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兒曾對清雅說,不論樑若君是什麼樣的人,只要讓她成爲帝后想要的模樣就可以了,也就意味着皇帝和珉兒從一開始就算計這個人,但樑若君的反應,似乎偏離了他們的算計。
雖然這一點項曄和珉兒早有準備,可皇帝還是願意違背常理地希望樑若君不要是個純粹的好人,她若真正是個好人,項曄和珉兒都會不忍傷害,也無法將國家政治壓在她的身上,畢竟他們只是爲了國家,而非要做惡害人。
樑若君恬靜不諂媚的笑容,極具感染力,她恭敬地讓在一旁,請皇帝先行,目光也好好地收在自己的視線範圍裡,沒有盯着項曄看,彷彿她美麗的笑容,不是爲了皇帝而綻放。
項曄無聲地從他面前走過,出於警惕的心,想看一看背過人去的樑若君是什麼樣子,哪怕捕捉到一絲異樣的神情,也好讓皇帝放心。可是他倏然轉身,看到的人依舊恭敬地等候在路旁,大抵是要等皇帝完全離開她纔會動身,而臉上掛着和方纔一模一樣的柔美笑容,安寧的,心無旁騖地等待着。
皇帝眉宇間晃過一絲不悅,轉身就走了。
門前還有宮人未散去,而他們見到的樑貴妃,是帶着笑容歡喜地走的。貴妃娘娘像是遇到了皇帝特別開心,但昨晚皇帝沒有去玉明宮,人人都知道,可她好像根本不計較,看不出一星半點的幽怨。
新貴妃好氣度,僅僅一抹笑容,就足夠傳揚開。
安樂宮裡,淑妃是頭一次見到樑若君,她從前擔心灃兒過分喜歡皇后,會影響他們母子的感情,可現在看到兒子又圍着新貴妃轉悠,就明白其實誰樂意跟他玩,他就跟誰好,再簡單不過了。至於貴妃,正如爾珍告訴她的,言談之間感覺到舒服,甚至讓人願意親近,大抵是兩年來一直被皇后高高在上的姿態壓抑着,突然來了一位地位高於自己卻溫柔可親的人,淑妃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被尊重。
皇帝說皇后尊重她,可是淑妃並沒有強烈地感受到,親和過的那段日子也十分短暫,皇后和她終究是合不來的。
她們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不過是互相問候,陪着二皇子說說笑笑後,樑若君沒有久留,說是不宜打擾病人安養,早早地就走了。
淑妃的精神其實已經好多了,貴妃走後她便要求起身換衣裳,似乎是見到了鮮亮年輕的人,想把自己也拾掇得精神一些,坐在妝臺前梳頭,爾珍在邊上說:“昨夜皇上在上陽殿過的,名義上算是與貴妃的新婚之夜,可卻沒有駕臨玉明宮,虧得新貴妃有氣度,沒有露在臉上。”
“到底是一國公主,見過大世面。”淑妃嘆道,“想必也是從小見慣了什麼是後宮恩寵,遠比我們看得開。”
“論美貌,樑貴妃不輸皇后,皇上他……”
“可惜你家皇上並非好色之徒,他曾荒唐過一陣,那是壓力太大喘不過氣了,貴妃雖好,可要把他的心從上陽殿奪出來了,很不容易。”淑妃到底瞭解皇帝,“你別忘了,皇后不僅是長得好看,她比任何人都聰明。你該比較的不是她們誰長得好看,該是誰更聰明。”
爾珍笑道:“娘娘您若事事都這麼看得開,也犯不着折磨自己了。”
淑妃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苦笑:“我也就折騰幾下,他才能惦記我不是嗎?”
二十歲和三十歲,當真不一樣,即便肌膚還柔嫩,也沒了那能掐出水一般的新鮮,更不同的是身上的朝氣,貴妃身上就有那撲面而來的,讓人挪不開目光的美好。
然而歲月總會流逝,與其感傷一去不復返的青春,不如在不同的年紀活出不一樣的精彩,來不及在年輕的時候比皇后貴妃她們強,也能趁現在,綻放她們來了這個年紀時不能有的光芒。可是淑妃娘娘,已經開始把一切都放在兩個孩子身上,也許皇帝還沒有真正拋棄她,她先拋棄自己了。
當樑若君返回長壽宮,皇帝已經離開了,珉兒與她一同陪太后用午膳,高高興興地一餐後,方纔各自散去,珉兒也很快從清雅口中得知貴妃在安樂宮時的情形,不禁嘆:“皇上今天瞧着不大高興,不知是不是在門外遇見她的緣故。”
“貴妃娘娘見誰都笑眯眯的,又不是秦文月那股子諂媚的令人心煩的勁頭,宮裡人都說她好相處。”清雅敘說着宮裡的傳言,提起玉明宮來,笑道,“反是貴妃身邊那位宮女海珠,是個厲害的角色,在玉明宮裡儼然半個主子,這才幾天功夫,分派在那裡的宮女們就在背地裡說她不好了。”
“我記得那個宮女,眉目瞧着有幾分凌厲。”珉兒有些厭惡地,“她也跟着貴妃一起,在軍營裡照顧過皇上吧?”
