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逝,人果然是會變的。不難想象,讓從前一臉稚氣的桑庾蛻變成現在模樣的,不僅僅是似水的時間,更是需要他一肩挑起的整個瓊鸞派的重任。沒有了師兄的幫助,一人支撐起那樣大的一個門派,桑庾面對的,遠遠不止困難二字。但我相信,也知道,桑庾能做到,而且能做得很好。
“自打那次凌霄親自下山送飯之後,形勢便一發不可收拾,那小子像是有了盼頭一般,索性在山腰上搭了個茅草屋,日日翹首以待,脖子都伸長了一截兒,就盼着每日凌霄下山給他送飯吃,凌霄也不知是開了竅還是怎麼的,竟還真的日日下山給他送吃的。本掌門人看時機也差不多了,便喚了凌霄到面前,金口一開,準了那小子入我瓊鸞派。對了,按輩分算,那小子還得叫你一聲師姐呢”
我適時接口道:“那敢情好,你尊口一開,我在瓊鸞派的地位一下子高了一個臺階真是天大的喜事”見我成心拿話嗆他,桑庾也不氣,搖頭晃腦地繼續道:“這次我下山,便是將派中一干事務皆託付給了凌霄,凌霄雖是個女子,但在派中一向很有聲望,深得師弟師妹們的敬重,她做事也利落,讓人放心。我就想啊,要是哪天我想退隱江湖了,將瓊鸞派交給她,還是能放下心來的。”說着,他還自我肯定般的點了點頭。
我道:“你這混小子,掌門當了沒幾天就想着退隱江湖?振興瓊鸞派是你與生俱來的責任,你責無旁貸,不要想着以後能將瓊鸞派託付給誰,只要你在一日,就要爲它打算,莫忘了,他是你父親畢生的心血”
沒想到我突然變得這麼嚴肅,桑庾愣了愣,低下頭悶聲道:“我不過是說句玩笑話罷了,哪知你竟當真了……我又怎會不知它是我父親的心血呢……”桑庾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看他落寞的側臉,我開始覺得自己方纔話說得太重了,正滿心自責,想着如何寬慰他,哪知這廝突然猛地擡起頭來,笑着道:“就知道美人兒師妹關心我,怎麼樣,要不這次索性跟本掌門會瓊鸞峰去,做我瓊鸞派的掌門夫人?”
我被桑庾氣得險些嘔出一口血來這小子成心逗我玩兒呢還給我裝深沉真是越發出息了心中一氣,我擠出個笑臉,柔聲道:“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能入掌門人的眼其實小女子本該暗暗歡喜的,但無奈小女子早已心有所屬,所謂一女不可侍二夫,小女子即便心中再遺憾,也只能……如此了……”
我話雖說得千迴百轉,但語氣根本就是冷颼颼的透着風,桑庾被我的皮笑肉不笑滲得周身一抖,忙拱手道:“師妹息怒,師妹息怒,師兄一時玩笑,師妹切莫往心裡去啊”我扭過頭去不搭理他,他倒是不罷休,一直跟在我身邊碎碎念着什麼他如何如何不對,如何如何不該。
就這麼一路鬧着,一會兒工夫我們便回到了悅來客棧的後門。因爲有意繞道,這次我們並沒有再遇見那些乞丐。站在門外,止郡王上前叩了叩門,不一會兒,周掌櫃的聲音從內傳來:“誰啊?”止郡王答了一聲後,只聽吱呀一聲,周掌櫃將門閂取下,開了門來。
待我們一行人進門後,周掌櫃復又仔細的將門閂插好,回過身來一看,發現多了兩個陌生人,止郡王忙引薦到:“周掌櫃,這兩位是我們的舊友,未曾想今日出去竟巧遇到了。他們在岐川無落腳之地,是以我擅作主張的將他們帶了回來,不知周掌櫃可否讓他們在此借宿?”
