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是不可能讓你們在這打工的了,員工餐倒是可以讓你們試試,想吃什麼自己打~!”
“哇——!姐你們平時吃得還挺豐盛!”
“因爲大家都來自五湖四海嘛,各個口味的菜都有一點,咱們伙食還算不錯的,隨便吃!”
方爲三人在晨曦咖啡屋裡一直待到了中午,然後順利地蹭上了他們的員工餐。
打菜的地方在後廚,吃飯的地方在員工休息室。
店裡請了專門做飯的阿姨,早中晚餐都是免費供應的,全店員工有十二人,中午這會兒基本都是輪班吃飯,等到了下午兩三點鐘之後,客人沒那麼多了,就可以輪班休息一會兒。
方爲采苓知意三人拿着不鏽鋼餐盤,跟着徐采薇一起來後廚打餐。
阿姨炒好的菜都放在一格格的不鏽鋼餐具裡,有紅燒肉、有滷雞腿、有辣椒炒肉、有蒜蓉西蘭花、有番茄炒蛋、有小白菜等八個菜可以選,然後一旁的大鍋裡還有一鍋湯,飯菜都是自己打的,想吃多少吃多少,但不能浪費。
像在滬海這樣的大城市,絕大部分企業都是不包吃住的,店裡的服務生們基本都是從農村出來的,初來乍到,在大城市裡兩眼一抹黑,當初選擇在晨曦打工的理由也很簡單,就因爲這裡包吃包住。
哪怕工資不算特別高,老闆的工作要求也嚴厲,但大家對這樣的待遇都已經很滿意了。
“嘿嘿,姐,我原本以爲你們早餐午餐晚餐都是吃店裡的那些小蛋糕、三明治呢!”
“哪有這樣的呀,不過白天沒賣完的話,晚上一般會留着咱們自己當宵夜,其實吃多了也膩,肯定不如飯菜頂肚子呀。”
四人打好飯餐,來到員工休息室裡吃飯,這裡有一張大飯桌,這會兒有三四個員工正在吃飯,其他員工還在外面招待客人。
“采薇姐——”
徐采薇雖然年紀不比他們大多少,有些員工甚至比她還大,但她在店裡待得時間久,又是主管,大家基本都親暱地叫她一聲采薇姐。
徐采薇的辦事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跟大家的關係也處的非常好,平時也都沒少受她照顧呢。
“他們是我弟弟妹妹,我帶他們來一起吃個飯。”徐采薇笑着簡單介紹一下。
“采薇姐的弟弟妹妹都長得好好看!帥哥美女啊!來來這邊坐……”衆人也是很熱情。
小婉也在,擰開一瓶老乾媽來,招呼着方爲采苓知意他們一起吃。
“你們也來試一下我們家的貽貝罐頭啊,我們那兒的特產。”
徐采薇拿出來兩罐貽貝罐頭,打開放到桌面,招呼大家一起吃。
“噢!是過完年那會兒采薇姐帶過來的那個罐頭嗎!很好吃的!”
“快嚐嚐吧,晚了可就沒了啊!”
衆人也不客氣,笑着擠上前來,一人夾上一筷子,然後讚不絕口。
陌生人多,柳知意就顯得比較拘謹一些,徐采苓就顯得興奮一些,她就喜歡人多熱鬧。
“姐,你們老闆平時不跟你們一塊兒吃飯嗎?”
“唔,有時候會,一般她都在外頭吃比較多。”
“你們老闆是什麼人呀?”
“滬海本地人呀,我們平時都叫她芸姐,人家好幾套房子呢,收租都收爽了,今年四十多了。”
“那、那不是應該叫阿姨嗎,滬上阿姨……!”采苓壓低聲音道。
“笨吶,哪有叫人家阿姨的,得叫姐,叫阿姨的話,芸姐聽了會黑臉的。”徐采薇笑道。
“那你們老闆人怎麼樣呀?”
“平時比較嚴厲,但人還好吧,像咱們店裡的工資跟同行業的比也不差,而且還包吃包住,過年過節發個小紅包什麼的,她比較喜歡勤快的人,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要有眼力見’,有能力又勤快的話,她還是很給機會的。”
方爲聽聞也笑了笑道:“那不正好,她唱黑臉,采薇姐你唱紅臉,雙管齊下,治店有方啊。”
“嘿嘿,沒辦法呀,我又不是老闆,我總不能天天也黑着臉吧,那不是自找難受嘛。”
“采薇姐現在也很有管理經驗了噢!”
