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低頭搓弄着手裡的絲帕,赧然道:“還是我主動的,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把我推開,也沒把我打暈。”
珉兒笑道:“要是他再把你打暈,皇上就該把他打暈了。雲裳,沈哲是好男人,他會好好對你,你更是好姑娘,不比任何人差。”
雲裳感激不已,這半年來,若不是皇后主動來接近她開導她,她可能已經和沈哲碰撞得頭破血流,太后可能已經對她不客氣了,是皇后給了她希望,讓她可以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
“娘娘,您想要我爲您做什麼嗎?”雲裳問。
“這是什麼話?”珉兒把剝好的橘子遞給雲裳,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裡沒有吃,低着頭像是在猶豫什麼話該不該說出口。珉兒笑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們不是已經無話不說了?”
“是。”雲裳應着,擡起頭來真誠地看着珉兒,“娘娘,您將來會利用我嗎,我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嗎?”
珉兒愣住了,失笑:“怎麼想起這個來,我利用你什麼?”
雲裳卻嚴肅地說:“可是堂姐她,淑妃娘娘和家人,把我當棋子。”
珉兒頷首:“我明白了,不過接下去的話,你不必說,放在心裡就好。至於我,不知道‘利用’到底該怎麼算,只是將來我若需要你或是你的丈夫,我會正大光明地來求助,所要做的事,必然也是正大光明的,我只能說是這樣,你再要問,我也答不上來了。”
雲裳卻釋懷了:“娘娘,堂姐終究是我的堂姐,倘若她要我幫什麼,只要不會危害到您的利益,請允許我幫她。同樣的,只要不是讓堂姐受到傷害的事,刀山火海雲裳也願意爲您去闖,請一定要叫上我。”
珉兒笑得眼眉彎彎:“我一定記着,不過眼下太平能有什麼事,趕緊教教我打花牌,我們想些暗號出來,和太后打牌時能讓着些。”
雲裳來了精神,忙道:“打牌可比下棋有意思多了。”
相比之下,珉兒更喜歡下棋,只是太后喜歡紀州的花牌,她總要有些哄婆婆高興的本事,所幸雲裳是個高手,跟着學了幾回,也算摸清門道了。而打牌比下棋輕鬆,可以天南地北地閒扯,說着說着,就提起了皇帝新派去西部通路並帶兵的宋淵,雲裳不可思議地說:“皇上竟然派了個文官去做武將。”
珉兒則在意不與其他人往來的雲裳,是如何留心這件事的,便問:“你們在家也提起過?”
雲裳說:“沈哲他一直以爲皇上會派他去,我曾見他收拾書房裡的書,問他做什麼,他說可能會出遠門。”
“皇上很重視西部,我也以爲皇上會派沈哲去,不過去了一年半載也回不來,留下你豈不可憐。”珉兒把話題扯到了雲裳的身上,朝務的事,不該是她們之間的閒話。
不想雲裳卻道:“我自然跟着她走,年紀輕輕的哪兒不能去,我也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珉兒笑道:“是了,我怎麼沒想到。”
雲裳則想了想,輕聲道:“娘娘,您別怪我多嘴,畢竟他是我的丈夫。好像爲了這件事,沈哲有些失落,而且皇上近來總委派他一些瑣碎的事。”
珉兒問:“是沈哲自己說的?”
雲裳搖頭:“我聽府裡下人說的。”
珉兒放下花牌,嚴肅地說:“雲裳,沈哲若真有什麼心思,你一定要從他嘴裡親耳聽見才能當真,更不該把從下人嘴裡聽到的話來對外人說,會給沈哲惹麻煩。”
“是……”雲裳緊張了起來。
“不是責怪你,我自己也不見得比你強多少,但有任何事,要先和沈哲商量,你們之間纔是真正無話不說的。這皇室裡,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便是對我說的話,也一定要想清楚再開口。”珉兒見雲裳緊張極了,伸手揉揉她的腦袋,“你看看你的牌,我可要贏了。”
雲裳見自己擅長的牌也要輸給新學的皇后,實在哭笑不得,皇后說她不比自己強多少,可是雲裳卻覺得,倘若能有皇后三分本事,她在沈哲面前會更自信。
之後她們一同去陪太后說了會兒話,再散了後,珉兒將太后預備的補湯送到清明閣,和忙得腳不沾地的皇帝說了兩句話就離了,白天裡的事總算都應付完,她可以靜下心來好好看書。
新堆在書桌上的書,都是宋淵送來的,他出發前由皇帝安排進宮來向自己謝恩,珉兒是在長橋上見的他,光明正大,沒什麼見不得人,而宋淵這次再也沒說什麼不合適的話,只是道謝,稟告了宋玲瓏出嫁的喜事,再送上他爲皇后挑選的史書典籍,畢竟那本是他最擅長的事。
宋淵再回京,要一年以後,珉兒沒來由地想起雲裳那些話,雖然她提醒雲裳一定要好好和沈哲相談,而不是聽下人道聽途說,但顯然真是有那樣的苗頭,纔會傳出這種話。而她想起了項曄對自己提到要派宋淵去西部,自己問爲何不是沈哲時,皇帝眼中掠過的異樣光芒。
珉兒覺得有些沉重,她想到了不該想的事,搖了搖頭自責:“我何必多心,他們可是能交換性命的兄弟。”
皇帝夜裡歸來時,見珉兒秉燭夜讀十分專心,不樂意地說:“朕要忙天下事,脫身不得,你做的什麼學問?”伸手就要奪走她的書,珉兒卻按下來,順勢吹滅了蠟燭,扯着皇帝的衣袖往內殿去,一路將蠟燭都吹滅,昏暗的燭光裡,聽得見她在說:“自己來了不叫人通報,而我獨守空房一個人,不看書打發時間,怎麼過。”
“你把蠟燭都吹滅了做什麼?”
