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煙花不是它本身有多麼的炫目燦爛,而是有一個你想要陪在他身邊的人一起看,那樣的煙花纔是最美的,儘管眼前的煙花它算不上煙花。小起火發出的呲呲聲迴盪在耳邊,一大羣人中也只有閆寶書和陸向北只坐在門口觀看的,說來老天爺也真是賞了個臉,這前腳放完小起火和地出溜,後腳天空中就開始飄飄灑灑的落下了雪花。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無論是城裡還是農村,能夠娛樂的項目實在是太少了,出了這正月十五,這個年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過去了。孩子們得到了伙食上的小小改善,條件好的人家也都給孩子們添了件新衣裳,而條件不好的,父母也都在竭盡全力的爲孩子們搞出那麼一兩樣稀奇的玩應,全當這新年的禮物了。
十五一過,陸建海家的日子又恢復了平常時的模樣,天亮了一大家的男人就要幹活,女人們洗洗涮涮張羅早飯中飯晚飯,日出勞作,日落而歸。閆寶書的腳傷差不多好全乎了,由於陸向北看的太緊,他每天醒來除了要幫陸家乾點活之外,大多時間都是跟偏廈子裡陪着陸向北,一邊還要教靜兒學勾花。
眼瞅着廠礦大院就要開工了,陸建軍身爲煤質科的官兒,怎麼說也要趕在工人們回到場子之前趕回去。不過這陸向北的腿傷卻成了一個大問題,陸向北的腿已經結咖,但由於不能夠沾水,他有時會覺着癢的難受,這種情況大都是發生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於是負責抓癢這項工作就落到了閆寶書的頭上。
這天夜裡,閆寶書從外頭洗臉洗腳回來的時候端了一盆溫水進來,擰了毛巾之後拽過陸向北開始他擦褪擦身子。陸向北對此尤爲的享受,“哎媽呀,舒坦。”
閆寶書忍俊不禁道:“舒坦吧。”
“嗯,可舒坦了,這也就是你吧,換二個人都不願意這麼幫我。”陸向北歪着腦袋回頭看閆寶書,笑道:“就說這陸向南,還是我三哥呢,自打我這腿傷了以後,他來過這屋幾回,這事兒我算是記下了。”
閆寶書哈哈大笑,“你快拉倒吧,向南哥還不夠想着你,前兒晚上特意給你弄了兩包煙過來,說是怕你小子憋壞了。”
陸向北嘆了口氣,“別人家探病都是送點水果啊之類有益身體健康的,他可倒好,送我兩包大生產算怎麼回事兒啊。”
“額……”閆寶書哭笑不得的說:“那我怎麼瞅着那會兒,你比誰都高興啊,撕開煙盒就叼嘴上一根,還說什麼向南哥好之類的話了呢。”
陸向北慚愧的撓了撓頭,“我這不是閒的慌嗎,隨便拉個人磕磣磕磣。”
閆寶書笑道:“我瞭解。”閆寶書擦完了陸向北受傷的這條腿,隨即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轉過來,我給你擦擦脖子,再不擦啊,我都怕你這脖子上掛滿了黑皴。”
“有那麼嚴重嗎。”陸向北轉過身,劈腿拉跨的面對着閆寶書,在閆寶書仔細給他擦脖子的時候,陸向北想了想說:“再有個兩三天咱就回去了,你說着顧軍還跟着咱們不?”
“嗯啊,他昨兒來的時候就說了,走的時候還跟咱們一起。”
陸向北嘆了口氣,嚴肅道:“你說着顧軍可咋整呢,身爲兄弟好朋友,我又不能不擔心他的出路,你說我回去之後跟我爸爸商量商量,讓他託人幫顧軍跟廠子裡找份兒工咋樣?”
“可以啊,不過這也要看顧軍願不願意啊。”
陸向北嘶了一聲,“其實我都明白,顧軍這小子自尊心比誰都強,你說他會不會埋怨我多管閒事啊?”
