞爾一笑。面色一正,侃侃而談道:“律青園隱退江湖已然成爲事實,地盤被瓜分。弟子散去大半。若小寶推測不差,園主實則早已厭倦了江湖的爾虞我詐,心中隱意已決,律青園再無重出江湖地可能了,敢問園主,小寶說的可對?”
譚菲雅不置可否道:“小寶繼續說。”
程懷寶嘴角泛起一絲淡笑,信心十足的續道:“但園主之所以每日仍然關注着這個令您厭惡煩惱地江湖,自然有您不得已地原因。”
譚菲雅明眸之中生出一絲波動,顯然被程懷寶說到了心事。
程懷寶嘴角那絲笑意更深了,炯炯目光直視程懷寶。一字一句道:“因爲律青園雖然退隱,但作爲最後一任園主,園主身上的責任使得您放不開留在園中以及行入江湖的這些弟子。園主怕她們受人欺負,怕她們走上歧途,總之一句話,這些曾經的律青園弟子,是園主心中永遠無法放下的負累。”
譚菲雅輕輕一嘆,秀眸直迎上程懷寶銳利的目光,徐徐點首道:“小寶說得沒錯。不過這個與本座入玄聖殿又有何關係?”
程懷寶慷慨激昂道:“一場江湖鉅變已然開始,在這無人能夠預知結果的大變中。園主以爲憑藉已然隱退的律青園殘留的一點餘威,真的便能保護那些散落江湖地弟子們嗎?小寶在這裡說一句大不敬的話,遠遠不夠!但是我們玄聖殿卻可以。不論這場鉅變最終的結果是什麼,我與無名都有十足的把握,玄聖殿將崛起爲江湖一方之天,混得再差也能與三教平齊,所以我們有足夠的信心與實力,幫助園主完成您的心願。”
聽了程懷寶這番豪情萬丈的話,韓笑月的目光在一瞬間有那麼一霎那的迷離,自己喜歡地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那麼叫人難以揣測。
譚菲雅忽然笑了。且是徐文卿與韓笑月從未見過的暢快笑容,所有人都愣了,程懷寶不自禁地在肚子裡面嘀咕道:“這老婆娘笑這麼開心做什麼?莫非看上寶爺了?”
笑聲方歇,譚菲雅徐徐恢復了一貫的嫺靜安詳,玉首微搖道:“小寶說得都沒有錯,不過本座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將來文卿與小月嫁給你們兄弟,便是本座不入玄聖殿,你們倆個又豈能對我律青園的弟子放手不管?她們倆個會答應嗎?”
程懷寶啞然,敢情自己費了半天口舌,卻有如此大一個破綻被人看破,他不甘心白費這許多心思與唾沫,求救地眼神看向無名,自己不靈,或許木頭還有辦法。
哪想到無名視若未見,理都不理。
程懷寶衝譚菲雅傻笑一下,湊到無名身旁,拉過無名的耳朵,也不管當着衆女的面,兩兄弟這副模樣有多滑稽,悄聲道:“木頭你幫我就是幫自己,老的都跟咱們過來了,還怕小的不來嗎?你忘了大姐面前如月如霜的事你還沒搞定哩,只要把老的拉過來,到時候便容不得大姐與小月不來,這叫打上一重保票,你懂不懂?”
無名一怔,給了程懷寶一個你小子想得挺遠的眼神,程懷寶當仁不讓的回了一個這就叫戰略的眼神。
四女望着兩個小子有如無忌孩童咬耳朵般的模樣,都有些忍俊不禁,就連白魅空洞的星眸裡,又有那種奇異的波動在閃。
兩個小子眼神交流完畢,程懷寶施施然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下面就看無名的了。
無名依然如他以往的風格一般,說話直來直去,想都不想張口便道:“園主,無名也想請你來玄聖殿。”
譚菲雅秀眉輕揚道:“無名又爲什麼要本座加入玄聖殿?”
