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各院的夫人們都還沒有醒來,只有掃灑的下人們在府內來往忙碌着。去書房的一路上,一直時不時有下人向我行跪禮,我皆是點頭笑着應下。走到尹老頭書房外,不出意料的又看到了兩個孔武的家丁守着門。
哼,多疑怕死的老狐狸
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我對那兩個家丁笑了笑,不待他們行禮,便直接走向前去,敲了敲尹老頭書房的門。看來尹老頭已經料到我要清晨來辭,沒讓我多等,他很快便來開門。
“月兒今日起的真早,怎麼,這麼早來找爲父是有何事啊?”好麼,又裝起來了我一如既往的配合,含笑着道:“父親,按照皇上之前的吩咐,月兒此時……早該回宮去了,只是,礙於婉寧那樁官司,女兒不得已多逗留了幾日。如今……婉寧那樁官司已經理清了,月兒也該回宮去了,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只能說一句,請父親恕女兒不能盡孝於父親身側。”說着,我便作勢要跪。
尹老頭連忙扶住我,一邊拍着我的肩一邊嘆:“我的傻月兒啊爲父怎麼會怪你呢?皇命大如天,既然皇上已經下了令,你又怎麼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呢爲父明白,爲父明白……唉,可嘆你我父女二人才剛剛團聚,卻又要分離了……罷了罷了,月兒你快去收拾收拾行囊吧,莫耽誤了時辰。”
我點點頭,又福了福身,道:“父親,女兒來之前已經將行囊收拾好了,現在直接出發便可,父親不必親自送女兒了。女兒不在身邊時,父親可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尹老頭搖了搖頭,嘆道:“唉,閨女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她老爹了,爲父心裡高興,高興啊不過,爲父還是想送你到府門口,親眼看着你走遠。”
拗不過他,我只得點頭答應。尹老頭做了個稍等片刻的動作,便回身進了書房,我站在書房門外立等。很快,尹老頭從書房內出來,遞給我一沓銀票。“月兒,在宮裡行走,離不開這些打點,你且將它收好了,用在該用的地方,不要捨不得。”
這次裝大方,替止郡王出了傢俱的錢,我已經花了一大筆錢,如今我手頭不再那麼寬裕,心裡也愈發覺得沒底起來。看着手心裡的一沓錢,我只覺得心裡又安穩起來,於是便沒有了拒絕的力氣,而是點點頭,將銀票摺好,塞進了袖裡。
一路上說着假情假意的話,尹老頭將我一直送到了大門外。臨別前,尹老頭又交待到:“月兒,你一定要記着,宮裡的生活處處兇險,你須得時刻陪着小心才行。若是出了事,一定要趕緊通知爲父,爲父也好爲你從中周旋。缺什麼了就同爲父講,別藏在心裡不肯說。爲父昨晚同你說的話,你也要往心裡去,機會稍縱即逝,可一定要抓住呀明白了?”
我微微一點頭,傾身一拜:“女兒明白。父親,女兒走了,父親切要保重身體。”尹老頭做出慈父狀擺擺手:“去吧去吧……”我笑了笑,扶着小遙轉身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任自己剛離開狼窟,又要奔着虎穴而去,我只覺得心裡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一樣,沉重的喘不過氣來。小遙見我一臉沉重,很知心的沒有作聲。
車廂裡一片死寂,我無力的將頭靠在車壁上,突然,小遙手裡的一包行李突然動了動我嚇了一跳,顫着手指着那行李道:“小、小遙……行李,行李動了”
小遙被我說的很莫名其妙,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紋絲未動的行李,茫然到:“小姐,你說什麼啊?”見行李老老實實的在那裡,我不禁懷疑自己放纔是眼花了,正當我準備再靠回車壁時,那行李有動了動
這次小遙是撞了個正着,和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小遙咬了咬牙,將行李解開來。在我和小遙緊張的目光中,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從行李裡探出了腦袋,睜着它葡萄般漂亮的眼睛望着我——紅棗
“紅棗?你怎麼在這兒憋壞了吧”我又驚又喜,拍了拍手,紅棗立刻從行李裡跳出來,不顧尾巴上掛着的一條帕子,嗖的一下跳進了我懷裡,一下一下的蹭了起來。
我只覺得一陣窩心,忍不住摩挲着紅棗毛茸茸的小腦袋,方纔壓抑的情緒也終於開朗了些。小遙無奈的看着我和紅棗,一邊笑着搖了搖頭,一邊收拾撒得到處都是的行李。