“還有很多得慢慢學呢~來,知意,試一下這個辣椒醬,特別下飯!”
“嗯嗯!”
柳知意拿小勺子舀了一點辣椒醬拌拌飯,她還是很能吃辣的,一邊吃着飯,一邊安安靜靜地聽他們說話。
“姐,那你們宿舍在哪裡?”
“店後面那個小區,三房一廳或者四房一廳的,都是我們老闆自己家的房子,大家一起合租,環境還行吧,等下了班我可以帶你們去看看呀。”
“我們一會兒要去知意家看!”
“知意家在哪呀?”
“裕華小區。”
“噢!那也不遠,走幾百米就到了。”
“姐,你什麼時候下班呀?”
“一般晚上九點半吧,打掃一下衛生什麼的,十點鐘就能走了。”
“啊,好晚,到時候我們可能要跟文老師回去了……”
“肯定啦,你們要等我下班那也太晚了,我也不放心你們這麼晚回去,晚了地鐵都沒得坐了,等我休息的時候,再找時間一起玩就好啦。”
“那姐什麼時候休息?”
“每個月有四天假調休,唔,下週二我可以休一天。”
“好!”
閒聊着,午飯也吃飽了,四人端着餐盤自己去洗乾淨,放回到後廚的消毒櫃裡。
徐采薇下午和晚上都還要工作,方爲四人便也不多在店裡打擾她了。
“姐,那我們先走咯!等你休息的時候再來找你玩兒!”
“別光顧着玩兒,好好給你們文老師工作!”
“嗯嗯,知道了!我們走啦!”
“采薇姐拜拜~!”
“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好啦~!”
方爲四人離開了咖啡店,徐采薇也回到店裡繼續上班了。
來姐姐上班的地方打了個卡,徐采苓也是心滿意足了,到時候回家就有得跟老爸老媽彙報了。
家裡現在的經濟情況確實變好了,但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咖啡店,一直都是徐采薇的夢想,現在不用分心顧家裡的事,她也可以更全身心地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了。
“我、我有一種預感!”
現在人少了,安安靜靜的柳知意也話多了起來。
“咦?知意什麼預感?”
“我覺得采薇姐以後肯定能開很多家咖啡店,就是那種全國連鎖的,然後又很出名的!”
“怎麼說?”
“就是感覺采薇姐很厲害呀……”
“是吧!你也覺得!我也覺得我姐很厲害!”
聽到知意誇,采苓如有榮焉般地挺起小胸脯來,然後又肘了肘一旁的方爲:“你覺得呢?”
“我也是這麼想的。”
“哼哼,我就說嘛。”
得到方爲的回覆,徐采苓更是確信自己的判斷了。
采苓知道,別看自己嘴上整天吐槽着姐姐是個笨蛋,缺點比自己只多不少,但其實心底裡,還是覺得姐姐很厲害的,畢竟這可是跟自己一脈同源的親姐姐呀!
姐妹倆性格或許不太一樣,但對於某些事上的倔強和執着,簡直是如出一轍的。
看到姐姐這麼厲害,采苓也悠悠地嘆了口氣,有些惆悵道:
“文老師很厲害,知意也很厲害,方爲也……勉強算是有點厲害……就我不厲害,哎。”
“……不是,你先等等,爲什麼說到我的時候,就要用‘勉強’‘算是’‘有點’這樣的形容詞?”
方爲不服。
柳知意噗呲一笑,安慰采苓道:“采苓你也很厲害啊!你可是打破我們市雙記錄的雙冠軍誒!我有一種預感!你以後一定也會成爲大明星運動員!”
“嗚嗚,知意你的預感真的好貼心,我愛聽!”
徐采苓撲上來給知意一個熊抱,然後又肘了方爲一下:“那你呢?”
“……我也是這麼想的。”
“你能不能有點新意!!”
“我真是這麼想的啊!”
“哼,信你一次。”
少女們的心思總是那麼單純,年少時覺得想去的的地方就一定能去到,想見的人就一定能見到,想實現的夢想就一定能實現。
聽着她們的話,方爲也有些感慨,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被磨平了棱角呢……
以前總說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但是這一次,他跟她們一樣,選擇了相信!
不然豈不妄爲青春重來一遭?
