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一拂面龐,襲青思那張與白日一個模子刻出的面龐消失了,露出一張嫵媚動人的絕世面龐,道:“一切結束了,我終能得道,這一戰真是好久,我們也算到此爲止了。”
白日呆呆看着她,這張臉正是自己在谷中看到的陌生女子的臉龐,難道這纔是襲青思的真實面目?
想起之前襲青思曾說過的話,不由叫道:“青思……青思……你不是我的嬸嬸,你是青思,那我是誰?”
襲青思並不答他,道:“當年我們開始決戰後,我便帶着你縱橫真武界,除了戰天之外,居然沒有人能看出我們的關係,只有他,敏銳察覺到我的種情訣已經開始,並且發現情不是種在別人身上,正是我的孩子身上。”
“這不但挑戰人倫,且挑戰天地初始就最爲極盡的母子之情。於是在幾番際遇之後,人間界的一段過去,直至我最終撒手離去,回到紫星情谷,坐關多日,只覺得一切均了,種情訣已經完畢,種情忘情,我成功了。”
“但最終我還是發現,你對我所施的斂意於心沒有破,我也無法將面貌恢復到自己原本的,而這時,你恰好找來了……”
白日聽到這話,纔想到一個最大的關鍵,顫聲道:“斂意於心?你……你說我是修行斂意訣的?”
襲青思含笑頷首,道:“被譽爲界上界三大訣的第一訣,不但自古以來無人能成,而且就連修行之法也無人可知。”
“斂意訣,志在斂意於心,但又一切空空,志在無,一切都很矛盾,但你並未放棄,所以纔出現我們合力闖關決戰的約定。”
白日大叫起來:“我回過那個島,那個島就是斂意訣的修行之所。難道那裡是我曾經的修行之所?”
襲青思啊了一聲道:“你原來已經回去過了?”
白日心神劇震,一次又一次的震撼出現在腦中,突然他又想起屋檐下的那個銀色風鈴,金黃色的葉子,不由道:“那個風鈴難道是你放的?”
襲青思挑眉道:“什麼風鈴?斂意訣的修行之地一直都是三界之間最大的機密,除了修行者本人外,其他沒人知道,我與你相處這麼久,你也從未與我提過。”
白日呆了呆,喃喃道:“不是你,不是你,那是誰?那是誰?”突然腦間一陣鑽心之痛,他捧着頭大叫道:“沒有!根本沒有這些事情!你根本就是在騙我!”
襲青思眸中寒芒一閃,道:“不,這就是我們共同經歷的事情。”
白日忍不住怒吼起來:“那爲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
襲青思明媚的臉上露出沉思,許久後才擡頭,面色凝重地道:“這應該與你的修行功法相關,失去記憶這麼久,那應該與你的另一個對手有關了。”
白日失聲叫道:“什麼對手?”
襲青思盯着他,緩緩吐出一個名字:“月……霜……荷!”
白日恍若被一個重錘擊中,渾身急顫,整個記憶瞬間翻江倒海,似乎一個最大的秘密正在被揭開。
襲青思似是在回憶着什麼,道:“你知道我當時爲什麼要急着離開楊凌城嗎?”
白日一驚,那些都是遠久的記憶了,但他仍然記得當初他失蹤後不久,嬸嬸便急着離開仰華。
襲青思道:“就是因爲月霜荷。她順着我留下的線索,找來了楊凌,她想幫助你一起對付我。”
白日呆住了,他記得遇到月霜荷時,便是在一種極爲玄妙的狀況之下,當初月霜荷要去找的,似乎就是自己當時在楊凌的家,之後月霜荷就一直陪着他,然後消失,然後再出現,中間交替出現幾次……
他的記憶猛的回到那海上的孤崖,那林中小屋,銀色的風鈴,金黃色的葉面上寫着的甜蜜的情話,似是出自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口中,難道那會是出自專心修行忘心訣的霜荷?
