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小心思被拆穿,元元又窘又害羞,低頭撅着嘴,輕輕喊着父皇,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父皇,我錯了我。”
“越大越不懂事,上回弄個假鐲子來騙朕,這會兒又拿茶水抹眼淚,你說說你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來,叫朕開開眼界。”項曄在女兒腦袋上重重一扣,“小東西,膽大包天。”
“父皇,我錯了。”項元一面說,一面就往女兒懷裡鑽,向這個天下最偉大的君主撒嬌,是她的權利,也是她對付父親的殺手鐗,從小到大,只要軟軟地叫一聲父皇,什麼事都能解決。
項曄順手在閨女屁股上拍了兩巴掌:“你就是欠打,可惜啊,都要嫁人了,父皇再也不能管教你了。”
“父皇都把人關去天牢了,還嫁什麼人。”項元囁嚅了兩句,伏在父親胸前,“父皇,您真的不喜歡沈雲啊?”
“元元,你覺得自己在宮裡,在皇室裡,人緣好不好?”項曄問道,“是不是大家都喜歡你、疼你、寵你?”
“那當然了。”元元道,“從小人人都喜歡我,人人都讓着我,我可是大齊第一位公主。”
項曄溫和地看着女兒:“因爲父皇和母后,你才能成爲大齊第一位公主,因爲父皇還活着,所有人才都喜歡你讓着你,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可能在父皇離世後就全部消失。自然將來你的弟弟會成爲君王,母后也要求他將來一定要保護姐姐們的周全,讓你們像現在一樣生活着。可是幾十年後的事,誰也說不準,你弟弟很快會有他愛的女人,會有他自己的孩子,他會像父皇愛你愛母后一樣,去愛他的妻兒,到那個時候分在你身上的,還能剩下多少?”
項元怔怔地望着父皇。
項曄繼續道:“父皇爲了你母后,爲了朝廷,做出過太多無情的事,哪怕割捨骨肉親情,正因爲哪怕是骨肉親情,也有親疏。不是要你和潤兒從此互相忌憚和提防,將來尊重新君,也是你的責任和本分。可是朕把你寵壞了,這天底下沒有你不能做的事,將來若有什麼事,你如何肯輕易屈服?沈雲的出身,哪怕他建立再多功業,也擺脫不了外戚的身份,他娶了你,駙馬更不容易當。元元,剛纔清明閣裡的訓斥,沈雲被侍衛帶走的情景,父皇希望你永遠記着。今日,你撒個嬌,父皇便事事都能依你,將來站在清明閣裡訓斥你的人,可未必就吃這一套,你要謹記。”
“父皇,兒臣記下了,我記下了。”項元顫顫地看着父親,長這麼大,她第一次聽到這樣嚴肅的話語。
項曄問:“真的記下了?”
元元很用力地點頭:“父皇,我每一個字都記下了,方纔沈雲被帶走的情形,我的惶恐不安,我都會永遠記住。不論將來是誰成爲新君,我都會明白自己的本分,我會保護好自己,還有我的丈夫我的孩子。”
皇帝欣慰地說:“你懂事,父皇就安心了。”
“可是……”元元淚如泉涌,這下可不是茶水了,她抱着父親說,“父皇,能不能永遠不要離開我,永遠都不要。我會記着今日的教訓,可是父皇,我們再也再也不要提分別的話好不好?”
項曄笑道:“人都有一死……”
元元連連搖頭:“不要說,不要說。”
皇帝哭笑不得,安撫着女兒的背脊:“不說,不說了。”
此時,周懷來報,道是沈哲求見,項曄道:“他這個做老子的,終於想着來撈他兒子了?”
他拉着女兒的手起來,讓她整理衣衫,命她擦去眼淚,滿眼都是寵溺:“去吧,去把你的沈雲找回來,婚禮的事,父皇會和你皇叔商量。嫁總是讓你嫁的,可父皇有父皇的立場,不能事事都由着你。”
“我真的可以去找沈雲了?”元元還有些膽怯,剛纔是真的被嚇着了。
“去吧,帶着他去見皇祖母,老太太一定嚇壞了。”項曄這般笑着,牽着女兒的手走出涵元殿,他要去清明閣見沈哲,女兒則飛奔而去,在雪地裡留下一串腳印。皇帝嗔笑,吩咐左右,“跟着公主,別叫她摔着。”
沈雲並沒有被關入天牢,那是威嚴莊重的地方,可不能拿來兒戲,他只是被關在外殿一間空置的屋子,沒有捆也沒有綁,只給了一把椅子,讓他坐着。
坐着有半天功夫了,他一直沉默着思考剛纔發生的一切。他知道伯父絕不可能真的震怒,他和元元的婚事也不會黃,他在體會伯父的心情,似乎和昨夜父親交代他的話是出於同一種用心,只不過他和父親是臣,而伯父是君。
“沈雲,沈雲你在哪兒?”聽見了元元的聲音,她依舊那麼霸道,“你們把大公子關在哪裡了?”
