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報紙是一門技術。
賣風月小報更是一門高深的技術。
雖然風月小報的利潤夠大,可賣出去的難度也大。
報童賣報,靠的是走街串巷的吆喝,可這風月小報,卻沒法吆喝着去販賣。
就比如尋常賣報的時候,報童吆喝一嗓子:“老闆買份《申報》吧,裡面最新的戰事。”
無論買不買,這聽起來也都是正經八百的報紙,報道的是正經八百的內容。買份看看那叫關心國家大事,不買那叫摳門。
要是哪個報童吆喝一嗓子:“老闆買份《大衆風月》吧,裡面飢渴少婦某某的故事。”
這老闆就算是心裡想買報也拉不下臉面,大庭廣衆之下買飢渴少婦的故事看,周圍的大姑娘小夥子肯定會投來鄙視的目光,必須要和這種不健康的東西劃清界限,脾氣好一些的送給報童一聲“滾”,脾氣暴躁的一腳就踹過來了。
可報童不吆喝,怎麼賣報?靠眼神交流麼?若是在東北是要被削的。
“這風月小報不能吆喝着賣,只能一對一的推銷了。”陳強知道,賣這種有些見不得光的風月小報,得主動去找客戶。
什麼人會看這種風月小報?肯定是有需要的人。
比如單身狗!
有老婆的人沒必要看這種東西。更有甚者那種娶了好幾房姨太太的,每天都是腎被掏空的狀態,整箱的腎寶都補不過來,自然用不着用這種風月小報來自我慰藉。
舊上海並不缺少單身狗,比如那些出賣勞力的,像是拉扯的車伕,碼頭的腳力,運貨的把式,還有因爲戰亂涌入到上海的流民,他們當中光棍多的是。可這些人基本上都不識字,看不懂報紙,也不會成爲陳強的客戶。
“要不然去四馬路碰碰運氣?”陳強心中暗道。
舊上海的四馬路類似於京城的八大胡同,是妓院一條街,那裡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家的妓院。
有高級的“書寓”,那裡的失足婦女都會唱一些“思凡”、“化蝶”之類的小曲,其中很多都是賣藝不賣身,當然主要還是因爲客人的錢沒給夠。
有中檔的“長三”,那裡的失足婦女都是有了些名氣的,他們不會唱小曲,但卻可以品茶,這就是所謂的“打茶圍”,因爲出一趟局收費三塊,所以叫“長三”;
比“長三”低檔的是“幺二”,那裡的失足婦女雖然沒啥名氣,但也會在堂上“掛牌子”,因爲她們出一趟局收兩塊錢,所以叫做“幺二”。
而最多的則是花煙館,名字裡帶個“煙”字,自然就是可以抽大煙的地方。這種場所不僅僅會售賣鴉片,失足婦女會陪客人一起抽大煙。
還有其他諸如野雞處、釘棚、鹹水妹之流,詳細的不多介紹,各位讀者大人自行腦補,考驗你們想象力的時候到了!
言歸正傳。
陳強覺得,去這種地方的人大概是有生理需求的,或許能賣出去一些風月小報。
可仔細一想卻不是那麼回事。一來是四馬路的這些特殊場所開店時間就比較晚,得等到天黑了纔會有生意,陳強想要賣報也得等到晚上,這大半夜的黑燈瞎火,誰能看清楚這報紙上寫的是啥?
二來則是去那種地方的人,肯定都是衝着實戰操練去的,能掏得起兩三塊錢的老闆,犯不着買這4分錢一張的風月小報。還有那些去花煙館的,鴉片吸上那麼幾口,估計腦子裡產生的幻覺得比這風月小報裡寫的還精彩。
“不行,這四馬路賣風月小報肯定不行。”陳強撓了撓腦袋,正在他絞盡腦汁的時候,剛好看到一輛人力車從面前經過,而車上坐着一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年,看起來像是個學生。
“有辦法了!找到買主了!這風月小報,可是青春期兒郎們的最愛啊!”