他想到這裡,想起月霜荷陪着修行明王武學時所受的苦,一陣鑽心之痛傳出。
襲青思看着他的表情起伏,突然淡淡地開口道:“我即將開始入道閉關,你走吧,在最後那刻,你會來找我的。”
白日一怔,剛要問爲何要來找她,他整個人便被一股大力震了出去。
這一震,他的人便猛的驚醒了……
劍氣縱橫,紫光耀日,綠毒蔓延,他正躺在冰冷的土地上,而在他前方,剛纔還曾念着的女人出現了,面貌是以前的霜荷,但從出招那無往不前的氣勢來看,又不是他所熟悉的霜荷。
再往遠處看,慧素心正站在那邊,緊盯着決戰的兩人,面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緊張之色,其他人也都停下手來,並涇渭分明地分成兩派,駐足看着兩人的決戰。
這個級別的對戰,除了少數兩、三人能夠插上手外,其他人根本只有看的份,一旦這其中分出勝負,那麼一切就成定局。
嘶嘶聲在白日耳邊不停響着,白日心中猛的想起剛纔的片段,是剛纔經歷的,還是之前就已經沉在腦中的?
襲青思,種情訣,以違逆天倫入道,種情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以求破解界上界三大訣之一的種情訣,現在終成正果;而自己則是修行斂意訣,斂意於心,志在虛無,但爲何自己卻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這真的跟霜荷的忘心訣有關?
白日勉力爬起身來,渾身傷勢嚴重,就連無絕經都差點被玄慕野的掌勢震散,一點積蓄的力量都沒了,此時還能爬起來就已經是奇蹟了。
衆人的目光大都被月霜荷與玄慕野吸引過去,而且白日又是在兩人決戰的另一邊,沒有多少人注意他,他看着決戰中的月霜荷,清雅的俏臉上毫無表情,黑髮隨人上下跳動,說不出地飄逸動人。
白日心頭涌上一陣暖意,總覺得無論在何種境地,霜荷都陪着他……
記憶之海拍起巨浪,從人間界的初次見面到現在的每個場景,全部涌了出來。
白日眸中淚光涌出……斂意訣,界上界第一大訣,超高修爲的修行者,如果我真是斂意訣修行者,爲什麼我自己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力量呢?力量在哪裡?
白日伸出手,孱弱而無力,身上除了少數一點無絕經勉強維持着自己外,再無其它力道。
“你們果然都是騙我的!”白日喃喃地道。
劍芒沖天,殺意無限,場上陡然颶風旋起,看來是要分出勝負了。
一片紫芒中,月霜荷清吟聲傳出,道:“無我無心,忘心忘我,天道不仁,末日之劫!”
清吟聲中,漫天紫芒之中忽然衝出一道紅芒,朝玄慕野衝去。
玄慕野腳下一踏,萬丈的綠色黏液平地而起,紅芒宛如迅雷,一閃即至,穿透了綠毒屏障,直取玄慕野胸前。
“撲!”
整個世界似乎都靜止了,就連那些劍芒、那驚天動地的氣勢,也在瞬間全部消失。
玄慕野瞪大眼,低頭看着自己胸前血洞,穿透心臟,血箭噴出,整個人定在那裡。
月霜荷仰頭一口鮮血吐出,人落回地上,臉色蒼白,酥胸起伏,喘息不止。
衆人看得都忘了呼吸,全部呆呆看着這一幕,突然玄慕野動了,手緩緩一擺,剛纔掀起的萬丈綠毒在空中炸開,朝整個真武界飄散而下。
後面的池末言一個箭步衝上,雙掌抵在玄慕野胸前,一道詭異的金芒閃過,玄慕野渾身劇震,金芒消失,兩人都似僵死般,定在那邊,接着身影同時消失。但衆人已經開始手忙腳亂地應付起綠毒,沒有注意他們的動向。
月霜荷輕喝道:“注意綠毒,他想毀掉真武界。”
果然,衆人發現,這綠毒跟之前遇到的所有綠毒不同,似是煙霧,但又實有顆粒,在空中隨風蔓延,所有接觸到的植物立刻枯死。
謬慕識大喝道:“大家注意!”話音未落,真武界中已經慘叫一片。
白日站在月霜荷身後,所有綠毒被月霜荷擋在身前,沒有半分能夠靠近,看着這一切,他總覺得一股不安在涌動。
月霜荷轉身看着白日,眸中掠過幾絲慌亂,呆呆看着白日,說不出話來。
白日本來有滿腹疑問要問她,但她這麼一呆,也讓他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兩人就這麼呆呆站着。
謬慕識衝了過來,叫道:“白日,快!治療防禦結界!”