“開玩笑呢吧。”閆寶書擡手揉了揉陸向北的腦袋,“顧軍沒那麼不識好歹,你這是多爲他考慮啊,換別人誰管他啊,不過這件事你還是先問問他的意見吧,如果他同意了呢,你就去跟你爸說,相反就算了。”
陸向北詫異道:“他不願意他想幹啥?這麼混下去?還是打算走他哥的老路?不管咋說,他要跟他哥學,那我頭一個就不同意,除非他不想跟我當朋友了。”
閆寶書心裡咯噔一聲,面色依舊是笑嘻嘻的說:“這話說的嚴重了啊。”
“咋就嚴重了,前車之鑑還不吸取教訓,別忘了,他哥還跟裡頭待着呢。”
閆寶書覺着陸向北的擔憂也不是不無道理的,可是……閆寶書也不知該如何繼續把這個話題說下去了,連忙岔開話題說,“好了,擦完了,滾被窩裡睡覺去吧。”
陸向北笑嘻嘻的說:“你不睡啊,還要幹啥去?”
“我能幹啥,倒水,瞅瞅這一盆子黑湯子,你真是要埋汰死了。”
陸向北撅着嘴辯解道:“我這不是受傷了嗎,沒有自主能力了。”
“好好好,啥都是你說的,等你傷好了,可別再讓我伺候你了,祖宗。”
閆寶書出門倒水,門外是漆黑一片,他把盆子裡的水潑到了地面上。閆寶書沒有急着回屋,而是靠着牆點燃了一根菸。陸向北已經把話說的這麼明確了,這往後他和顧軍要做起事來必須要更加小心謹慎,被外人發現了可以跑可以逃,可要是讓陸向北知道了,結果可想而知了。
“寶書,閆寶書……”
屋裡傳來了陸向北的吆喝聲,閆寶書連忙掐了滅了半截煙進了屋,“陸向北,你知道現在是幾點鐘嗎,你這麼吆喝小心把咱爺給吵醒了。”
陸向北着急忙慌的說:“我不是看你好半天沒進來嗎,關心則亂懂嗎你。”
“懂,我當然懂了。”閆寶書甩了腳上的棉鞋上炕,兩隻腳丫子冰涼且泛着白,閆寶書掀開褥子把腳丫子放在了炕頭的位置上取暖,“陸向北,你不覺着你看我看的有點太緊了嗎。”
陸向北坐起身,笑道:“這裡是啥地方啊,不看着你容易出事兒,等回了家啊,你想幹啥就幹啥。”說着,陸向北衝閆寶書招了招手,“你這樣捂腳不行,炕頭那老熱容易燙壞了,你把腳伸過來,我給你捂着。”
閆寶書也覺着炕頭有點燙,便按照陸向北說的把腳伸了過去。被窩裡陸向北只穿了一條褲衩,沒有受傷的腿往閆寶書的腳丫子上一壓,咧着嘴說:“我操,你這腳丫子要冰死人啊。”
閆寶書笑嘻嘻的說:“涼快吧。”
“涼快個屁。”陸向北笑着躺了下去,隨後朝身邊的枕頭拍了一下,“躺下吧,還坐着幹啥。”
閆寶書伸手拉了燈繩,躺下之後就聽陸向北說:“回去之後你是不是得去文工團報道了?”
“嗯,回去就找佟團長去。”
陸向北雙手墊在腦後,“嗯,我打算回去以後也該做打算了,我想去當兵。”
“嗯,我知道,當兵一直是你的夢想。”
“夢想?算不上,我就是單純想要當兵。”
“嗯,那就去當兵。”
陸向北偏過頭,黑暗中看着閆寶書的輪廓說:“你咋這麼冷淡呢,我走了你不想我啊?”