沈雲心頭一喜,但見門被推開,俏麗的人兒飛奔進來,元元一把拉起他,上上下下地看了看,抱住他說:“他們沒爲難你,真好,真好。”
可想起父皇剛纔的囑咐,項元一下鬆開了,規規矩矩地站開幾步遠:“沒事了,現下父皇和皇叔在商量我們的婚事。”說到這裡,不禁臉紅,聲音也微微弱了些,不知怎麼就着急了惱了,好好的一拳頭打在沈雲身上。
可沈雲那身板,滿身的筋骨在沙場馬背練出來,在天南地北闖出來,元元這一拳頭打上去,疼的只有她的手。
“疼……”元元摔着手,氣得踹了沈雲一腳,“你弄疼我了。”
沈雲抓過她的手,輕輕親吻手指,元元一下被定住了,從手指癢癢的傳來的感覺,好像在晉國那一夜他們輕吻時一樣,可心裡頭一個激靈,她稍稍掙扎了一下,赧然囁嚅:“你不要着急,嫁給你了,就都是你的了。在婚禮之前,我們要規規矩矩的,要有分寸,要知本分。”
沈雲笑道:“我聽你的。”
元元立時神采飛揚起來,說道:“現下隨我去見皇祖母,皇祖母一定嚇壞了。”
兩人不自覺地牽手同行,可到門前,互相看了眼,彼此瞭然,笑着把手鬆開了。
長壽宮裡,太后聽說沈哲已經進宮,聽說元元已經去找沈雲,雖然鬆了口氣,可不見倆孩子,心裡終究不踏實。
終於,大孫女像花蝴蝶似的飛進來,太后忙把她攏在懷裡,沈雲慢慢走來,向太后行禮,向皇后行禮。
“皇祖母,方纔父皇很大聲地罵我,罵得可兇可兇了,我的心到現在跳。”元元可憐兮兮地向祖母撒嬌,“皇祖母,父皇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珉兒嗔道:“你又要胡說了,別叫皇祖母爲你操心。”
太后忙就說:“你別兇她了,孩子纔多大,從來心肝兒似的讓人捧着,幾時叫曄兒說過她半句重話。”一面說着,一面揉着孫女的心口,“不怕,有皇祖母在呢,你父皇就愛嚇唬人。”
元元朝母親眨眨眼睛,珉兒不理她,轉而對沈雲說:“一會兒你去清明閣吧,看看伯父還有沒有什麼話要交代你,你娘一定是被你爹攔着,不叫她進宮,她肯定也嚇壞了,早些回去別叫她惦記你。告訴她,明日進宮來,我有事和她商量。”
沈雲領命,向太后與皇后行禮後,便要退下去。元元這才離了皇祖母的懷抱,一路將他送到殿門外,因爲信守方纔的約定,只是眼神交匯,可越是如此,越有幾分難分難捨。
待人走遠了,瞧不見了,元元轉身見母親和祖母都笑悠悠地看着自己,羞得低頭搓弄衣角,小聲咕噥了幾句。
太后則笑道:“話說回來,你們母女倆是不是該給我賠個不是,那會子好傢伙,敢情我要逼婚你們似的,又是嫌我多管閒事,又是嫌我不尊重兒孫的心願,個個兒都給我講道理,左右都是我的不是。”
珉兒忙起身來,朝太后屈膝行禮,太后嗔道:“我就是說個玩笑話,元元,還不攙扶你母后起來,別叫我生氣了。”
項元攙扶母親起身,自己卻向祖母跪下叩首,真誠地說:“皇祖母,孫兒從前不懂事,叫您傷心了。將來我和沈雲一定好好的,我不欺負他,我會好好照顧他,我會給沈家生好多好多孩子,給您好多好多的小重孫。”
太后和珉兒都是一愣,女兒不羞,她倒是臉紅了,忙把女兒拎起來,輕輕揪她的耳朵:“小丫頭,不害臊呀?”
元元躲去祖母懷裡:“我在皇祖母面前說,又不去外頭說。”
太后早已樂不可支,愛撫着寶貝孫女:“爲了你這句話,皇祖母能再多活十年,將來呀,帶着好多好多小重孫來,把我這長壽宮擠得滿滿當當。”
如此祖孫三代,又說了一會兒歡喜的話,珉兒這才帶着女兒離開。
回涵元殿的路上,元元要挽着母后,可雖然宮裡幾乎沒什麼人,該有的規矩珉兒從不懈怠,便命女兒規規矩矩地走路,可是元元不答應,纏着道:“就今天一回,就一回。”
珉兒嘆息:“昨兒還耷拉着臉,就因爲不讓你在外祖母那裡住一夜,都不想搭理我了是不是?”
元元道:“昨天請說琴兒有身孕了,我一下子就迷茫,我的人生,我到底在做些什麼。母后,我都有些嫉妒琴兒了,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子。”
明天有更新,謝謝大家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