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道身影朝着她撲了過來,手臂一痛,被對方緊張而不安地抓着,上上下下地翻看一翻。
這本來沒什麼,只是蘇岑的身體剛被虐待過,蘇岑對對方的碰觸不適,沒有擡眼,只是往男子的身後縮了縮。男子目光落在對方緊抓在蘇岑一截皓腕上的手,不動聲色地卸了對方的力道,聲音不疾不徐,低沉清冽:“你弄痛她了。”
老婦人似乎這才發現自己因爲緊張勁使大了,連連道歉,擡頭這才注意到男子,愣了下,頭快速垂了下來,囁喏一聲:“大、大少爺,您怎麼來這裡了?”
男子聲音很穩,毫無波動起伏,就像是他整個人給蘇岑的感覺,太過涼薄:“遇到了,就剛好帶她回來。下一次,別讓她一個人單獨出去了,如果再有人欺負她,就派人來金玉閣找我。”
金玉閣是男子的閣苑,與蘇岑如今所處的這個地方完全天壤之別,老婦人感激地連連頜首,可又似乎怕對方,不敢擡眼,“是、是,老奴替五小姐謝過大少爺了。”
蘇岑沒有擡頭,只聽到男子頓了片許,無奈輕嘆一聲,然後不期然地摸了摸蘇岑的腦袋,拍了拍肩膀,就轉身離開了。
直到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苑門盡頭,老婦人才匆匆快步走過去仔細關好。
這纔回身,拉着蘇岑,卻記得動作輕了很多,許是年紀大了,念念叨叨,“五小姐,你又不聽話了,老奴只是幫你縫衣服的功夫,你怎麼就跑出去了呢?外面有小鬼,會抓人的,下次沒有老奴陪着,千萬別出去了。”
蘇岑聽着她這騙小孩一般的語氣,忍不住想笑,只是一直低着頭,沒敢真的笑出聲。
只是聽她這語氣,卻頗爲懷念,似乎很久之前,當阿淵還那麼高時,她對着他那張小面癱臉,也是念唸叨叨,即使得不到迴應,依然不知疲倦。
蘇岑對老婦人生出一種暖意,被她拉着進了房間,趁老婦人轉身拿藥的當口,擡頭環顧一圈。
只是普通的房間,傢俱有些年頭了,散發出一股潮溼發黴的味道,好在乾淨。
蘇岑在老婦人再轉身時,又快速低下了頭,坐在凳子上,不言不語。老婦人似乎已經習慣了她這木偶一般的狀態,只是嘆息,打了清水幫她清理乾淨身上臉上的灰塵,再仔細的在臉上塗抹了傷藥。
只是在蘇岑擡起頭時,老婦人睨着蘇岑的臉,忍不住露出一抹不忍,呢喃道:“也不知道二老爺到底做了什麼孽,怎麼就報應到了五小姐你身上呢?明明小時候只有眼角那麼大一點的紅痕,怎麼隨着年紀,越來越大了呢?”否則,以五姑娘先前的模樣,怎麼樣也不至於時常被府裡別的小姐這般欺負……
蘇岑任老婦人動作,耳邊卻過濾着有用的信息。
只是唯一能得到的就是她這個身體,恐怕臉真的不怎麼好看,不過這是其次,她更想問的是,能現在告訴我這裡到底是不是天曜大陸啊?可沒搞清楚狀況之前,蘇岑學會了沉穩,不願冒然動作。
她擡起手,掩脣打了個哈欠,眼神空洞呆愣,木訥地坐在那裡,老婦人看得心疼,“五小姐,你這是困了吧,老奴帶你去休息。”
如此正和她意,蘇岑從凳子上下來,跟着老婦人亦步亦趨地走進了房間。
老婦人把她安穩地裹在被褥裡,好在被褥曬得暖洋洋的,很是鬆軟舒適,蘇岑眯着眼窩在裡面,只露出半個腦袋,日光從窗櫺外灑下來,剛好打在素淨的小臉上,給老婦人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莫名覺得今日的姑娘似乎很不一樣,她搖搖頭,覺得自己應該是老眼昏花了,否則,怎麼竟會覺得姑娘剛纔那一刻,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房間的門被關上了,蘇岑仔細聽着老婦人的腳步聲遠去,才驀地睜開眼,一雙骨碌碌的大眼,晶亮清澈,她快速翻身坐起。
環顧了一圈,發現房間裡除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竟然什麼都沒有。
蘇岑頓時蔫了,這讓她怎麼才能知道情況啊?