閆寶書笑道:“你咋就知道你一定會被分到很遠的地方呢?沒準就跟家門口呢。”
“那不可能,最近也得是遼寧了。”
“遼寧嗎?那也不是很遠啊,我可以常去看你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的話我們可以拉鉤。”
“好啊,來拉鉤。”
閆寶書不過是順口那麼一說,結果陸向北竟然當真了。閆寶書調侃道:“你都多大人了,還真要跟我拉鉤啊。”
“我這人就這麼認真,快點的,如果你不肯拉鉤,那一定就是說假話騙我的。”
“好好好,拉鉤。”
黑暗中,兩個人的小手指鉤在一起,只聽陸向北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閆寶書憋着笑,“拉鉤上吊一百年都不變。”
約定結下了,兩個人的手指卻沒有分開,隨後又閒聊了一會兒,兩個人便沉沉的睡了過去。三天之後,閆寶書扶着一瘸一拐的陸向北上了馬大爺的馬車,陸老爺子因爲捨不得孫子,被陸建海和兒媳婦攙扶到了村口,送行的人當中,閆寶書只留意了靜兒一個,這丫頭眼中充滿了不捨,但倔強的她卻不想表露出分毫。
年紀小就是年紀小,越是不想表現,卻越容易露出破綻。閆寶書在馬車行駛之際,偷偷衝靜兒丫頭笑了笑,這不僅僅是一個告別的微笑,更是一個暗示一個囑託,因爲在臨走之前,他曾和靜兒秘密會談過一次,閆寶書告訴她,別偷懶,有時間就多勾幾針,到時候顧軍回讓人回來取的,至於賣了成品的錢,閆寶書也會一分不差的託人帶給她。
顧軍這一次的離開也有所不同,這回不再是一個人嬲俏的跑到城裡,而是顧家的人都來送他了。顧家的親戚不多,來送他的人也就那麼四五個人,不過這已經比上一次好多了,這讓顧軍也清楚的瞭解到,在這個世界上也有人同樣關心記掛着外出的他。
回城裡是早上出發的,還是按照來時候的路返回,等到了城裡,差不多天都快黑了。馬車經過城市化分線的鐵路旁時,閆寶書跳下了馬車,和一衆人道別後往鐵道西而去。他這一走也有個十天半拉月的,也不知道他走的這段時間裡,家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寶龍是否還聽話,玉芳玉香有沒有好好讀書,閆玉芬的心情如何,閆寶福的工作是否還順利,金桂琴的身體還好嗎!
閆寶書帶着一些列的問題跨進了家門,這個家還是老樣子,破舊不堪,但卻別閆永貴還活着的時候充滿了家的味道,不在是那麼死氣沉沉的。
“媽,我回來了。”閆寶書跨過門檻就高興的喊了出來。
外屋地裡坐着的人正是金桂琴,見到自己的兒子回來了,她笑成了一朵花,瞬間年輕了不少,“你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啊,媽都要去找你了。”
“媽,我沒事兒的,陸伯伯和陸小叔他們對我都很好。”閆寶書並不打算把自己腳受傷的事情告訴他們。
“媽,是寶書回來了吧?”閆寶福推開屋門走了出來,見到了弟弟他比任何人都要高興,衝過來仔細打量着閆寶書說:“好像沒瘦嗎。”
閆寶書笑道,“是沒瘦,哎……哥,我看你好像胖了啊。”
“咱哥可不是胖了嗎。”玉香從門口探出腦袋,偷笑道:“咱們要有嫂子了。”
“啊?真的假的?”閆寶書驚喜不已,“哥,你要成親了?哪家的姑娘啊?是那個王姑娘嗎?”
閆寶福臉上紅通通的,回過頭衝玉香假裝生氣的一瞪眼,隨後回過頭笑着和閆寶書說:“啊,是她。”
閆寶書興奮道:“談完了?家長加過了嗎?還有,他爸媽啥意見,和咱媽會談沒?”
