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玉珩今日歸京,卻在途中遭人行刺,心口中箭。
這消息是練月笙從蘇貴嬪嘴裡聽見的。
“娘娘!娘娘!您去哪兒啊!”蘇貴嬪提着裙子攔在皇后面前。
練月笙面色焦急,從蘇貴嬪一側繞過去,“本宮去找陛下!”
自己的哥哥被人刺殺,至今沒有一個準話,那可是心口啊心口!練月笙越想越心焦,腦子裡有一瞬間接近了一片空白,她從鳳棲宮裡出來,連轎輦都不乘,一路朝宣政殿去了。
練月笙到宣政殿的時候,殿裡的人剛剛散了不久,景琰一臉倦色的倚在椅上,閉目,右手捏着眉心。
因爲是一路走過來的,練月笙有些喘,臉上帶了紅色,一雙眼睛灼灼發亮,“陛下,臣妾哥哥如今如何?”似有薄怒。
景琰睜眼瞧她一眼,也不想計較她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朕把御醫院御醫全派到了寧國公府,一有消息,朕便去告訴你。”
練月笙吸了口氣,“陛下覺得會是何人行刺臣妾哥哥。”她望着他問:“臣妾哥哥歸京,同行的人應該不少,怎麼偏偏就行刺了臣妾哥哥一人。”她壓下心裡的火氣,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
聞言,景琰眸色一沉,“皇后想說什麼。”聲音冷了下來。
“臣妾只是不懂,爲何偏偏是臣妾的兄長。”練月笙盯着他。
和寧國公府有仇的,看不順眼寧國公府的,除了夏辰不就是景琰這個皇帝了嗎!夏妃被軟禁,夏辰消停,而且以夏辰這個人,練月笙覺得他不會有這個膽量去行刺,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景琰了。
殿裡氣氛凝固,陷入了沉靜,景琰的臉色越發不好,練月笙眸色淡漠和他對視。
“你這是在懷疑朕。”他低沉的聲音響起。
練月笙不置可否,直直的盯着他。
“陛下可以給臣妾一個不懷疑你的理由。”她微微眯眼,帶着譏諷。
景琰覺得胸腔裡有一股火氣越燒越旺,卻依舊面色沉冷的說着,“練月笙,朕明明白白告訴你,練玉珩的事,和朕沒有一絲半點的關係!”
“哦?”練月笙眯眼挑脣,“如果陛下往日裡不是心心念念忌憚着寧國公府,臣妾倒是可以信了您這話。”
景琰壓抑着的怒火一瞬間涌了上來,他目若寒潭猶如寒冰,映着她此時譏誚的面容。他怒極反笑,“是,朕承認,朕是要扳倒寧國公府,但是朕不會用這麼下作的方法。”他聲音裡透着一股薄薄的怒意。
聞言,練月笙揚脣一笑,“聽見陛下這話,臣妾就放心了。”
話落,她便轉身離開,“臣妾要出宮,陛下不會攔着罷。”
景琰冷笑,“皇后隨意。”
練月笙連換衣服的空都沒有,從宣政殿出來,帶了一腔的怒火和沉鬱直接出宮去寧國公府。
她這算是和景琰挑開了,他埋着對寧國公府下手的心思,早晚會露出來,倒不如現在兩人挑明。景琰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現在是徹徹底底的明白了!