“因爲我們需要你。”無名沒有一點藉口,用他不含一絲世故虛假的真誠道:“經過園主方纔一番教導,我與小寶終於知道了我們的缺點是什麼,但是園主說的東西太高深了,根本便不晚們短時間內能夠想得通參得透的,如果沒有園主的幫助。可能我們還需要很久才能達到園主地要求,甚至可能永遠也達不到。可是我想與姐姐和小邪兒在一起,很想很想。想到快要發狂。想到想要殺光一切阻礙在我面前的人。”
在無名那雙透徹的沒有沾染一絲塵世俗氣地清澈紫眸地注視下,譚菲雅竟然發覺自己的心在漸漸變軟,她甚至懷疑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怕也會在無名這無比真摯純淨的目光下熔化。
聽着無名那情真意切的一番話,徐文卿早已控制不住心中的感動,晶瑩的淚滴似斷線的珍珠一般自星眸之中滑落,一顆芳心早已化的水一般的溫柔。
譚菲雅地素面之上顯出一絲苦笑,頃刻之間,腦海中轉過了無數念頭,她曉得自己即將作出的決定是何等的重要與關鍵。甚至可能會完全改變江湖的未來。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房中靜極了,每個人都在等待着譚菲雅的決定,其中最緊張的,莫過於徐文卿與韓笑月了。
許久之後,譚菲雅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櫻脣微張,說出一個即將改變無數江湖人命運的決定:“好吧,我答應你。”
短短六個字。卻有泰山一般的分量。
無名與程懷寶這兩個無法無天地小子,若沒有正確且合適的引導約束。在正道諸派地逼迫之下,淪入魔道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爲了整個江湖的福祉,爲了不會再出現一場曠日持久、死傷無數地正魔對峙。她別無選擇,只有繼續趟入早已令她厭煩無比的江湖這攤渾水。
冠冕堂皇到極點的理由,但是譚菲雅心中卻明白,這些都是藉口。
她……
根本沒有辦法拒絕那雙充滿懇求與渴望,不含一絲雜質的清澈的紫眸。
無名笑了,他的笑容有點孩子氣的傻氣,輕輕的道:“謝謝你。”
譚菲雅的素面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情,輕咳一聲以她一貫淡雅的聲調道:“本座有一條或許可以省去許多無謂廝殺的計策,不知你們願不願聽?”
兩兄弟同時點頭。
譚菲雅又道:“你們先答我一問。你們倆兄弟有沒有稱霸江湖的野心?”
漢中府城西郊的一處荒山下,樹林裡有一座巨大的墳丘,一塊大青石做的墓碑上書着墓主人的名字,雙尊盟斧頭堂堂主龍霸天之墓。
石碑前擺着各式祭品,除了常備的酒肉點心外,赫然有一顆蒼老的人頭與雙臂雙腿,可不正是公孫天祥屍身上失蹤的人頭四肢,經過特殊處理的殘肢,雖有些乾枯,卻並未腐爛。
無名與程懷寶就靠坐在石碑之下,程懷寶輕輕的拍着墓碑,就彷彿拍的是龍霸天的肩膀一般,喃喃道:“老龍,木頭與我沒有食言,你與衆多兄弟們的仇已經報了。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咱們的雙尊盟已經改名叫玄聖殿了,不只是名字更加威風了,實力也增加了十餘倍,雙刀門都被咱們收拾了。
你在那邊別擔心,咱位雙尊盟一般老兄弟都挺好的,紀中是五大堂口的堂主之一,他領銜的雙尊堂中都是咱們的老兄弟,五惡人也還是如以前般一天到晚的咋咋呼呼,沒個安靜。
大傢伙都挺想你的,紀中他們喝醉的時候,還經常叫着要你來喝酒。
今日寶爺帶了一罈好酒,窖藏了二十年的燒刀子,咱們一人一半,喝光它。”
說罷雙目已然通紅的程懷寶捧起身旁一隻酒罈,打開封口,仰脖就灌,一通猛飲,半罈子老酒已然入肚,剛待將酒撒於墓前,一直靜坐一旁默默燒着紙錢的無名忽道:“小寶,把酒給我。”
程懷寶一怔,卻二話沒說,將酒罈遞給了無名。
無名接過酒罈,學着程懷寶方纔的模樣連灌三口,隨即兩兄弟共同執着酒罈,將剩餘老酒盡數傾灑於墓前。
距龍霸天的大墓不遠,便是鍾老爹的墓,兩兄弟又祭掃過這位善良老人之後,身影消失在了茫茫山野之中。
擡頭仰望着遠處那座曾經無比熟悉的高聳入雲山峰。兩兄弟心頭都有萬千感慨。
我們回來了,玄青觀。
在山間小道緩步上行,望着周圍似是而非的般般景物。無名與程懷寶誰也沒有說話。默然中回憶着在前方那座恢宏道觀中十餘年前所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地往事。
雖然離開時,兩人因爲師父至真老祖對玄青觀充滿了怨憤。
曾經……
他們以爲自己再不可能回到這裡,然而當真正歸來的這一刻,心中竟然生出了一股類似於遊子回家時望鄉心怯的古怪感覺。
終於走到山門前那座高大地牌坊下,程懷寶雙手微顫着扶上粗粗地木柱,輕聲道:“木頭,咱們終於回來了。”
無名沒有答話,一雙紫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氣勢恢宏的大門與院落內的殿宇一角,緩緩的點了點頭。
兩兄弟正在感懷間,一個雅嫩卻充滿了驕橫的聲音道:“哪裡來的村夫野漢?報上名來。這裡是你們可以亂闖的地界嗎?”
五個十二三歲的小道童滿臉不耐的從觀門中走了出來,說話地顯然便是其中之一。
這五個守門道童都是近兩年通過晉級大會甄選的寬字輩弟子,哪裡認得眼前這兩個貌不驚人年輕江湖客就是玄青觀有史以來兇名最著、成就最高的那兩位棄徒。
程懷寶眉頭一蹙。斜楞着眼睛不屑的瞄了幾個嘴上沒毛的小傢伙一眼,不耐煩道:“皇帝老子的宮寢咱們兄弟也是要來便來,何況小小一個玄青觀?滾一邊去!惹得老子火起,揍死你們幾個不長眼的小混蛋!”
