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驢車走到一多半兒路程的時候,田達林馱着田幼秋追了上來。
田達林見溫曉旭馱着溫曉梅,車上自己的大女兒又用圍巾蒙着臉,不由問道:“怎麼回事?不是青青帶着小旭了嗎?”
於是,車上的三個大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給他說了路上發生的情況。
田達林:“是不是一家四口的那輛小驢車?”
郝蘭欣:“嗯。是四口。車上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都不大,女孩兒比咱苗苗還小呢。”
田達林:“就是他。我碰見了。一看那個男的就是個力巴頭,手不敢鬆繮繩,鞭子不敢離開小毛驢兒的身邊。讓他也把小毛驢嚇驚嘍。”
溫慶良:“是個吃商品糧的家庭,興許還沒使過車呢。”
溫曉旭插話說:“還要讓青青給他家八歲的兒子走動,我爸爸沒應他。”
人們又都笑起來。
溫慶良笑着說:“達林,青青是我從車輪底下救出來的,這個孩子可就是我家的啦,哈,到時候你不給我家小旭,我可不依你。”
田達林也笑着說:“青青能跟着你這樣有膽量的大人,也是她的造化。”
說了一會兒驚車的事,郝蘭欣又問田達林:“薛家莊誰來了?”
田達林:“就二姐夫領着三個大孩子來的。”
郝蘭欣面色一含,沒再說什麼。
經過田冬雲這一喝農藥,村裡的人把她婆家的家事翻了個底兒朝天。大家都知道她男人是個不顧家沒骨氣的麻將迷。在指責田冬雲的同時,也爲她的命運而感嘆。
“你二姐夫還打麻將嗎?”杜金霞問道。
田達林:“現在不打了。你們剛纔說有神氣兒,我還真信有。二姐夫就是被神家教育過來的。昨天在那裡,一晌午光說他打麻將遇神仙的事了。還高興的不行。”
“達林,怎麼回事?快給我們說說。”溫慶良和杜金霞都催促道。
田達林:“二姐夫說,那晚他們碼好麻將後,正要擲骰子數點兒,那麻將就像有靈感一樣。蠕動着頭尾銜接起來,形成了一個大麻將圈兒,在桌面上遊動。
“遊着遊着,麻將圈兒忽然斷開。一頭像直立的蛇一樣高高翹起。然後猛力地向打麻將的四個人‘抽’去。只要被‘抽’到,腦門上立時隆起一個大鼓包。
“人們趕緊捂着腦袋低下了頭。有的鑽進桌子底下,有的抱着腦袋骨丟在地面上。
“這一比桌子矮了,那麻將又散開,在屋裡橫衝直闖起來。整個麻將室裡,無論角落裡、地面上、房頂子下面、桌子底下,旮旮旯旯,到處都是衝撞的麻將。
“屋裡的人們就像遭遇了麻將雨一樣,無論怎樣遮擋,身上的各個部位都能被麻將打中。就算躺倒在地上。也不能倖免。每個人都被打了個鼻青臉腫,渾身是大紫包。
“後來人們都抱着腦袋跑出來了,屋裡所有的板凳,就像被人高高舉起一樣,憑空裡。狠命地砸向麻將桌。三張麻將桌一會兒都被砸趴下了,而砸桌子的板凳,也都折腿的折腿,斷開的斷開,成了一堆廢木柴。
“開賭場的那個女的嚇得病了一年下,到現在還沒好利索。人們說,她把開賭場掙的錢。全吃了藥也不夠。”
杜金霞憤憤地說:“活該!誰叫她開這個害人的場子了。要是沒她們,人們沒處去,打麻將的會少很多。”
溫慶良:“你別打岔,聽達林往下說。”
田達林:“最奇怪的是發生在他們家裡的事了。第二天晚上,二姐夫又要出去。他老母親也哭,孩子們也給他跪着。說什麼也不讓他去。
“他正心煩意亂的時候,只聽他大女兒愛玲給他說:‘你只要不去打麻將嘍,家裡就有糧食吃。’
“他怎麼會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話,就說:‘你只要憑空裡拿出糧食來給我看看,我就不去打麻將了!’
“愛玲就讓他起誓。起了好幾次。都不行,最後說:‘我只要一摸牌,就手疼,疼得鑽心。’
“愛玲就說:你在堂屋裡衝外向老天爺爺磕三個響頭,這誓言就管用了。以後,只要違背誓言,就應驗。’
“他真的走到堂屋中間,衝着門外磕了三個響頭。
“愛玲又說:‘你到咱大門外去看看,那裡有糧食,你搬家來吧。’
“他到大門外一看,果然有三條口袋戳在大門底下。
“把糧食弄進來以後,他問愛玲,這些話她是怎麼想起來的。愛玲卻什麼也不知道。
郝蘭欣:“這事你昨天回來怎麼沒給我說呢?”