金桂琴一旁打趣道:“你問這麼多問題,你哥哪裡回答的過來。”金桂琴拉着閆寶書往屋裡走,進屋時,閆寶書看到了閆玉芬,她正坐在炕上縫被面,“寶書回來了。”
“姐,我回來了。”
“回來好啊,你哥馬上就要成親了,那姑娘還不錯看呢。”
閆寶書和金桂琴坐在炕上,“媽,咋回事你倒是快說啊。”
金桂琴嘆了口氣,“要說這姑娘啊,真是個好姑娘,人長的眉清目秀的,心眼也好。你說她家啥條件,咱家啥條件,可人家就是不嫌咱家窮,死活都要嫁給你哥。”金桂琴一說到這兒眼淚就下來了,“咱家窮,要說這門親事吧,姑娘的父母不贊成咱都明白,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兒啊。”
閆寶書點點頭,“是王姑娘執意要嫁給我哥的嗎?”
“嗯,她非要嫁,你哥又非他不娶,最後那姑娘鬧的家裡人沒辦法了,就託人打聽了你哥這個人,也幸虧你哥爲人老實,也沒那些個花花腸子,人家或許看你哥人品不差,最終是勉強就同意了的。”
閆寶書並不覺着意外,戀愛中的男女奮不顧身的事兒多了,但這裡面問題也不少。結婚時候連點像樣的彩禮都拿不出來,男方說不定在女方家回沒有地位,除此之外呢,這份兒感情能維持多久?沒有父母祝福的婚姻,多半都是勞燕分飛收場的。閆寶書想到了問題種種,但這些都是沒辦法說出口的,人家都在高興的興頭上,自己卻是一盆涼水潑下去了,不合適。
儘管事情已經定下無法改變了,但閆寶書還是要提醒閆寶福一句,“哥,王姑娘這麼不顧一切的跟了你,你可得對人家負責;將來你若是發達了,你也不能夠忘記今天。糟糠之妻不可拋,你明白嗎?”
閆寶書這一番話把一屋子的人都給說愣了,金桂琴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寶書啊,這媽可得批評你一句了,你是當弟弟的,咋能這麼說你哥呢。”
閆寶書覺着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涉及年齡,雖說他相信閆寶福的爲人,但這個預防針還是要提前打,就算不起作用,他也要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多少男人是在窮的時候拐跑了別人家的好姑娘,奮鬥了半輩子,照顧丈夫孩子半輩子,臨人老珠黃了,卻慘遭拋棄的。男人有錢就學壞,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閆寶書見金桂琴臉色不善,自己也沒退縮,繼續和閆寶福說:“哥,你和王姑娘有過海誓山盟嗎?”
閆寶福一愣,緊接着臉上就紅了,“嗯,有過。”
閆寶書微笑道:“嗯,你記住你和她說過的話就好。”
金桂琴嘖了一聲,“寶書,你這話說的媽聽着咋這麼彆扭呢。”
閆寶書轉過頭,嚴肅道:“媽,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兒,您和我爸不是我們這一代人,這將來我哥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麼窮的,人家王姑娘不嫌他,那是他佔了人品敦厚的好處,所以我希望我哥能一直這樣下去,難道有錯?”說完,閆寶書起身拉着閆寶福去了小屋,一進門閆寶書就開始道歉,“哥,你是不是也覺着我有點小題大做,或者是過分了?明明你是我哥,結果我卻……。”
閆寶福笑了笑,“咋可能,哥知道你是爲了我好。”
閆寶書走過去,抱住閆寶福用力的拍着他的後背說:“哥,我希望你和王姑娘能好好的過日子,將來有了孩子,也就是我的小侄子小侄女,我希望你們一家三口四口五口可以生活的非常好,因爲你娶了一個好老婆,所以你一定要做過好丈夫,好爸爸。”
閆寶福應聲道:“嗯,哥答應你,一定會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