有了紅棗做伴,回宮的路變得輕鬆許多,時間也過得快了起來。不知不覺間,馬車已停下了,車伕的聲音隔着簾子傳來:“郡主,宮門口到了。”
摸了摸紅棗的腦袋,我小聲道:“乖,這麼大搖大擺把你帶進宮門裡實在不妥,你再到行李裡面躲一會兒,到了內宮就放你出來。不要亂動哦”紅棗可憐兮兮的看了看我,見我不爲所動,終於還是擺了擺他蓬蓬的大尾巴,鑽回了行李裡面。
小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紅棗這吃軟怕硬的性子,也不知是跟誰學的”不知爲什麼,我只覺得背後一涼,不自在的催促道:“快下車吧,趕早點,還要跟德妃娘娘請安。”
小遙點點頭,先一步跳下車,扶着我從車上下來,囑咐了車伕回府,便隨着我一道向宮門去了。
剛走到跟前,守宮門的侍衛便攔住我們問道:“來者何人?皇宮重地,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這可糟了我這個郡主,皇帝封的實在匆忙,別說沒給我封地,沒給我賜姓,便是連銘牌他都沒有發給我,這卻是讓我如何進宮去啊
見我久久不語,侍衛抄了傢伙便要將我和小遙驅趕開去,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聞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無禮”
我頓住身子,不知爲何,不敢回過身去。
很快,身後之人已然走到了身邊,還是那身片塵不染的白衣,還是那綰得一絲不苟的髮髻,還是那平淡無波的表情……雖僅僅是幾日不見,可看着眼前之人,我的心跳還是不可抑止地加快加重起來。
僅就一瞬間,天地仿若失色,一切都如消失了一般,餘下的只有這天人般的如玉君子。
“此爲皇上新進敕封的容月郡主,你等怎得對郡主如此無力”看清來着是誰,兩個侍衛連忙跪倒在地,拜到:“奴才拜見王爺……奴才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容月郡主到來……對郡主無禮……實在是罪該萬死……”
容成聿……
收回發怔的目光,我柔聲對跪在地上的侍衛道:“快起來吧,守護皇庭本是你們的職責所在,我沒有銘牌,你們攔下我也是盡忠職守,何罪之有。”
兩個侍衛擡起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容成聿,沒敢起身。默了片刻,容成聿淡淡道:“起身吧,雖是職責所在,該守的禮數還是要守的,若再仗勢欺人,本王定當不允。”
兩個侍衛這才點頭哈腰的站起來,嘴上碎碎念着“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罷”,容成聿冷淡道,兩個侍衛忙不迭的點着頭,三步並作兩步地回到了宮門兩邊。
看着容成聿冷着的一張臉,我忍不住想,真是奇了,一直以來,不論在何人面前,容成聿一直維持着自己謙謙君子的老好人形象,對誰都是不溫不火的,怎的今天這麼冷氣逼人呢?
“容月郡主請”,容成聿仍是語氣淡淡,我點了點頭,對他福了福身:“容月謝過聿王爺”,見他還是面若冰霜,我只得攆着步子進了宮門去。待我走了幾步,容成聿才邁開步子跟了上來,一路上,他始終和我錯開了些距離,很是避嫌。
靜靜的走了許久,我幾乎是數着腳下的青石板,終於,到了毓淑宮外。
剛一走進毓淑宮的大門,容成聿突然開口:“方纔……無事吧?”我愣了愣,猶豫着要不要回過身去,想來想去,終於拗不過自己的心意,回過身看向他道:“讓聿王爺掛心了,容月無事。”
容成聿靜靜看着我,良久,突然輕輕嘆了一聲:“你明白的……隨心所欲……還遠沒有到時候。”我點點頭:“我明白的,你也不必太過介懷。對了,你……爲什麼……?”
容成聿微微一笑,一瞬間,我只覺得彷彿看盡了花開般的喜悅和美好。“例行回宮向母妃請安,父皇念我剛及冠,準我三日不必早朝,我便直接從府裡進宮來探母妃了。”
我被那微笑晃得幾乎睜不開眼,愣了愣,我回過神來,道:“那我們便同去吧,正巧我也要去拜見德妃娘娘”,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說了蠢話,此時此刻,我可不就是站在毓淑宮裡麼
容成聿又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
我覺得頗爲尷尬,也顧不得許多,轉過身便欲向內走,哪知剛邁了一步,便聽得身後之人淡淡問了一句:“據說,近**同止郡王……來往頗多,可是很合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