白日啊了一聲,苦笑地擡了擡綿軟無力的手,道:“還活着就不錯了,治療防禦結界怎麼可能……”
謬慕識也知道有些強人所難,急得一跺腳,身形飛起,朝另一邊的慧素心衝去,顯然這一刻搶救真武界衆人比什麼都重要,連高階對綠毒都這麼難以抵禦,可以想像這些綠霧如果傳播下去,真武界將會變成一片死域。
那邊慧素心搖了搖頭,顯然也是無能爲力,謬慕識仰首悲呼一聲,朝綠霧蔓延處衝去,他是真武界的最高領袖,有責任與義務救助這片空間。
白日看着前方越來越濃烈的綠霧,縱躍的人影在其中也有些難以看清了,不由問道:“霜荷,有什麼辦法嗎?”
月霜荷似乎這才清醒過來,轉首看了看那邊,皺眉道:“沒有辦法,這是碧寰回生術從異空間帶回來的病毒,三界之中也只有大通透治療防禦九重結界可以淨化。”
白日苦笑着搖頭道:“我現在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怎麼能做結界?”
’月霜荷盯着他,忽然想起什麼般,道:“你的傷勢怎麼會這麼重?”
白日突然道:“斂意訣……到底跟我有無關係?”
月霜荷嬌軀劇顫,星眸瞪大,道:“你……你怎麼知道了?”
白日默然片刻,道:“我剛從紫星情谷回來,我見過了襲青思,她告訴我她贏了,她的種情訣已經大成……”
月霜荷嬌軀再震,失聲道:“怎麼可能?”
白日將襲青思的話大概說了一遍,月霜荷原就蒼白的臉色越發慘白,似是知道了什麼,看着白日,兩行淚水涌出。
白日嚇了一大跳,一把將月霜荷擁入懷中,道:“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我現在一點都記不起來有這麼一回事,也難保不是她故意嚇我,就算是真的輸了,我現在也好好的,沒什麼事情的嘛。”
月霜荷安靜而又順從地*在白日肩上,氣息雜亂,白日心中暗驚,難道剛纔霜荷與池末言一戰受傷不輕?怎麼氣息會這麼亂?
白日剛要將霜荷從肩頭拉開,但月霜荷緊緊抓住他,此時的他怎可能是月霜荷的對手,怎麼拉也拉不動,只好心中奇怪地享受着兩人分別已久的溫情擁抱。
兩人相擁,徹底忘記了外界的干擾,遠方綠毒肆虐,剛纔已經熄滅的火再次燃盡天空,火紅色、碧綠色、陰黑色,數種顏色混雜在一起,濃黑的煙及綠色的毒霧更是將這一片空間變成了鬼域。
而在這片鬼域中,除了混戰的人羣、不時的慘叫、嘶啞的厲喝,還有這樣一對男女深情擁着,好似這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們,而他們又是彼此的所有……
終於,月霜荷鬆開了白日,與白日面對面。
白日看着月霜荷滿面的淚痕,眸中抑制不住的淡淡憂傷,心中有點明白了,柔聲問道:“我輸了,是要付出什麼代價嗎?你知道嗎?”
