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操場上,全師官兵整齊列隊,在崗位上值班的以及無法脫離崗位的官兵,全部通過電視直播系統聆聽師長的訓話。
這是陸戰第一師首任師長對全師官兵的最後一次訓話。
大多數官兵並不知道師部的人事變動,在連隊幹部沒有明說的情況下,他們甚至不知道此次全師集結的目的是什麼。
直到他們看到,所有的師領導全部列隊在隊伍前面面朝高臺站好,隨即,他們看到他們的師長穩步走上了高臺。高臺上除了麥克風杆,什麼都沒有。官兵們忽然的發現一個事實——師長好像極少穿常服,看見他的時候,他幾乎都是迷彩作訓服加身戴着迷彩帽捏着武裝帶的樣子。
他們猛然發現,經常與他們一道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的少將師長,他是少將師長!
當一切習以爲常,級別分明的面對面出現的時候,大家才恍然醒悟——他們也許再也遇不到愛兵如子肝膽相照可以並肩作戰的師長了。
兵們是自豪的自傲的——老子是李牧的兵!
在各種集訓交流中,當詢問到你是哪個單位的,陸戰第一師的官兵們都會微微擡起下巴,傲然道:“李牧的陸戰第一師!”
“李牧的”,這就是震懾力!
包括以張以陌爲首的新任師領導班子成員,全部在臺下整齊列隊。高臺上的李牧,是孤零零的——沒有人能夠與他比肩。
藏青色海軍將軍冬常服,兩袖一寬一窄飾帶,這是軍銜標識,綴訂金綃繡五星,這是將軍星徽,表明着少將軍銜,而左胸上的資歷章,最上一層兩顆金星表明着正軍級。
他在麥克風前站定,掃視着大操場上整齊的隊伍。一萬五千餘人的兵員,在這裡集結的有一萬兩千多人。可以說除了必要的崗位執勤人員,陸戰第一師的所有官兵都在這裡了。
這是他的部隊,這是自擔任海軍陸戰隊整編擴編領導小組常務副組長兩年以來,他親自淬火鍛造出來的重拳部隊,海軍由海到陸戰略中最重要的一環,在他的領導下完成。
張以陌轉體,跑步至指揮位置,恰好七步。
他開始整理部隊,“向右看——齊!”
部隊調整看齊的聲音,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向前——看!”
“稍息!”
“立正……!”
張以陌轉體跑向高臺,七步立定,向李牧敬禮,大吼着報告:“首長同志!陸戰第一師全師官兵集結完畢!請您指示!陸戰第一師師長!張以陌!”
李牧還禮,“請稍息。”
“是!”
張以陌七步跑回到指揮位置,“稍息!”
隨即,他回到了隊列中去。
緩緩掃視着那一張張年輕而滄桑的臉龐,李牧體內的熱血開始沸騰,這是一支虎賁之師,足以吞噬掉這個星球任何侵略者,是捍衛國家主權領土完整的最有力的一隻重拳!
“同志們!”
“嘭!”
整齊劃一的響亮的立正腳跟相靠的聲音。
李牧莊嚴敬禮,渾厚清晰的聲音清楚的傳到每一名官兵耳朵裡,“請稍息。”
部隊稍息。
“弟兄們,我很自豪,爲你們感到自豪。我李牧有生之年能夠指揮你們與你們並肩執行多次重大軍事行動,我很感激。看到你們,彷彿看到了十五年前的自己。當年我也和你們一樣,爲了一句誓言,敢拿命去拼。我告訴你們,我今天站在這裡,敢擲地有聲的說一句,信仰在我心中永存!”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聲音低沉而有力,“弟兄們,我已經正式卸任陸戰第一師師長一職,今天是最後一次對你們訓話。今天,我想以一名老兵的身份,對弟兄們說說話,說說心裡話。”
當褪下將軍的光環,他也只不過是服役十五年的老兵罷了。
“弟兄們,兩天零七天,恰好是一個義務兵服役期。我是從陸軍調過來的幹部,到海軍之前,我在陸軍在武警都幹過,也曾在院校執教,我是有資格站在你們面前擺老兵的譜端老師的架子的。你們這些人裡,可以說差不多都和我一起吃過飯一起跑過五公里。一週七天我有五天在基層,我很瞭解你們。我的小兒子一歲三個月了,我至今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更不清楚他的生活習慣。但是我知道你們,你們當中許多人的生活習慣我非常的瞭解。我是一個稱職的師長,但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兵們心情沉重,悲傷和不捨都在心裡環繞着,而師長的自我評價更讓他們心裡感到愧疚!沒錯,是愧疚!他們認爲自己做得還不夠好還不足夠好!他們應該要更努力的訓練不讓師長丟人!
可是他們沒機會了!
“作爲職業化程度很高的部隊,咱們陸戰第一師只有約百分之十的義務兵,也就是一千五百人左右。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有兩年以上的兵齡。也就是說,你們許多人離開家至少兩年。你們有多少人回過家,我一清二楚。我可以告訴你們,過去兩年裡,你們任何人的休假申請,都是由我親自批准的。沒有我的批准,你們的團長團政委不敢蓋那個章。”
“過去兩年裡,可能你們連往家裡打電話的機會都很少,但咱們收穫的是迄今爲止戰鬥力最強悍的海軍陸戰隊部隊。在過去的兩年裡,你們經歷了長輩去世,親人生病,女友分手等等等等,甚至從你原有的朋友圈徹底失去了消息。你們爲建設一支強大海軍陸戰隊付出了全部需要你們付出的東西,包括……”
李牧的聲線忽然的有些顫抖,犧牲了的戰士的音容笑貌在眼前閃過,一張張年輕的臉龐笑起來能看見潔白牙齒的笑容,狠狠的刺激着他的淚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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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國心,十二勇士班六名烈士,八達城之戰二十餘名烈士,歐陽倩爲首的近百名傷員,其中有一大半落下了永久性殘疾。
李牧竭力的控制着情緒,深深的呼吸着,緩緩的說道,“包括陸戰第一師組建以來犧牲的三十二名烈士,他們付出了生命。他們當中年紀最小的僅有十九歲。”
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李牧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當他們的同齡人還在爲自己喜歡的明星擦破剛做好的指甲而心疼不已的時候,他們,我的兵,爲了創造一個能夠讓許多人關心女明星內褲顏色的安定環境,獻出了生命。”
“我李牧,爲我的兵感到驕傲。”
“你們不會得到很好對待,等待着你們的依然會是殘酷的訓練,無休止的戰備以及隨時可能掉腦袋的軍事行動。你們也不會有多少工資津貼揣進口袋裡,很多時候你在部隊幹十年八年積攢下來的存款,買不起三線城市的一套房子。你們依然並且幾乎永遠都只能是最苦最累的那一撥人,因爲你們是有資格頂着軍徽把國家安寧扛在肩膀上的男人,只有你們是!”
“如果有人問你,當兵的當過兵的,有什麼了不起?”
“你大聲告訴他!因爲老子守過江山!”
李牧敬禮,大步走下高臺。一臺商務車在那邊怠速等待着,王國慶站在側滑門邊上,李牧直接上車,王國慶等着側滑門關閉,坐上副駕駛,商務車啓動疾馳往營區大門駛去。
張以陌跑步到指揮位置,脖子處青筋暴了出來,吼叫着下令:“向老師長敬禮!”
部隊向逐漸遠去的李牧行軍禮。
陸戰第一師至此告別了李牧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