田達林:“知道你煩她,還給你說這個幹什麼?豈不白添堵。”
溫慶良:“奇了怪了。真有這樣的事?”
田達林:“確實是。三口袋糧食還在家裡哩。讓我們看了看。已經吃了一些,和咱地裡的糧食一模一樣。”
杜金霞:“神了!”
“還有更神的呢。”田達林繼續說:“年裡頭二姐夫倒是沒賭。過了年,手就癢癢了。初二這天晚上,二姐夫又去了另一家麻將室。
“一摸牌,他起誓的那隻手就疼,疼得鑽心。他賭癮上來了,想忍着疼打下去。結果,一把牌沒摸完,就疼得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再看那隻手,烏青烏青的。回來後趕緊在天地底下燒了三炷香,願爲(禱告)了願爲,纔不疼了,第二天早上,那隻手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一點兒也看不出來。說了,再也不打麻將了。”
溫慶良:“這裡還真又說道。就像今天一樣,有好幾下里我想不明白。一個受驚的牲口子,我虛空裡甩了甩鞭子,它就站着了。要是這麼容易,還有驚車傷人事件呀?我總覺的這不是我的功勞。可又解釋不清。”
田達林:“這些擺在面前的事,又不由人不信。”
田青青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幸好有圍巾擋着,誰也看不見。
邊說邊走,郝家莊到了。
郝蘭欣和田達林帶着孩子來到家裡的時候,郝蘭格正在庭院裡站着看什麼。一問,才知道她和和丈夫頤貴廷,帶着三兒子頤守義和小女兒頤鳳聰來的。也是剛來不大一會兒。
田達林向大姨姐說了拜年的話,彼此客氣了一番。
田青青圍着圍巾,也與大姨打了招呼。
郝蘭格見妹夫解自行車把上掛的籃子,趕緊的接了過來。說:“妹妹,你們今天給咱爸媽都帶了什麼好東?”
說着掀開上面的包袱皮,看到裡面有燻雞、燻肉、點心和一個調好的涼菜,小聲說道:“妹妹,你拿這麼多好東西來幹什麼?咱媽正爲這事鬧心呢。”
郝蘭欣立時意識到了什麼,忙問道:“怎麼?又鬧起來啦?”
郝蘭格搖搖頭:“鬧倒是沒鬧,不過,比鬧還難處理。按說咱出了門的閨女不該管這個,拿點兒東西來孝敬老人也應當應分。看着咱媽忒難受,拿東西來反而給她添堵。
“往後哇,咱就給咱爸媽拿點兒點心來,這個還好放,老人也能夠零碎着吃。像這雞呀肉的,全填換了他們。”
說着往門外瞟了一眼:“說不定那一會兒就過來嘍,咱說話小心着點兒。”
郝徐氏見兩個閨女在庭院裡說悄悄話,也沒去打攪,抱着田苗苗,領着田幼春去了屋裡。又對跟進來的田青青說:“青青,摘下圍巾來吧,屋裡暖和,怪捂得慌的。”
戴淑娟聽到動靜,從屋裡走出來,和進屋的田達林及孩子們打了招呼,到庭院裡接郝蘭欣去了。
東里間屋裡,郝福劍和小兒子郝蘭順、大姑爺頤貴廷也都站起來和田達林打了招呼。
田達林見大家都在,忙衝庭院裡喊道:“哎,蘭欣,你快來,咱給爸媽和大姐大姐夫拜年。”
郝福劍擺着手說:“別拜了,來了就是拜了,沒那麼多講究。”
郝蘭順笑笑,沒說什麼。他們昨天已經見過面,今天的禮節也就免了。
頤貴廷忙過來把田達林拉到屋裡,說:“我也沒拜,咱坐下說話。”
聞聲而來的郝蘭欣笑着說:“你們都沒拜,那我還拜唄?”
郝徐氏說:“拜什麼呀?閨女家,不拜年!”
女人就這樣,在婆家,一個頭也不能省,都得實打實地跪下磕,要不然就會有人挑理兒。
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這裡,往往都是說說就算了(田達林其實也是在有意虛張聲勢),很少有人真拜。這也是當閨女的好處吧!
頤仁義和頤鳳嬌都在東里間屋裡的炕上圍着被子坐着,估計是路上凍得不輕。
田青青他們一進屋,也被郝福劍抱上炕去,並幫着給每一個孩子脫了棉鞋,讓他們到被子底下暖和暖和。
“青青,怎麼還不摘圍脖呀?”郝徐氏說着,就要去給她解。
田青青捂着卻不讓。
郝徐氏:“怎麼啦?青青,過去你自己騎車子來,小臉兒凍得通紅,都不嫌冷。今天這是怎麼啦?”
郝蘭欣見狀,走過來說:“青青,摘下來吧,家裡沒人笑話你。”說着,給田青青摘了下來。
田青青紅紅的掛着血絲兒的小鼻子暴露在人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