陳強還記得,自己當體育大學教授的時候,有一次去某所體校選拔運動員,當時有幾位同學沒有來參加選拔測試,原因是因爲違反了紀律,正被老師批評。而他們所違反的紀律就是在宿舍裡藏了一些內容不健康的書籍。
青春期嘛,正是對某些事情好奇而又懵懂的年齡,又是精力無處發泄的體育生,這能理解。
陳強所想到的客戶羣體,就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學生。這幫正處於青春期的“好奇寶寶們”肯定會對風月小報青睞有加。
況且這風月小報並不是真的淫穢色情刊物,頂多是打一些擦邊球,給人一些可以遐想的空間,就像是現在的標題黨,話起個開頭:“飛機失事,三位男乘客和一位空姐流落到荒島上”,至於他們接下來會幹什麼,讀者自己琢磨去吧!
思想純潔的人會覺得,這四個人正好湊了一桌麻將?
想歪了的大概會琢磨,三個男的一個女的,怎麼分?難道其中會產生一對攪屎棍子?好不可描述的事情啊!等等,攪屎棍子好像不是關鍵吧!
青春期的小男生,想象力可是很豐富的呦!
……
確定了目標客戶之後,陳強先是去了幾個人流多的地方,將《申報》、《新聞報》等正常的報紙賣光後,才前往學校,等待學生們放學。
五四運動之後,民國的中學主要實行的是壬戌學制,也就是1922年所提出的《學校系統改革案》,其中規定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醫科五年)。貧困地區的可能會有所縮短,但是在舊上海,大體都是按照這個規定進行的。
此時已經進入到8月份,除了教會學校之外,其他的公立或私立學校都已經開學了。
古代的學校是沒有暑假的,嘉慶年間制定的《義學條規》有專門寫道:“長不輟耕,幼不輟讀,暑日休務者,薄其餼廩。”
這段話的意思是,大人到了夏天不能停止勞動,小孩到了夏天也不能停止上學,私塾先生如果給學生放暑假的話,家長可以扣先生的工資。
民國的教育家,南開大學創辦者之一嚴範孫在批評舊式教育的時候也曾說過:往者學校未興,吾國兒童無畢業之期,無寒暑之休,無實驗之法,無體操之訓。也就是說在那個年代,學校沒有畢業年限,沒有科學實驗,沒有體育課程,也沒有寒暑假。
南京國民政府的教育法在1928年纔開始起草,所謂的《學校學年學期及休假日期規程》也在1930年纔開始實施。所以在1929年,學校是否放寒暑假全看校長的心情。
外國人建立的教會學校,假期時間會比較多,比如寒假,會在聖誕節前開始。中國人自己開的學校,放寒假主要是爲了回家過年,而放暑假就是爲了避暑。畢竟那個時代沒有空調電扇,夏天在課堂裡中暑暈倒是常有的事情。
言歸正傳。
陳強一路小跑到了徐家彙,這裡有好幾所中學,包括復旦大學附屬中學。
當時的復旦大學附屬中學還是私立的,在1922年以前,這裡還是復旦大學的校址,1922年4月的時候,復旦大學遷址江灣校區,而這徐家彙的原址全都教給了中學部使用。
此時的復旦附中相當於是復旦大學的一個下屬機構,和復旦大學是同一套領導班子。
陳強復旦附中門口的時候,學校還沒有放學,但是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的人力車,他們都是來接學生放學的。
能上私立中學的,肯定都是有錢人家,他們或許買不起汽車,但僱一輛人力車是綽綽有餘的。
舊上海也有很多這樣專業的私家包車,主人家每月給車伕一些錢,而這個車伕就專門爲這一家人服務。送少爺小姐上學,送先生上班,然後送太太去逛街打麻將,送傭人買菜,然後到了時間再一個個的接回來。
這些私家包車的車況要好的多,一般也不會安裝黃包,以便和那種隨叫隨停的黃包車區別,大體就算是現在的私家車。而隨叫隨停的黃包車相當於是現在的出租車。
沒過多久,學校內響起了放學的鐘聲,只見學生們陸陸續續的走出來,有的人直接上了車,而有的則站在學校門口翹首企盼,大概是自家的包車還沒有趕過來。
陳強則仔細的觀察着每一個人,希望可以找到一個客戶。
終於,一個胖墩墩的少年進入到了陳強的視線當中。
這個少年給陳強的印象只有三個字,那就是“死肥宅”!
死肥宅嘛,肯定沒有女朋友。
“風月小報肯定是死肥宅的最愛。就賣他了!”陳強一邊想着,一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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