月霜荷咬了咬下脣,血絲泛出,搖搖頭,白日知道月霜荷是不肯說的,心中突然一陣壓抑,猛地狂叫道:“告訴我!快告訴我!我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日雖然勁力全失,但這一喝卻不知怎麼驚天動地,整個凝虛天都突然滯了一滯,但隨後又恢復正常,繼續着剛纔的亂戰。
月霜荷默默看着他,忽然道:“小情人……我告訴你。”
白日聽着這熟悉的稱呼,知道以往的霜荷又回來了,而且是自從在冥妖界時霜荷就回來了,當下道:“你說。”
月霜荷玉指撫上白日的面龐,目光悽迷,似在感覺着他的點滴,終於嘴角微一抽動,緩緩道:“你是斂意訣修行者,而且將斂意訣修行到從未有過的次高級別——‘封意斂心’的境界,距離最後只差一步,但總是無法突破,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了兩個人。”
“她們一個是種情訣傳人,一個是忘心訣傳人,界上界的修行都是最爲的事情,所以雖然共爲流傳世間的三大訣,那次卻是你們第一次見面。”
“三人意外地發現,雖然各自心法不同,但卻無形中互相受制,於是提出決戰,三人一戰,以各自心法做賭……”
白日心裡咯噔了一下,問道:“怎麼賭?”
月霜荷玉指撫到了白日的眼睛,眸中滿是緬懷之色,頓了一頓,到:“斂意訣施加於種情訣傳人,種情訣施加於忘心訣傳人,忘心訣施加於斂意訣傳人……”
白日瞪大眸子,失聲道:“原來是這樣……我中了忘心訣!”
月霜荷似是想到什麼,俏皮地點了點他的鼻子,道:“是的,所以你什麼都不記得了,而你的斂意訣施加在襲青思身上,最明顯的就是將她的外貌改成與你一樣。”
“不過她也夠狠的,居然想出種情於你這個她名義上兒子的做法。大概就是因爲這個違逆天道的做法,反而讓她提前抓住破關要訣。”
白日苦笑道:“好像是的,襲青思還真是厲害人物。”頓了一頓,道:“那這麼說來,我現在記憶還沒恢復,是否是因爲我沒有破掉你施加於我的忘心訣……”
月霜荷含笑點頭:“當然。”
白日突然想到一事,指了指月霜荷,道:“那你呢?你豈不是也沒破……”話說一半突然止住了,霜荷所中的是襲青思的種情訣,那麼她是選擇種情於誰呢?
月霜荷淡淡一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玉掌突然放到他的雙肩上,兩道氣流傳入。白日一訝,月霜荷道:“保存好這兩股氣息,這或許是你的救命稻草。”
白日驚愕不已,還沒說話,只聽天邊忽然傳來一聲怒喝:“月霜荷出來!”
整個凝虛天在這段時間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各大高階也所剩無幾,不過幸好這個綠毒過於強悍,就連有解藥的八重天衆人似乎也難以抵擋,倒下了不少,而這聲音一傳出,衆人都傻了。
是玄慕野?
他難道還沒死?
他居然還沒死?
天邊傳來一道血紅色的光芒,玄慕野高大的身形出現,綠髮已經完全變成黑髮,身上則穿着池末言的青衣,池末言卻不知去了哪裡。
慧素心的聲音響起,道:“小心了,他將池末言做了養料,現在達到了碧寰回生術的最高境界,與你們的三大訣是同一級別。”
月霜荷心中自然清楚,擡頭看着空中的玄慕野,知道他不但完全恢復,而且還前所未有地強大,就算是仙神界的散仙,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她腳下一點,正要飛出,白日心中一陣不祥的預感泛出,一把拉住她,道:“不要去。”
月霜荷稍一用力便掙脫了白日的手,回眸一笑,道:“不會有事的。”說着,飛身而上,紫羽薄劍一點,劍光如雨,朝空中撒去。
白日呆住,看着月霜荷遠去的背影,她眸中淡淡的憂傷,嘴角邊那甜甜的微笑,恍若夢中便曾多次見過。
昏暗的空中除了火紅、碧綠,轉眼又多了一抹令人牽掛的紫色光芒。
白日看着空中隨劍勢起舞的白色身影,心一陣又一陣地揪起,就在這時,玄慕野忽然一聲怒喝,掌間一抹血紅光芒耀起,一把寶劍突然出現在手上。
慧素心忍不住驚呼道:“血色神刃,霜荷,快躲!”