到達寧國公府的時候,練月笙免了讓人通報,一路心緒不寧的進了家門。
皇后突然降臨,讓本就有些忙亂的寧國公府更是忙亂,好在有紅司幾個在後面跟着,纔不至於府裡面人仰馬翻。
走到練玉珩院裡的時候,正好有幾位御醫出來,臉上神情皆是鬆懈,練月笙瞧見,快步上去,免了他們的行禮,開口詢問練玉珩的傷勢。
一位鬍鬚花白的御醫朝着皇后拱拱手,說:“娘娘放心,二公子已性命無憂,只待醒過來即可。”
聞言,練月笙一直緊繃的心緒陡然鬆懈了下來,不禁舒了口氣。
練明軒聽聞練月笙回來,忙從練玉珩屋裡出來,對着她就要行禮。見狀,練月笙忙快步走過去把父親扶起來,瞧着平日裡面容沉靜的父親這會子臉上顯出的倦態,她眼裡險些就要滾下淚來。
二哥遭此劫難,想必把父親母親急壞了,好在老天保佑。
屋裡血腥味瀰漫,其中摻雜着少許的藥香,但皆被血腥味覆蓋了,牀榻上的男子比以往消瘦不少,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牀榻邊上,練夫人哭的一臉淚痕的坐着,一手緊緊攥着練玉珩的手。
練夫人聞得動靜,淚眼朦朧的轉過頭來,瞧見練月笙,伸出手去,練月笙見狀,忙走上去,緊緊握住了母親的手,練夫人眼裡的淚又涌了出來,“孩子……”
聽見這聲,練月笙已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寧國公府盡職盡責的爲國效力,從未有過反心,景琰卻忌憚他們,心心念唸的想法子扳倒他們,人心怎能惡毒至此!且他不分忠奸,簡直昏庸!
“你說是陛下派人行刺你二哥。”
書房裡,父女兩人相對而坐,練明軒擰着眉頭看向練月笙。
練月笙頷首,“除了他,還能有誰這麼恨不得我們練家的人去死。”普天之下,獨他景琰一人有這麼狠毒的心思!
練明軒沉吟片刻,“不會是陛下。”
練月笙愕然。
“月笙,這事不會是陛下做的。”練明軒肅穆着神色,“這分明是有人利用陛下和寧國公府的關係,行刺玉珩,進而造成雙方更大的隔閡。”
練月笙皺眉,明顯不大懂這話的意思。
“正如你現在這般,得知了你二哥遇刺,心裡面第一個懷疑的是不是陛下。”練明軒問。
她點頭,何止懷疑,她都鬧到御前和景琰挑明瞭。
“全朝上下,有人這種想法的怕是不在少數。”練明軒一臉凝重之色,“陛下和寧國公府關係緊張,玉珩歸京,遭遇刺殺,怕是多數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陛下。”
“就算是日後陛下找着了兇手,看在別人眼裡,那也是陛下找的替罪羊,總而言之,不論事情是不是陛下所爲,都會被誤認爲這是他一手操辦的,因爲他要對付寧國公府。”
練月笙沉默片刻,說:“爹爹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利用我們和陛下的關係,製造事件,爲的就是讓雙方隔閡更大。”一頓,她眉心又蹙深了幾分,“但是,若是陛下打的就是這個想法,我們這樣想,豈不是正中他下懷。” щшш¸ тTk án¸ c○
簡單來說,景琰不會傻到去派人刺殺練玉珩去緊張和練家的關係,因爲雙方關係本來就不好,他根基不穩,不會這麼沒明智的選這個時間去生事端;但是一旦反過來想,他覺得練家說不定會有這種想法,所以才安心派人去刺殺,因爲事出之後,以練明軒的睿智,會認爲他不會選這個時間生事端,所以,刺殺事件和景琰無關。
所以,再一往深處想的話,事情妥妥的就是景琰乾的!
練明軒搖搖頭,沉聲道:“這麼深的層面,爲父也是有想過的。”一頓,“若是玉珩有個差池,看在外人眼裡,那是陛下準備要對付練家;若是玉珩死裡逃生,那即是陛下給練家的警告。”他凝目於對面的女兒,“你二哥在江西立功,表現突出,他就算是想對付,也不會挑這麼敏感的時間裡動手,這樣會寒了朝臣的心,尤其是新秀的年輕官員,即使是他們知道陛下和我們不和,一個可以隨意動手斬殺立功之人的皇帝,會讓多少人心生寒意,不再效忠於他。所以,下手的人絕對不會是陛下。”
“另外還有,你可以這樣想,認爲是陛下所爲,那陛下可不可以反過來懷疑是我們自導自演的戲碼呢?”練明軒問道。
練月笙怔住,就聽他說:“正中心口的箭,人卻沒死。”一頓,聲音沉道:“如果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不是不能做到的,那箭雖然朝着心口、射了進去,但是很巧妙的避開了要害,寧國公府的暗衛,各個都有這樣的箭術。”
這話一落,練月笙就感到了一絲寒意從心底升起,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景琰會覺得這是寧國公府自導自演陷害他的戲碼,寧國公府則會認爲,這是陛下一手操辦的刺殺。如此,雙方之間必會升起更大的隔閡來,以後別說是和解了,只會越來越疏離,到了最後,景琰一定會對寧國公府下手,其實……那人要對付的是練家?
