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宣,快來。”元元熱情地招手,看起來毫無芥蒂,可越是這樣越是叫秋景宣迷茫,再回想那一天她在書房裡翻找書信的模樣,如果自己單純地想象成她貪玩好奇呢?
“怎麼可能。”秋景宣心中苦笑,所幸有雨幕遮擋,彼此的神情都看不真切,他之後打起精神來,道是因傷今日還無需上朝,但奉二皇子之命,要去府中等候,便大大方方登上了公主的馬車。
暴雨滂沱,二皇子門前的下人直等馬車到了眼門前,纔看清是公主的車架,立時有人打傘一路護送,唯恐公主淋着一丁點雨,可先下車的卻不是公主,衆人見到秋景宣俱是一怔,而公主則探出身子道:“景宣你小心,別叫傷口淋着雨。”便喝令皇子府的人,“你們怎麼不給秋大人打傘,沒看見是秋大人嗎?”
待元元跳下馬車,立時和秋景宣站在一起,從下人手中奪過雨傘,溫柔如水地說:“你胳膊傷了,我就是你的胳膊,現在我給你撐傘,將來風風雨雨可都要靠你來遮擋。”
秋景宣心中震盪,他能不能真的把那一幕,看做是項元的貪玩胡鬧?能不能堅信她沒有懷疑自己,沒有疏遠自己,沒有……
“趕緊進去吧,雨越來越大。”元元說着,小心攙扶秋景宣,終於穿過雨幕到了皇子府正廳,秋景柔帶着侍女迎來,見二人身上都溼漉漉的,忙道,“公主嬌弱,彆着涼了,我命他們做碗薑湯送來。”
項元擺手道:“不必了,我還想痛痛快快淋一場呢,這天氣熱的我都快被蒸熟了。”她看看秋景宣,再看看皇嫂,便問,“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說,我暫時避開可好?”
兄妹倆異口同聲說不必,雖是真的不必,可瞧着也很古怪,秋景柔則解釋:“是殿下要哥哥來議事,一會兒下了朝就歸來相見,妹妹,不如你我到後頭去坐坐。”
項元則不忘叮囑秋景宣:“小心你的胳膊,哥哥也是,何必現在就急着找你,可千萬小心。”她說完這些,纔跟着嫂嫂離去,走時一步三回頭,可那究竟是依依不捨,還是滿心懷疑,真就分不清了。
且說從正廳走來的路,並不算太長,比起宮裡每一座宮殿之間的距離要近得多,且有迴廊相連,看着雨中園景一路走來,本是十分愜意,項元悠哉悠哉,但一回頭看嫂嫂,秋景宣竟扶着一旁欄杆,一手捂着胸口,好生辛苦。
“嫂嫂,你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怎麼不宣太醫來?”項元好心關心,上前攙扶住了秋景柔。
“宣太醫動靜太大,太后跟前皇后娘娘跟前都要交代,這麼熱的天何必給長輩添煩惱。我不要緊,只是不適應京城的暑天。”秋景柔依舊不願見太醫,之後和項元緩緩走回去,侍女們拿來薄荷冰片的香囊給她聞,這纔好些。
項元很善良,溫和地說:“嫂嫂,皇家的兒媳婦不好當嗎?”
只是一句簡單的問候,秋景柔卻不知自己怎麼了,竟然爲了這一句話熱淚盈眶,但確實沒有人這麼關心過她,哪怕僅僅是一句話。
在項元看來,秋景宣做的那些事,身爲妹妹的必然知道一二,秋景柔並不是值得自己當親姐姐一般對待的人,只是眼前的人看起來很辛苦孱弱,她不由自主地就說了這樣的話,再見嫂嫂落淚,更是覺得可憐,忙道:“難道哥哥給你受委屈了?”