閒聊着慢走,不知不覺來到了裕華小區。
站在小區門口,柳知意纔想起來給陳大伯說自己想回去看看的事,於是趕緊拿出手機來,找到從家裡通訊錄抄寫的電話號碼撥打了出去。
嘟嘟幾聲後,電話那頭被接通了。
“喂?”
“喂……是、是陳永平大伯嗎?”
“我是,你是……?”
“那個……我是柳知意,我跟阿公拿了陳大伯你的電話,我現在在滬海,想回家看看,不知道家裡的房子現在還有人租着嘛……”
“噢!你是阿綸的閨女,知意對吧!陳伯記得!”
“嗯嗯,是我……”
“你自己來滬海了嗎?柳叔他也來了嗎?怎麼沒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們呀。”
“阿公他還在村裡,我跟同學一起來的……”
“好好,知意想去看看房子是吧,沒問題的,本來就是你家嘛,想看就回來看就是,正好租戶前幾天退了租,我正在房子裡打掃衛生呢,你現在在哪裡呀,要不要陳伯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就在小區門口……”
“噢!好好,那你上來吧,我在屋裡搞衛生呢,你們家裡的門鎖也沒換,你直接進來就行。”
“嗯嗯,麻煩陳伯伯了。”
“鄉里鄉親的,在外相互幫襯,這有什麼的,快上來吧。”
“好。”
柳知意鬆了口氣,掛斷了電話,果然她這個性格的人,還是用短信或者QQ的方式溝通最適合了,不然一打電話就容易緊張。
放下電話,才發現方爲和徐采苓湊在身邊,腦袋貼着腦袋一起在偷聽呢。
不用她複述一遍,方爲和采苓便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
“正好陳伯也在,那我們直接上去吧!知意,往哪邊走?”
“這邊——”
裕華小區是開放式的小區,與外界沒有什麼圍牆相隔,居民可以自由的出入。
小區是九四年那會兒建好的,柳知意一家是九五年搬進來住,在此之前,一家人也都是在外面租房子住。
那時候她才七八歲,很多細節記不太清了,不過記得搬家那天很熱鬧,老爸特地接了在老家的爺爺奶奶一起過來,然後還請了好多同事和在滬海的同鄉好友,一起在家裡簡單擺了個席。
時間一晃,已是八年過去了,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當年新建成不久的小區,如今也是變了模樣。
門口的水果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小超市;
她記得這裡有棵榕樹的,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砍掉了,在這個位置上安裝了一個告示欄;
也有很多是沒變的,比如這家理髮店,從記憶裡來就一直有,現在也還在,小學時那會兒,她也是留着齊肩短髮,那時候每次就是來這家店裡理髮。
店裡的顧客也基本都是小區的居民,老闆也是外地人,一家子住這兒,他們的閨女跟她還是小學同學呢。
柳知意記得他家閨女的名字,叫楊靜舒,算是小學時和她玩得比較好的同學了,彼此也有過一段一起上學放學的日子,只是到了三年級之後,彼此的性格不同漸漸顯示了出來,就沒有以前那麼要好了。
店裡這會兒沒客人,老闆坐在店門前的小板凳上抽菸,見到陌生的三人走進小區,他擡頭好奇地看了幾眼。
最後目光落在柳知意的身上,感覺很是眼熟。
“咦……你是,小柳?”
“……”
柳知意本想裝作沒看到的,畢竟她實在不擅長跟人寒暄打交道,見老闆認出了她,她便也停下腳步,跟老闆打了個招呼。
“楊叔。”
“還真是小柳啊!”
老闆有些驚訝,笑呵呵地走了過來,有些不可思議的樣子。
“都成漂亮大姑娘啦!我一開始還沒認出來呢!小柳現在是回老家那邊讀書了嗎?”
“嗯嗯!然後剛好回來看看……”
“好好,常回來看看也好,這要是再過些時候,楊叔都認不出來你咯。暑假過完要上高中了吧?這是你同學嗎,回老家那邊還習慣吧?”
“嗯嗯,都挺好的……靜舒她也要上高中了吧?”
“嗐,她呀,讀書不認真,今年打算復讀一年呢,小舒這會兒也在屋裡呀,要不小柳一起進來坐坐?”