果真是讓人不寒而慄的好計策啊,這麼大的一個局,到底是誰人想出來的?
“爲父問你,一旦陛下和寧國公府鬧起來,其中能獲利的,都有誰?”
練月笙怔了怔,張了張嘴,“夏家?蘇家?任家……”這麼一想,貌似存着野心的老臣們,委實不少。
看着練明軒深沉的眼光,練月笙不禁陷入了沉思。
當夜,練月笙留在了寧國公府,沒回皇宮。
與此同時,宣政殿裡,景琰心情陰鬱冰冷,一臉冷沉之色的聽着下面人的調查彙報。
重點是那把刺進練玉珩心口的箭。
這箭的質地極好,應該是官宦大貴之家纔有的,但是……他的手摸上了箭羽,皇家御林軍及暗衛配用的箭羽,他用指腹摩挲着羽毛,眸色越來越暗。
“陛下……行刺之人,該不會是與皇室有關吧。”底下跪着的暗衛道了一句。
景琰不置可否。
這案子交給了刑部調查,同時他也在暗中調查着,得知了練玉珩性命無礙後,刑部的人要去了箭去調查,後來這箭就到了他手裡。
這箭和皇室有關係,刑部一查就能知道,這是和皇室有關係還是行刺的人偷了皇室的箭。剛好負責暗查的暗衛安翎前來,刑部的人忙把這箭交了出去,讓他又鑑定了一遍,確是皇室的無誤。
此時景琰看着案上的那支箭,不知怎麼想到了上午時練月笙對他冷嘲熱諷的一幕,若是讓她知道了這箭的來歷,怕是更加認定了他是這事件的主使了。
他心緒瞬間就低落了下去,感覺有一股闇火在體內流竄,讓他情緒暴躁。其中,練月笙懷疑他不相信他的態度導致的暴躁成分最多,讓他憤怒,同時沉鬱難受。
生平第一次,他感覺到了情緒不受自己的控制。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事件裡的內層含義,他一再剖析後,都忍不住要對着這幕後人拍手稱好了。這麼深的城府算計,一次算計了他和練家不說,更是留了一條後路,皇室的箭,何時不能作爲證據來指證這事和他有關。
“繼續查,一定要把真兇給朕查出來!”他冷言,把箭拿起來遞給安翎,讓他退了下去。
沒錯,一定要把真兇查出來,告訴練月笙,他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他明明可以不用在乎她的態度的,反正倆人是相看兩生厭,何必在乎練月笙的態度是何!只要他問心無愧,清清白白的即可!可是他偏偏十分在意她的態度。
不被人信任……他不被練月笙信任……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簡直是讓景琰心頭一跳,他在意那女人信不信任做什麼!他們兩個本來就因爲各種原因不對盤,練玉珩出了事,她懷疑他也是正常的。
心裡面是這樣想着,可是情緒還是不受控制的沉鬱了下去。
“陛下,娘娘託人來報,今兒個在寧國公府住下了。”趙懷生小心着聲音,見燭火之下的帝王臉上神色淡淡,仔細着說着。
景琰擡手按了按額角,“嗯,朕知道了。”
趙懷生又說:“陛下……今日的……”
“朕今兒個歇在宣政殿裡。”景琰打斷他。
趙懷生嘴張了張,低聲應了聲。關於芊婕妤的事,他提了,陛下不當一回事,這就和他沒關係了,這樣想着,趙懷生還是決定不重提這事了,因爲陛下看起來心情十分不好。
練玉珩被刺,舉朝震驚。
皇帝恩賜皇后去家探視,並下令嚴查此事,還寧國公一家一個公道。
練月笙一連在寧國公府住了三天,她不想回宮去。
自從上次練明軒解析過這事過後,她在自己房間裡,反反覆覆想了又想,越想越後悔。
她這次,錯怪景琰了啊,想起那時景琰陰沉的神色,壓制着怒火的聲音,她一時不知道再次見到他的時候,該用什麼表情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