清雅尷尬地說:“應該是吧,到底什麼情形……”
珉兒自嘲:“本該謝謝人家的,我反而小氣起來。不過還是要留心那個海珠,別叫樑國人在我大齊興風作浪。”又想起一事,問清雅,“香薇還在海棠宮是不是?”
“她挺好的,奴婢前幾日纔去看望過,每日打掃海棠宮,清清靜靜。”清雅說道,“奴婢問她怕不怕,她說自己忠於王婕妤,沒做過背叛她的事,所以也不怕。還說不如惦記着大皇子,若是孩子的魂魄歸來,好在海棠宮歇歇腳,她說自己一切安好,也請您放心。”
珉兒道:“那就好,而我將來恐怕還要爲難香薇爲我做些事,自然我不會勉強她。”
清雅想問什麼事,又深知帝后的脾氣,他們願意說的絕不會瞞着,不提的事,只是還沒到時候。
“說些高興的事吧,雲裳就快回來了,雖然回來意義有些曖昧她也必定不樂意,可我總算又能有個人在身邊說說笑笑了。不知她回來時,我生沒生。”珉兒掰着手指計算,“快的話,六月裡能相見了。”
不知不覺,數日過去,宮裡多了一位新貴妃,卻是一切平靜如常,縱然皇帝一直沒有臨幸玉明宮,可貴妃人前人後都恬靜溫和,彷彿她自己也根本不在乎。
而幾天過去,皇帝召回各位將軍的家眷的旨意,也紛紛到達各個軍機重地。
羌水關遠在南邊,夏日最是溼熱難熬,沈哲和雲裳都是紀州長大的北方人,在這裡必然水土不服,而云裳還要日夜照顧孩子,更是辛苦。
可聖旨送來,說要召回家眷,雲裳聽後一言不發,只默默地陪在兒子身邊,沈哲不得不去應付一些事,等他忙完了回來時,卻見下人們在收拾行李。
“大人,是夫人吩咐我們收拾的。”婢女們應着,“夫人在小公子的屋子裡呢。”
沈哲心裡不好受,大步流星地走來找他們母子,雲裳正坐在地上趴在牀邊,看着酣然而眠的兒子,他還那麼小,還不足百日,就要走遠路了。
“雲裳。”沈哲在門前喊了一聲。
“相公,你回來了?”雲裳眼眉紅腫,一見沈哲,眼淚又掉下來,她慌忙擦去淚水,“我不想哭的,你別誤會我。”
沈哲上前道:“這裡太熱了,回京城會好些,對孩子也好。”
雲裳搖頭:“那麼遠的路,我一個人帶着孩子,我怕。”
“可我不能送你。”
“我知道。”
沈哲憐惜地說:“到了京城,有姑姑有皇后,還有你的堂姐,她們都會照顧你的。”
雲裳點頭:“我都知道,你看,我都不纏着你,我已經打算走了。”
也許雲裳糾纏一番,沈哲會覺得更好受些,她這麼懂事,完全就是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她知道里頭的輕重。
“我和皇上好好的,當真什麼事都沒有,可爲了讓皇上收攏降服更多的人心,我不得不吃這些苦,也連累你和孩子。”沈哲說道,“我答應你,會盡快回京,往後永遠也不和你分開。”
雲裳委屈地看着丈夫,她多不想走,哪怕羌水關的日子再如何辛苦,有相愛的人在身邊,也能甘之如飴。
她說:“那你,可別趁我不在的時候,看上這裡的姑娘。”
沈哲哭笑不得:“也好也好,你還能胡鬧,我就安心了。”
雲裳卻認真地說:“我當真的,不是和你開玩笑,沈哲你若是敢看上別的姑娘,別怪我翻臉。”
嬌妻磨拳霍霍,卻毫無攻擊力,反而叫人愛憐不已,沈哲如今看到雲裳的目光,和最初完全不一樣了,就連她第一晚就撲向自己動手動腳,如今想來也成了可愛的回憶。
沈哲在她面上親了親:“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等我回家。”
雲裳伏在他胸前:“你放心,我回去會好好幫着皇后對付那個樑國公主的,你放心。”
沈哲惱道:“說了多少遍,皇后的事和我不相干。”
“別口是心非了。”
“江雲裳,你再說一遍試試?”
兩人正要鬧騰,門外有人道:“將軍,京城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