“哈哈,下次吧下次吧……”
寒暄閒聊一會兒,店裡來了客人,老闆便回去理髮了,三人這才繼續往前走。
“知意,不去見見老同學嘛?”采苓好奇道。
“唔……”
柳知意撓撓頭:“還、還是不見了,這麼久沒見,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感覺好尷尬的……”“咦,會這樣的嗎……”
社交恐怖分子的采苓不太懂。
方爲對這種感受就要懂得多了,倒不是說他像知意那麼內向,只是對漫長的人生來說,許多曾經的同學朋友走走散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尤其是分離的時間久了,各自都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再點開對方的聊天窗口時,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變成了朋友圈裡的點贊之交。
包括上輩子的他和采苓也是。
兩人度過相當融洽的童年時光,可在初中時漸行漸遠,最後他考上了三中,采苓則去了滬海跟姐姐一起打工,後來他也工作了,姐妹倆則一起開了家咖啡店。
每每過年過節回家時碰面,彼此也會寒暄交流:‘你們咖啡店的生意越做越好咯!’‘哈哈,還行吧,你也不差呀,都在滬海買車了,怎麼樣,有女朋友了沒!’‘沒呢,單身狗一隻。你呢?’‘嘿嘿,我心裡只有賺錢!’
如大人般的交流,卻再也沒有兒時的那種親近自然了。
漸漸的,隨着圈子的不同,這樣的交流也越來越少,偶爾他也會從朋友圈裡窺見到姐妹倆的咖啡店越做越好,他在底下留言一句‘恭喜呀,又開分店了’,她也回一句‘謝謝呀,記得常來捧場’,然後聊天便戛然而止。
一直到他意外離世的那一刻,采苓也都是單身,似乎除了工作就沒有別的令她上心了。
但每每方爲發朋友圈的時候,總也少不了她的點贊,卻從未見她主動跟他發起過聊天。
偶爾方爲也會去想,那個世界線裡的她,會放下工作參加他的葬禮嗎,她來時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可這樣的想象終究是沒有答案的。
“喂!”
一旁的嬌呼,打斷了方爲的思緒。
他回頭,身邊的少女正臉色古怪地看着他。
“你又在想些什麼鬼?”
“……在想你啊。”
“咦惹!!你不要說出這麼噁心的話好不好,肉麻死了!我、我不就在這兒嗎,還想、想我……”
徐采苓蹭地一下,俏臉通紅,沒好氣地給了他一腳。
“……不是,我說的想你,不是那種想你!”
“你別說了!我不聽!”
徐采苓捂着耳朵,又驚又喜又羞又惱又煩。
方爲:“??”
柳知意看看采苓,又看看方爲,突然有些臉色凝重……
……
小區雖然是九四年建成的,但這會兒依然顯得很新。
樓層普遍不算太高,外牆也都是很有時代特色的小瓷磚方塊,比起文素素在陸家嘴的濱江園豪宅來,這裡的生活氣息要更濃郁多了。
“我家就在這棟樓。”
“幾樓呀?”
“八樓,802房……”
一邊說着,柳知意一邊從兜兜裡拿出鑰匙來。
這一枚鑰匙跟她在老家的那串鑰匙放在一起,鑰匙扣是三年前那次她感冒發燒,方爲他們去探病,采苓送她的那個小兔子鑰匙扣,她一直用着呢。
然後鑰匙扣上的彩繩結,也是采苓送她的,采苓的鑰匙扣上也有個彩繩結,是她送采苓的。
初一那會兒班裡流行編織繩,她們都編了好多,除了相互送之外,其餘大半幾乎都送給方爲了。
還有文素素的那條彩繩貝殼手鍊呢!也是初一那年送她坐船時送的,文素素一直戴到現在。
摁下八樓,電梯門緩緩關上。
明明是回自己家,柳知意這會兒卻有些緊張起來,她小手緊緊地攥着鑰匙。
“當時搬家那會兒,是叔公過來幫忙搬的嗎?”方爲問道。
“嗯,阿公他也過來了,這邊是陳伯伯接應我們的,幫我們找了搬家公司,然後安排好送我們坐船,所以挺感激他的……”
說起這些的時候,已經恍若隔世了,但在少女的記憶裡,那天的情景卻依然記得清晰。
她幾乎是全程哭着離開了家,哭着坐上了船,在上船的那一刻還不願接受,哭着往回跑,然後被工作人員攔了下來,哭累了最後迷迷糊糊地在爺爺的懷裡睡着,醒來就已經到了沙陽村。
她沒有細說,但方爲也能想象得到她當時的心情。
一旁的采苓也安靜了下來,心疼地牽住了知意的手。
見他倆突然的沉默,柳知意反而噗呲一笑,釋懷道:“你們幹嘛呀,我現在都不想這些啦!”