“皇上說呢,要做什麼?”
“珉兒?”皇帝像是吃了一驚,而那之後的事,便提不得了。珉兒只是想試試看,像雲裳那樣勇猛是怎樣的滋味,可惜他的丈夫沒有沈哲那麼溫柔,珉兒是失算了。
隨着日子在耳鬢廝磨裡度過,帝后之間的感情越來越好,然而甜甜蜜蜜的雲雨不斷,珉兒的身體卻沒見什麼動靜,安樂宮裡淑妃的肚子,順順利利地大了起來。
轉眼已是夏天,夏衫單薄,身姿盡顯,項曄像是爲了彌補去年大婚時對珉兒的虧待,特地辦了一場慶賀帝后大婚一年的宴會,而在此之前,皇后虐待宮女,毒殺妃嬪的事,都被皇帝壓在了朝堂之上。他寵愛皇后是其一,皇后的父親當朝宰相權勢滔天是其二,至於反對的大臣們,恨的自然是秋振宇了。
但是春天裡,經驗豐富的秋振宇,漂亮地爲朝廷解決了向西部運輸物資的麻煩,了卻皇帝心頭一樁大事,那些反對舊朝勢力的大臣們,也只能乾着急,他們大部分人是武夫出身,智謀僅在刀槍上,一旦牽扯細緻的事,就都沒法子,秋振宇卻恰恰擅長於此,而眼下國無戰事,當真沒有他們的用武之地。
今日慶賀大婚一年的喜宴,在珉兒的再三要求下,總算沒有過分鋪張,安泰殿內歌舞昇平,在座的都是有頭有臉的皇親國戚,比起舊年婚禮時的規模要減少一半。皇帝對珉兒說:“什麼都能減,唯獨煙火要和去年一模一樣,朕那時候虧待了你,讓你錯過了本該是一生裡最美的光景。”
珉兒卻覺得,錯過煙花歌舞都不要緊,只要沒錯過對的人,就心滿意足了。
燃放煙火時,珉兒本是和皇帝並肩而立,可小皇子卻鑽到他們中間來,嬌滴滴地捂着耳朵說害怕,項曄見珉兒很喜歡這個孩子,也就沒在意,抱起來拍拍屁股說:“男孩子怕什麼,不許把這個字掛在嘴邊。”
珉兒卻溫柔地替灃兒把耳朵捂住,哄着他不要害怕,漸漸的孩子習慣了轟隆聲,就興奮起來,指着漫天絢爛的煙花哇哇大叫。
如此和諧的情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挺着肚子站在一旁的淑妃,也是看傻了眼。倘若灃兒真是他們的孩子,皇帝眼裡,還會有別人嗎?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把小皇子帶回來?”爾珍見淑妃臉色不好,自責道,“殿下太靈活了,奴婢一轉身,他就……”
淑妃搖頭:“不必了,他們開心就好,兒子終究是我的兒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無論如何,也要給灃兒生個弟弟纔好。”
轟隆聲掩蓋了話語,忽明忽暗的光線也讓人看不清周圍的人,隨丈夫赴宴的趙氏,帶着兩個兒媳婦不知不覺地蹭到了王婕妤這一邊,王氏察覺到,客氣地頷首示意,把自己的兒子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趙氏趁機仔細打量着王氏,此刻還沒打算試探,只是想看看這個自己並沒有特別在意過的女人,是什麼樣的。而這半年來,她今日纔剛剛有機會,大大方方地進宮。好在秋振宇不着急,說是慢慢來,他也正努力尋找建光帝的蹤跡。
“母妃,我也想去父皇身邊。”大皇子看着父親那邊疼愛弟弟,很是羨慕。
王婕妤朝趙氏尷尬地一笑:“就快結束了,一會兒你再去請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