蘇岑無力地坐回到牀榻前,耷拉着腦袋,摸了摸自己的臉,尋了一圈,也只找到一塊被遺棄在角落裡的銅鏡,她擡了起來,當銅鏡裡倒映出蘇岑的模樣時,她微微愣了一下。她一張臉幾乎被面前劉海遮住了大半,露出的半張臉,有一半,呈現一種怪異的紅,她慢慢分開遮住面容的青絲,終於看清楚了模樣。
眉眼倒是與她極爲相似,細看五官也只差了幾分,只是她的右臉上有一塊紅痕,從眼角下開始形成,顏色濃烈似火,蘇岑甚至有種下一刻就會灼燒起來的熱烈。
蘇岑捏着銅鏡的手慢慢緊了緊,腦海裡空蕩蕩的,亂成一團,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忘記了什麼。
這紅痕,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一時間,她又想不起什麼。
蘇岑最後在房間裡什麼也沒找到,只能先等天黑了,等老婦人睡着了之後,她悄悄出去,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麼情況。
想通了之後,蘇岑反而淡定了下來,只是隔着窗櫺瞧着外頭投射進來的光,還很炙熱,閒來無事,蘇岑想了想,低頭打量着自己這瘦弱的身子骨,腦海裡靈光一閃,盤膝坐了下來。
蘇岑閉上眼,開始慢慢嘗試着催動丹田之氣,她是銀蛇的時候,本身的靈力也足夠了,只是人身卻沒有靈力,她本身也懶散,一直沒有修煉的想法。
只是,腦海裡不經意浮現陵雲淵最後閉上眼時眼底的絕望,她的心驀地被扯了一下,既然她賭對了命,這一次,不管此時是不是在天曜大陸,她都要變強,變得更強,即使這裡不是,她也要想辦法找到回到他身邊的路。
蘇岑緊閉的眼睛四周發紅,雙手掌心搭在膝蓋上,試着能不能探到靈力,剛開始的時候,這個身體裡空蕩蕩的,純粹乾淨的不可思議,蘇岑感覺自己的氣息在丹田之內遊離了一圈之後,依然毫無所覺。
就在蘇岑打算放棄的時候,卻感覺丹田之中,有氣息開始凝聚,而她的周身也泛着一種靈光,蘇岑倏地睜開眼,眼底光芒大盛。
她能感覺得到,很熟悉的靈根,這個身體的靈根與她在陵雲淵身上覺察到的很像。
蘇岑的心砰砰砰地跳着,她有一種直覺,這裡依然是天曜大陸。
因爲這個可能性,蘇岑幾乎興奮的要蹦起來,只是很快,腦海裡就被國師當初的話給打回了原形。
她抿着脣,頹敗地坐在那裡,狠狠閉着眼,就算不能在一起,她也要重新回到阿淵的身邊,就算……就算……她就算默默地陪着他,也行啊。還有孩子,想到當時纔剛剛成蛋的孩子,蘇岑的心彷彿被細細麻麻的針刺着,很疼,可她也很清楚,至少……她現在還活着,至少,她還能見到他們,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蘇岑狠狠揉了揉臉,把所有的紛亂都摒棄在外,腦海裡開始回想着自己當時在藏書閣記下來的那些秘籍,她不擅長用劍,所以選了刀。
等那些功法漸漸嫺熟到閉着眼就能練出來時,蘇岑驀地從牀榻上翻身落地,扯下牀幔掛着的流蘇,一圈圈團成一團,驀地把微弱的靈力注入其間,流蘇彷彿有了生命一般,變得堅硬,彷彿一把短刀。
蘇岑以繩段爲刀,把腦海裡閃現的刀法,開始舞了出來。
最開始的一遍,蘇岑的動作很是生澀,她許久未用刀,更何況是不是刀的“刀”。
蘇岑咬着牙,一遍遍地重複了五六遍,動作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嫺熟,等第七遍的時候,蘇岑終於感覺到身體的靈力猛地突破了一些,發出的威力也愈發迅猛。只是在流蘇快要打在唯一的木桌上時,蘇岑迅速卸了力道,流蘇軟趴趴地砸在上面,只發出輕微的一聲。
旁邊房間的老婦人並未察覺到異常,蘇岑長吐一口氣,望着手裡的流蘇,眼神晶亮。
趁着打鐵,一下子突破到了兩重天高階,蘇岑怎麼練都上不去了,蘇岑知道自己應該是暫時達到盡頭了,這才停下來。身上已經汗涔涔的,把衣服都浸透了。她很不舒服,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歪過頭,日暮西下,天快要黑了。
隔壁傳來響動,蘇岑耳朵一動,立馬跳到了被褥裡,頭一蒙,裝作還在酣睡。
老婦人動作很輕的打開門,只看了一眼,又重新把門光上了,晚膳在很晚的時候才送來,都已經冷了,可總比沒有強。
老婦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膳食,把蘇岑喊了起來,只是幫蘇岑穿衣的時候,卻發現她渾身溼漉漉的。蘇岑心虛,也不出聲,只是垂着眼,當自己什麼都不清楚,那老婦人思索了半天也沒想通,只當是蘇岑熱的,就拉着她去用膳了。
蘇岑胡亂地用了幾口,就裝傻不吃了,那飯實在難以入口,老婦人似乎習慣了,也沒多說,服侍蘇岑洗漱之後,就把她再次塞進了被褥裡。
蘇岑長出一口氣,等老婦人的房間裡終於沒動靜了,才驀地翻身坐起,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間的窗櫺,身形矯捷的一躍,迅速消失在了暗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