但遲了。
“當”的一聲巨響,紫羽薄劍被那血色神刃從中攔腰砍斷,半截薄劍彈飛了出去。
月霜荷身形瞬間一滯,玄慕野狂笑聲傳出,身形迅閃,血色神刃又是橫刀砍下,月霜荷挪移不及,一道血光在空中噴射而出。
白日雙目盡赤,雙拳緊握,聲嘶力竭地喊道:“霜荷!”
月霜荷身形螺旋升起,白衣被血染紅大半,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玄慕野再發狂笑,道:“你的死期到了!”
月霜荷雙掌合攏於胸前,紫芒從手間綻出,溫暖之意灑遍整個空間,一個彷彿來自百年之前的聲音低低傳出。
“祈心之恕,求心之融,以氣爲刃,以血爲薦……”
整個三界之內都回蕩着這一輕聲低吟……
一切似乎都已靜止,一切似乎都已完結。
只因爲這女子的淺吟……
白日只覺得頭皮發麻,看着這一切,雙眸雖然刺痛,卻毫無所覺,一黑一紅的雙瞳再次出現,也沒有阻礙他盯着空中那與他生死相許的女子。
月霜荷驀然回首,眸中的憂傷消失,臉上蕩着淡淡的微笑,染血的白衣在空中飄動,組成了令白日萬世難忘的情景。
“破!”
月霜荷玉指彈出,“當”的一聲,萬道紫芒聚成一束,令人意外地沒有打向玄慕野,而是射向立在地上的白日。
白日被光芒打中,只覺渾身劇痛,腦部集結了巨大的力量,正將他腦殼強行震開,剛纔月霜荷傳來的兩道氣息牢牢護在他的心脈處。
氣息亂竄,白日再也無法控制地發出連聲怒吼。
血淚從眸中緩緩流出,順着雙頰,落下。
空中月霜荷白色的身形突然漸漸淡去,那血色神刃朝她的後背砍去。
倏地一下,神刃落空,而月霜荷也彷彿化作輕煙,飄散在空中。
白日心撕裂般地痛,一股巨大的力量開閘了!
身形猛地跳起,瞬間就完成了千米距離,在一片迷霧中,一股冰冷的氣息傳遍三界。
地上立着的慧素心顫聲道:“他……他出現了!”
三界之中,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強大到令人心顫的力量出現了。
迷霧散去,白日黑衣如墨,俊美的容顏如冰,除了眸邊那幾點血滴仍在,其它一切都已不同。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眸中雙瞳飛速變幻,各色光芒流動,似是在回憶又似是在冥想。
所有人都被這股氣勢震懾得不敢動彈,靜靜地看着他。
終於,白日像想到什麼,喉間發出一聲低吼,低吼中似有一個含糊不清的人名,那吼聲充滿怒意,充滿悔恨。
雙瞳退去,只留下黑眸。
白日盯着玄慕野,道:“血色神刃,碧寰回生術……”
玄慕野盯着他,道:“是的,小子你還真的不怕死?”
白日伸出雙手,似是要感應着剛纔消失的溫度,那前一刻還躺在自己懷中的她。
突然他眸中寒芒爆射而出,道:“是你該死!”
玄慕野被他這一喝,震得心中直顫,但血色神刃仍舊揮出,勢不可當地朝白日劈去,道:“讓我送你與她團圓去!”