玄青觀稱尊江湖十數載,觀內弟子早已養成了目高於頂,驕橫自大的性子。何曾受過這等無禮對待,五個小道童登時惱了。也不想想自己剛練了些基本地身手是不是對手,齊展手法,揚起各自的拳頭。劈頭蓋臉地打來。
無名眉頭緊蹙,紫眸中厲芒暴射,虎軀一動間,空曠的山野間登時響起一片稚嫩的慘叫之聲。
慘叫聲登時驚動了觀內地高啤,院內響起數聲示警的嘹亮長嘯,幾道迅疾無比的身影衝出了觀門。
爲首的一名年約四十的玉字輩弟子怒喝已到喉頭,猛然間認出了面前站的兩人是誰,原本的怒斥脫口而出時已然變得無比恭敬客氣:“原來是兩位……兩位……前輩,不知大駕光臨玄青觀,有何指教。”光是想個妥善的稱呼,便已令這位玉字輩弟子急出了一身冷汗。
幾個倒地哀號的寬字輩小道童登時傻了眼,無名因心頭那歸鄉感覺,百年難得一見的手下留情,他們並未被重傷,此時更被這位玉字輩的師叔祖的話嚇住了,連身上的難當劇痛都忘了,愣在了當場。
這兩個小子……
前輩?開什麼玩笑?
程懷寶冷哼一聲道:“怎麼着?我們哥倆回來拜祭師父,你小子想攔着不成?”說話間,還真有幾分爺爺數落孫子的模樣。
這名玉字輩弟子四十多歲的人被二十多歲的程懷寶叫成小子,不但不惱,反而更加誠惶誠恐道:“小……前輩說笑了,晚輩不敢。您二位想回來看看,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莫說晚輩,便是掌教與諸位超級長老,也絕沒人敢攔阻。”一急之下,小祖宗這三個字險些脫口而出。
這話倒是不假,自從玄青觀主持公道替絕世雙惡平反惡名之後,兩個曾經的小祖宗在玄青觀的威名,一時無兩,隨着他們每一次大勝的消息傳來,觀內都是一片歡聲笑語,畢竟再怎麼說,都是從玄青出去的,這份淵源使得玄青觀中的絕大多數道士都將他們視作了自己人。
更何況今日這兩位還是打着拜祭至真老祖的旗號,正顯示了他們不忘本,示好於玄青的意思。
倒地的五個寬字輩小道童終於知道了自己得罪的是什麼人了,除了那兩位棄門而去並將整個江湖攪得天翻地覆的小祖宗外,還有什麼人能有這個譜?
想明白了,五人立時被嚇得魂不附體,叭伏在地上,頭如搗蒜道:“弟子有眼無珠,冒犯了兩位小祖宗,求小祖宗怒罪。”
無名淡哼一聲,程懷寶會意,擺手道:“都滾起來吧,以後眼睛都擦亮點。”
這時,數十道快疾身影自牆頭飛掠而下,正是被警嘯引來的支援高手,其中一半以上都是規法殿中的護法弟子。
“什麼人膽敢在玄青觀門前鬧……”
看清了無名與程懷寶,領頭那名玉字輩護法弟子震耳欲聾的喝聲嘎然而止,換上了一臉尷尬神情道:“原來是二位……二位……唔……不知是您二位大駕光臨,弟子們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程懷寶大袖一揮,乾脆道:“都是自己人,哪來那麼多客氣的,我們兄弟這趟回來是要拜祭先師至真老祖,順便探望那幾個逍字輩的老師侄。”說着話,兩兄弟擡腳便向觀內走去。
幾個護法弟子下意識的閃身攔在前面,無名與程懷寶雖然當年位列兩位小祖宗,但畢竟早已被玄青逐出山門,更何況憑他倆現時的身份,多少還有些不確定的因素在其中。
無名眉頭蹙了起來,紫眸中隱有煞芒閃現,聲音奇冷如冰道:“讓開!”
“這個……兩位……”
那領頭的玉字輩護法弟子還待說什麼,程懷寶也已變臉,冷森道:“行啊!連咱們哥倆兒的路都敢攔着了,你們夠有種的!是不是還想動手將咱們這兩個惡人拿下呀?來呀,拔劍呀,瞧把你們能耐的!”
玄青觀的道士對上無名兄弟。失天上便站在了劣勢,且不說兩位小祖宗的餘威猶在,便是近年來這二位在三教五門聯手捉拿之下,竟還能白手起家,幹下了滅亡雙刀門這等奇蹟般的壯舉,也足以叫這些玄青觀的道士敬畏。
數十個玄青觀的道士,你望我我望你,誰也不敢上前動手,迫不得已乖乖讓出去路,任無名與程懷寶昂首闊步,行入了久違的玄青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