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根黃銅色的法杖倏然出現,與謝修竹手中的森羅萬劍兩兩相接,發出了“滋”地一聲刺耳摩擦之音。
船伕站直了身體,一手執杖,一手按在頭頂的斗笠上,將寬大的斗笠連帶着稀疏的黑髮一同揭了下來,隨手扔到了船板上。
枯瘦的老頭面容不知不覺間,竟已換成了一張年輕俊美的男子面容,頭頂毫髮不生,配合着他單手立在胸前宣出的一句佛號,立刻讓兩人反應過來——竟是一個和尚!
伴隨着僞裝的卸去,和尚身上的修爲轉眼間也變得高深莫測起來,顯然比築基期的謝修竹高出了一個境界,至少也是個金丹期的高手。
和尚接下謝修竹的攻擊後,便將法杖收了回來,穩穩的支在身旁,臉上掛起了淡泊出塵的微笑:“謝公子你好,貧僧法號孤塵,並沒有惡意。”
謝修竹也將手裡的漆黑長劍收了回來,畢竟打又打不過,他便也平下了心氣,淡淡問道:“不知孤塵大師來這麼一遭,是有何意?”
孤塵笑道:“謝公子無須過於警惕,貧僧平時遊歷四方,這幾日恰好來到雲琅城中,見公子帶着白虎不知是要往哪裡去,一時好奇,便裝作船伕跟了上來……至於方纔的把戲,不過是個小玩笑而已。上次貧僧渡海時,便遇上了那等敲詐脅迫之事,照搬過來,只是好奇謝公子的心性,想試試您的反應罷了。”
好奇?試探心性?自己和琥珀被寒羽宮下了最高級的通緝令,一路小心翼翼地隱藏蹤跡,結果你發現了也就罷了,還不聲不響地跟上來搞出敲詐勒索的把戲,逼我出手了就輕描淡寫地說是個小玩笑?
謝修竹對孤塵一絲好感也無,便扯出個習慣性的溫柔笑容,問道:“那我的反應,可有讓大師滿意?”
孤塵抿脣含蓄的微笑,並不言語。
他身上的蓑衣也已經被解了下來,此時站直身體立於船頭,帶着些微腥氣的海風從他身畔拂過,一身褐色的袈裟整潔乾淨,被風揚起後衣袂蹁躚,配合着臉上的平和微笑,竟然愣是給他添了幾分出塵脫俗的佛門高僧之感。
琥珀與謝修竹一樣,對着莫名其妙跟上來的和尚毫無好感,但聽孤塵早已發現了自己跟在謝修竹身邊,便也懶得隱藏了,踱着不緊不慢的步子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此刻的身體雖小,站到謝修竹與孤塵之間後,必須要仰起腦袋才能看到和尚的臉孔,但氣場卻並沒有因爲身高差而減弱,他鎮靜地開口道:“沒想到清淨平和的佛門中人,做起事來竟這般不講究。不知您的好奇心滿足了沒有?如果沒有別的事了,還請大師高擡貴手,把我們送到目的地去,畢竟先前的船資,您可是早就收下了。”
孤塵頷首笑道:“這是自然。二位施主放心,貧僧這就將兩位送到你們的目的地去。”
說完,他便從善如流地重新握上船竿,催動靈舟折返方向,向着謝修竹與琥珀原本的目的地而去。
琥珀與謝修竹將孤塵這般從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但這人修爲深厚,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他們也不想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東海之上與他大打出手。
謝修竹彎下腰將琥珀抱起來,重新回到了船尾坐下,只覺得那孤塵和尚外表寧靜出塵,內裡卻滿是不着調的壞水,一點兒也不想和他多打交道。
琥珀趴在謝修竹懷裡自顧自地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眯上眼睛,他能肯定孤塵確實是沒有惡意——既然如此,那就懶得多操心了,滿天下的奇葩多了去了,偶爾碰上一個,只能算兩人倒黴了。
船行的速度比方纔快了許多,顯然是孤塵不再隱藏修爲的緣故。
不過一刻鐘之後,那座毫不起眼的荒島便出現在了三人的視野中。這座小島上沒有樹木,落腳的地方也十分有限,目之所及,全是嶙峋的礁石,張牙舞爪的姿態,毫無美感。
既沒有風景,又不能讓人休息補給,可以想象得到,除了謝修竹這種專程趕來的人以外,平時是絕對沒有人會在這裡下船的。
謝修竹抱着琥珀從船尾上了岸,正想裝模作樣地和孤塵道個別,卻見這俊俏不着調的和尚也跟着跳下了船來,順帶還把停在岸邊的靈舟給直接收進了儲物袋……然後一臉無辜地看着他們。
謝修竹平板地問道:“不知道大師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孤塵清咳一聲,溫柔磁性的男子嗓音相當悅耳,可惜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麼招人喜歡:“貧僧對兩位施主很有好感,希望二位能允許我同行。”
謝修竹一口拒絕:“不用了,我們兩個覺得二人世界更適合我們。”
孤塵聞言愣了愣,也不知他腦回路怎麼長的,七拐八拐地——竟然發現了真相:“原來謝公子喜歡您身邊的這隻白虎?”
“你!”謝修竹咬牙道。雖說他早就向琥珀告了白,但單獨向琥珀坦白心思,與被別人一口道出了自己的心意,感覺絕對是截然不同的!
謝修竹這邊羞惱交加,琥珀卻也有點僵硬。他知道謝修竹想做自己的配偶,一路上他也確實對自己非常好,處處關懷,讓他覺得非常溫暖,並且先前就有的好感也進一步加深了……不過他還是不能確定自己有沒有真正對謝修竹產生想要一輩子在一起的情感,聽到孤塵說這話,自然就覺得有些尷尬。
孤塵見兩人反應不一,對他們之間的情愫有了大致的把握後,便故作真誠地道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貧僧心直口快,希望二位千萬見諒。”
謝修竹能說什麼?他什麼都不好說,盯着孤塵簡短地道:“總之我們不想和您同行,請大師自便。”
孤塵聞言嘆息一聲:“沒想到貧僧竟然如此不受歡迎……好罷好罷,既然如此,我便只有自行離去了。”
說着,他走到遍佈礁石的荒涼小島上,在一個平凡無奇的石頭上停了下來,彎腰在石頭上按某種順序點了幾下。
謝修竹:“……”
琥珀:“……”
便見一道白光倏然亮起,通往鮫人族界的傳送陣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