白日冰冷的臉上眉頭聳動,似是想起剛纔的情景,怒喝一聲,一道藍光閃出,蝕日出現。
“當”的一聲,血色神刃加上吞噬池末言後的碧寰回生術,仍被震了出去。
白日蝕日一點,冰冷的光芒夾着劍芒而下,朝玄慕野罩去,而他也隨着那劍芒而去,那真是不要命的打法。
每個人都感受到他心中的怒氣,每個人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傷。
玄慕野被打得連連後退,再也無法支撐,血色神刃也被硬磕出四、五個缺口。
終於白日停下狂野的劍勢,盯着氣喘吁吁的玄慕野道:“還有什麼招數,一起使出來吧。”
玄慕野怒喝道:“小子,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了。”說話間,血色神刃朝天而去,雙掌猛拍,大片的綠毒突然出現,朝真武界罩去。
白日身形飛去,雙掌一合,一抹,無數霞光猛然射出。
衆人驚呼道:“治療防禦九重結界!”
霞光射過綠毒,綠毒全部化爲烏有。
曾是那麼辛苦才造出的治療防禦結界,此時在白日手中如同最不起眼的招數,隨手而出。
玄慕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盯着白日,道:“你是什麼人?”
白日冷冷盯着他,緩緩道:“斂……意……訣!”
玄慕野身形劇震,他這百多年來一直潛伏在界上界修行碧寰回生術,這斂意訣他是聽過的,顫聲道:“界……界上界第一大訣,斂……意……訣?”
白日身形暴起,蝕日彈出,仰天長嘯一聲,道:“正是斂意訣。”
無數的藍芒與劍光朝玄慕野罩去。
山石崩飛,整個真武界內部都發出轟轟的聲響,白日與玄慕野的打鬥激烈程度,已經超過了真武界的範疇。
終於,一切結束了,空中血雨噴灑,玄慕野栽了下去,那把驚世寶刃血色神刃也被白日劈成數段,散落各處。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着空中的白日,那力量,那氣息,他還是人嗎?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白日俯首看着衆人,目光從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掠過,一段段回憶如潮水般不斷涌出。
他輕輕一嘆,道:“冥妖界首惡已除,我將把治療防禦結界遍佈在整個真武界,綠毒不會再出現了,其他的八重天部落修行者,請你們接納吧,希望戰事可免,修行者應該以修行爲主。”
謬慕識看着他,他早已知道這個少年並不像表面看去的這麼簡單,卻沒想到會是斂意訣的修行者,看着他渾身散發出的冷冽氣息,點頭道:“自當如此。”
白日掃過慧素心,道:“素心,我們很多年沒見了吧……”
慧素心見到他彷彿見到了最大的依靠,眸中含淚,悲然道:“霜荷……霜荷……”
白日仰首看着遠方,冷冷地道:“我知道該找誰算帳。”
衆人一呆,難道剛纔白日含怒殺掉玄慕野,還沒有替月霜荷報仇?難道兇手另有其他人?
“你來了?”
白日剛踏進紫星情谷,一個熟悉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
空間一晃,他已經來到襲青思閉關的密室。
襲青思端坐在石臺之上,渾身聖光連閃,白日蒼白的臉孔盯着襲青思,冷聲道:“你成功了,你破了千年以來無人能破的種情訣。”
襲青思臉上不見喜悅,淡淡地看着白日,只是那目光與以前不同,她知道此時的白日,已不再是那個在自己身邊嘻笑怒罵的少年,而是她的最大敵人,也是三訣決戰的另一方。
終於她的眸子落在他蒼白的臉上,道:“你有多少年沒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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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看着她,漠然道:“你應該問我多少年沒有動過殺機了。”
襲青思莞爾一笑,道:“對誰?我嗎?”
白日目射厲芒,道:“你以突破種情訣的修爲使用種情小箭,封住了我可能復甦的斂意訣力量,讓我的意識陷入混亂難以自救,這,難道還不足以令我動殺機嗎?”