秋景柔慌忙拭去淚水,笑道:“沒有的事,殿下待我極好,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項元見她閃爍其詞,顯然是不願傾訴衷腸,自己也不必強人所難,之後便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前頭傳來消息說二皇子回府了,那之後直到正午雨停,秋景宣纔要離開。
因妹妹也在,項灃不得不送到門前,若是平日,怎會這麼好心情紆尊降貴地來相送,此刻亦是道:“景宣你把元元送回宮裡去吧,今日大雨,多處積水泥濘,你們不要去遠的地方。下午不知會不會又下雨,還是早些回宮好。”
兩人一面答應着,項元便要上車,瞥見秋景柔臉色蒼白,便對哥哥道:“嫂嫂身體不舒服,哥哥可要多關心纔是。”
項灃聞言,轉身看妻子,她和昨天一樣眼神憔悴氣色不好,可皇子卻少了幾分戀愛的心,等妹妹的馬車離去後,有些沒好氣地說:“你是怎麼了,也不肯着大夫瞧瞧,別人看着像什麼樣子,項元若是去宮裡一說,太后皇后只當是我不照顧你。”
秋景柔低垂着腦袋,不敢辯駁也無力辯駁,她渾身乏力說不上來的難受,這樣的症狀好幾天了,也的確不能再拖下去,讓太醫看看吃了藥若能好了,也不是壞事。
“知道了,午後就讓太醫來,你別擔心我的事,我就是不想給你添麻煩。”秋景柔低聲道。
“夫妻之間,何來麻煩,你……”可項灃也是有心無力,他有很多事要去做,實在分不出精力來關心妻子了。
這一邊,元元和秋景宣坐着馬車奔向皇城,快到城門下時,元元忽然問:“二哥找你做什麼,你還傷着呢,可別逞強。”
秋景宣淡淡一笑:“殿下是爲了一些朝政上的事和我商議對策,我這些日子不上朝,就只能私下見,事情很多,我不知從哪一件對你說起。”
然而事實卻是,昨天二公主及笄之禮上的刺客,已經查到了來路,項灃才發現,朝廷裡想要讓消失的何止他們母子倆,項灃雖不是非要殺皇后,可這是不可錯失的好機會,便急着與秋景宣商議,他想看鷸蚌相爭,想坐收漁翁之利。
眼前的人甜美地笑着,自己卻在商議如何害她的母親,四海漂泊的那些年裡,秋景宣想象過自己的將來是什麼樣子,可千百種的可能,都沒料到會變得如此扭曲。一切錯就錯在,他愛上了這個女人。
在宮門前告別時,天空又陰沉沉地像是要下雨,沒說幾句話,沈雲就從宮門裡出來了。
但他不是獨自一人,另有兩位貴婦人同行,項元記得昨天見過她們,是鎮守西平府宋淵家的女眷,她們恭敬地來向項元行禮,聽聞她們這就要回去,路遠迢迢,項元少不得寒暄幾句,宋夫人和少夫人目光落在秋景宣身上,不禁問:“這位是……”
“我未來的駙馬,秋景宣。”項元燦爛地笑着,朗聲將秋景宣介紹給宋夫人婆媳,那明朗的氣息,連頭頂的烏雲都能驅散。可沈雲怔然,秋景宣亦是驚愕,二位夫人更是面面相覷,她們雖遠在西平府,與京中常有書信往來,一直都知道,太后中意自己的侄孫,要將沈雲選爲駙馬。
但這會兒可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項元也曉得一句話驚訝了所有人,可她故作淡定,吩咐沈雲好生相送二位夫人,又與秋景宣道別,便大大方方地往宮門裡走。
宮人們來攙扶宋夫人婆媳上馬車,沈雲和秋景宣對視,他們是坐公主的馬車來,這會兒秋景宣只能自己走回去了,沈雲吩咐門前侍衛:“爲秋大人準備車架。”
秋景宣卻客氣地謝絕,獨自轉身離開,不知是不是天氣陰沉才渲染了幾分淒涼氣息,他的背影看起來孤寂而悲傷,沈雲凝視了片刻,方纔元元那句話的分量太重了,秋景宣看起來已經承受不起。
可這句話對項元本身,卻不會再在心裡掀起漣漪,她如常回到涵元殿,如常與母親妹妹說笑,午膳時宮人傳話說二皇子府裡請太醫,說是皇子妃身體不適,項元便把自己所見的告訴了母親,珉兒略想一想昨天宴會上見到秋景柔的模樣,與一旁清雅對視,她們顯然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但這將是喜事還是悲劇,珉兒和清雅都不知道,她曾經寬恕甚至放走了“背叛”皇帝的妃嬪,那秋景柔呢?
皇子府中,秋景柔正等待太醫前來,忽然發現站在她身邊的侍女臉色蒼白神情痛苦,她好心問了聲怎麼了,那丫鬟才戰戰兢兢地說月信到了腹痛難惹,皇子妃好心讓她退下休息,可人才走開,秋景柔心中猛然一驚,她的月信……
心裡暗暗計算着日子時,太醫已經到了,可這會兒秋景柔腦中一片混亂,她已經很久沒和二皇子同房,卻和何忠經歷了最幸福的雲雨,倘若她這幾日乏力難受是因爲有了身孕,太醫這會兒查出喜脈,也就等同判了她死刑。
“娘娘,請讓小人爲您把脈。”太醫到了跟前,屈膝跪下,等候秋景柔伸出手。
有侍女上前來,要爲皇子妃挽起衣袖,秋景柔沉住氣,努力鎮定地說:“我沒什麼事,請你來也只是想讓殿下安心,我自己知道是怕熱苦夏,你開幾分清涼的湯藥就好。不必把脈了,我沒事。”
太醫愣了,但也不敢勉強,起身退到一旁開方子,之後也只是稍稍看了看皇子妃的氣色,僅僅看幾眼不能做出任何判斷,如是無功而返。
人一走,秋景柔就回到臥房把自己關了起來,掰着手指頭計算日子,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膛,雙眼通紅自言自語着:“不會這麼巧,一定不會這麼巧。”明天中午有更新,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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