師兄和桑庾隨即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向周掌櫃行了個禮,師兄道:“在下姓仲,名長逸,這是內弟桑庾,叨擾先生了,還請先生勿怪。”桑庾也跟着點了點頭。
周掌櫃擡起頭,認真端詳了師兄一番,良久之後,道:“出門在外,都不容易。二樓還有空房,你們自己挑吧。晚飯剛好,不嫌棄的話,一起過來吃吧。”說着,周掌櫃便回身朝客棧前廳去了,我們幾人相互看了看,便都跟了上去。
進了前廳,周夫人已將飯菜端在了桌上,如昨日一樣,仍是炒白菜和糙米饅頭。我本欲就近坐下,可桑庾卻攔住我道:“美……呃月、月姑娘,你來這裡坐”說着,便要將我往旁邊拉,我擡頭一看,正看到師兄身邊空着一個位置。
和師兄坐在一起也不錯,我想着,正要坐過去,卻又被人從旁邊拉住了,“月姐姐,來來來,別坐那邊,坐這邊”我一回頭,陵嫣正死命把我往後拉,而目的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止郡王身邊那個空着的位置。
不等我表態,桑庾率先急了,瞪着陵嫣便道:“你這醜八怪潑婦,怎麼什麼事都要跟我對着**莫不是瞧上我了要真是這樣,那我可真真是承受不起”聞言,陵嫣恨不能一蹦三尺高,瞪大眼睛怒道:“你這傻蛋說什麼呢我瞎了眼都不會瞧上你,你以爲你是誰啊說我瞧上你,我看是你瞧上本小姐了,又不好意思說,才故意和本小姐作對的吧快讓開本小姐對你沒興趣”說着,陵嫣緊緊攥住我的袖子,使勁兒將我往那邊扯。
桑庾哪裡肯吃虧,也抓了我另一邊袖子用力扯了起來,見狀,我心中一怒,斥道:“你們兩個沒完了是不是信不信我不讓你們吃晚飯”見我動了真氣,陵嫣嚇得一瑟縮,鬆開了我的袖子,我轉過臉瞪着桑庾緊捏我袖子的手,桑庾如用被刺到了一般,立刻撒開了手。
輕撫着被這二人抓皺了的袖子,我看看左邊這人,再看看右邊這人,用鼻子嗤了一聲,先對桑庾道:“哼,好大的出息啊,所謂頂天立地的男子,原來竟是好同小姑娘鬥氣的孩子”桑庾被我訓的似乎有些不服,卻還是偏過了臉去。
見桑庾吃癟,陵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猛地轉過頭去看向她,道:“真沒見過誰家的大小姐,如此‘狂放灑脫’,我今兒真是開了眼界了”聽出我話中的諷刺之意,陵嫣癟了癟嘴,低下了頭。
見二人都消停了,我也懶得再搭理他們,索性讓他們好好反省一下好了,不管他們怎麼樣,我肚子可是餓了,沒空跟他們磨蹭。轉了個身,我看了看師兄身邊的空座位,又看了看止郡王身邊的空座位,腦袋一揚,悠哉悠哉的朝容成聿身邊走去,二話不說,穩穩當當的便坐下了。
見我坐下了,桑庾和陵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頗爲默契的同時腦袋一偏,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桑庾坐在了師兄身邊,陵嫣則坐在了止郡王身邊。
“你這丫頭,果然還是月姑娘才鎮得住。”止郡王一邊給陵嫣遞碗筷,一邊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地道,陵嫣接下碗筷,狠狠瞪了桑庾一眼,又小心看了看我,見我不做聲,便乖乖坐正了,拿起個糙米饅頭,小口吃了起來。
看了看陵嫣,又看了看桑庾,我生氣之餘又忍不住暗暗覺得好笑,正出着神,眼前突然冒出個糙米饅頭。我轉頭一看,正看到容成聿用那隻漂亮的左手拿了只糙米饅頭,遞到我面前。
心裡一熱,我伸出右手接下饅頭,對他微微一笑,容成聿也回了我一個淡淡的笑,便拿起筷子吃飯了。我將饅頭換到左手,用右手拿起筷子,夾了一點炒白菜放入碗中。看着碗裡的炒白菜,我只覺得飢腸轆轆,食慾大振,絲毫沒有預想中的因受驚而失了食慾。
尹月,是不是可以理解爲,你又堅強了一些?
暗笑着搖了搖頭,少臭美了,陵嫣不也一樣吃得很香?瞥了一眼大快朵頤的陵嫣,我不自覺的露出微笑,夾起碗中的炒白菜,就這糙米饅頭吃下去,唔,真香。
許是大家都餓了,席間並沒有人說話,看我們吃得這麼香,周夫人高興的合不攏嘴。待衆人都吃過飯後,我站起身,幫周夫人收拾碗筷,陵嫣見狀也想幫忙,我擔心這丫頭摔了周掌櫃和周夫人的寶貝碟子,便好言好語,好說歹說了一通,總算是哄着她回房休息去了。
回伙房洗碗筷的時候,周夫人總是時不時的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被她看得心裡一陣慌,最終還是問道:“周夫人,你可是有什麼想問我的?直接問就好了,不必跟我客氣。”
周夫人果然是有話要說,本來她還強說沒事,後來,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她才帶了些赧然地道:“倒也沒什麼,是老婆子我多事了,這麼久沒見過人,好容易見到這麼多,便忍不住凡事都想問問……是這樣的,今日和你們一道回來的那位公子……”“逸公子?還是桑公子?”見周夫人停下話,我問道。
“是那位逸公子。老婆子想問問小月姑娘你……同那位公子……是不是……”周夫人又停下了。“是不是什麼?”我揚了揚眉毛,疑惑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