襲青思輕嘆一聲,身上的聖光越發耀眼,道:“你果然看出來了,的確是我趁着你昏迷時下手的,不過……不要騙我,也不要騙你自己,我們本就是敵人,你對我動殺機絕對不是因爲我對你下手,原因我們都知道。”
白日默然,許久後,道:“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你應該知道,即便你現在有聖光護體,且突破了種情訣境界,達到前所未有的三大訣第一人的境地,但是,我要殺你還是可以的!”
襲青思落寞一笑,道:“當然,我知道,你的斂意訣專破種情訣,你現在清醒過來,就代表我的種情小箭還是沒有捆住你,你的斂意訣在月霜荷的犧牲下也突破了最終境界,只要你出手,我擋不住。”說着,目光飄到他的左手。
白日聽到月霜荷的名字,眉頭猛地一聳,修長的指上淡淡掠起一層霧芒,這霧芒像是霧氣,但又帶着凜冽的殺意,光芒似透明又似深邃無邊。
襲青思擡起頭來,玉頸修長潔白,美麗的臉上不見任何恐懼,檀口微張,輕輕道:“我以突破種情訣修爲的種情小箭捆住你,能救你的,只有同樣已經突破忘心訣的霜荷,但你身上又有她以前下的忘心訣招法,所以她無法出手,除非……”
“除非她能以忘心訣的‘忘心血祭’將你從混亂狀態中拉回,再自廢自身幫你解開忘心訣……”她頓了一頓,道:“她果然還是這麼做了……”
白日心痛如絞,看着她,眸中寒芒漸盛,沒說一句話。
襲青思眸中彷彿帶着一切都已結束的期待,看着白日,道:“你動手吧。”
白日冷漠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柔情,道:“青思,永別了……”左手一揮,白芒撒出。
一團光芒在整個界上界炸開。
海浪擊石,峭壁如刃。
大海之中的孤崖,斂意訣的修行之所。
一個黑色身影出現在空中,他對這裡的一切熟悉無比,但他那如星般的雙眸卻對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沒留意,眨也不眨地,焦急地衝進樹林之中的屋子。
他腦中閃過剛纔在紫星情谷光芒掠過同時,襲青思所說的話。
“我們的決戰在開始時,你對你自己使用斂意訣,將身形縮小爲孩童;而我對自己用種情訣,種情於你;霜荷對自己使用忘心訣,失去了全部的記憶。”
“但霜荷實在是忘心訣一派最傑出的人才,多年靜修讓她找回關於你的片段記憶,居然重新在人間界找到了我們。”
“而在一路歷練之中,陪你成長,陪你修行明王咒,並以極高的代價幫助你完成明王根本咒,其後忘心訣反噬,記憶全失……”
“但因禍得福,她反倒在你的幫助下重新找回記憶,也因此破了忘心訣,恢復之前的所有記憶……她記起了過往的所有。”
剛到林子上空,他便看見一個白色身影正靜靜坐在門前,心中鬆了一口氣。
緩緩落下,看着那嬌弱的身軀坐在屋檐之下,而頭頂上便是那串風鈴。
他臉上露出笑容,衝了過去,這才發現她呼吸細長,應該是在坐修。
得成天道的襲青思臨走前最後的話,再次在他腦中響起。
“霜荷己經完成了忘心訣,忘心訣的最終招數爲靈魂牽引,所以她即使主動爲你犧牲一切,她也會將靈魂與牽引到所牽掛的地方。”
“如果你要找她,可以去她所牽掛的地方,但她在連續兩次廢棄忘心訣後,需要進入大閉關期纔有可能恢復過來。”
“這個大閉關期誰也不知道時間會有多長,而且也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所以……”
白日冰冷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目射柔情,看着面前處於坐修中的佳人,輕輕地道:“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下去的,就像你曾那麼期待着我,陪伴着我一樣……”
這時,一陣清風吹了過來,屋檐上的風鈴發出一串清脆響聲,似是對他說的話作出迴應,聲音似遠似近,伴着海風,遠遠飄去,傳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