這話別說方爲不信了,連採苓都將信將疑的。
很快,電梯上到八樓。
柳知意先走了出來,帶着方爲和采苓來到802的房門前。
看着熟悉的家門,她的心跳有些快,手指也忍不住有些發抖,試了兩次才把鑰匙插進去。
門沒有反鎖,鎖芯輕輕發出聲響。
門打開了。
入目是寬敞明亮的客廳。
熟悉的鞋櫃、熟悉的餐桌、熟悉的茶几、熟悉的沙發、熟悉的吊燈……
一箇中年男人正彎腰在拖地,看到他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柳知意似乎產生了錯覺,好似爸爸回來了,緊接着媽媽就會端着菜從廚房走出來,笑着喊她洗手吃飯一樣……
她的喉嚨哽咽了一下,清醒過來後,有些艱難地喊了一聲:“陳伯伯……”
中年男人回頭,拿着拖把,笑迎了上來。
“知意啊!長成漂亮大姑娘咯!你們是……”
“陳伯伯好,我們是東華村的,我叫方爲,她是采苓。”
“噢……”
見陳伯思索,方爲又補充了一句:“我爸是方先鋒!她爸是徐志遠!”
“噢噢!!原來是阿鋒和阿遠家的啊!你這一說我就知道了!”
“陳伯伯跟我爸他們也是同學嘛?”
“算是吧!呵呵,小時候在東華小學都一起上課的,柳叔也是我老師,不過我比你爸他們大兩屆,老早就出來滬海這邊了,平日裡也就過年纔回去,去你們村子少,你們這些後輩一時我都認不出了,不過你們說你們阿爸的名,我就知道了!”
“陳伯伯在搞衛生啊?”
“對啊,上任租客前幾天纔剛搬走,我這邊搞搞衛生,也得儘快把房子再租出去了。”
陳伯將目光看向一旁目光出神的柳知意,他也還記得三年前送她和柳叔一起去坐船時,這丫頭哇哇大哭得令人心疼呢。
三年不見,已經長成大姑娘了,這會兒倒是不再哭了。
物是人非總是令人唏噓,作爲成年人,陳伯很理解這種心情,也知道少女爲何特地要回來看看。
“知意啊,進屋裡看看吧,你三年沒回來,這些原有的東西,我也幫忙都保留着,也跟租客都說了,房子一定要保護好,每個月來收水電房租的時候,我都會特地上來查看一下,現在房租也漲了不少,我都給柳叔說了,等月底前把房子租出去,房租我再給柳叔打過去。”
“嗯嗯!辛苦陳伯伯了……”
“嗐,咱都自己人,不要說客氣話,當年要不是阿綸幫忙,我也沒法在滬海立足。”
“陳伯伯現在是在滬海當二手房東嗎?”方爲問道。
“對,幫人租租房子,賺點差價。不過阿綸這套房子,除了水電這些外,房租我是都給柳叔打過去了,也算是柳叔那邊的一個穩定收入吧,爺倆生活能過得去就行。”
“陳伯伯,太感謝你了。”
方爲和采苓也幫忙道謝,柳知意更是淺淺地鞠了下躬,一下把老實憨厚的陳伯嚇得手足無措起來。
“這有什麼謝不謝的,都順道幫個忙而已,可不要跟伯伯這麼客氣了!”
“陳伯伯,那個衛生一會兒我們來搞吧,你歇着就行!”
“嗯……那行!”
陳伯明白少年少女們的心思,便也點頭道:“那我就先去別處忙了,然後你們走的時候記得關門關窗就行。”
“嗯嗯,謝謝陳伯!”
“哎,又來!我先走了哈……對了,你們在滬海有住處沒?沒的話就先在這裡住,我晚些再找租客也行。”
“有的,我們有住處了。”
“那就行,有什麼事記得給伯伯打電話啊。”
“嗯嗯!”
陳伯下樓離開了,方爲和采苓拿起掃把拖把,幫忙開始搞起衛生來。
柳知意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我來吧,方爲你們去沙發坐就好了……”
“一起搞衛生呀~人多力量大!”
“……”
她沒有再拒絕了,洗了塊抹布,跟着方爲采苓一起,裡裡外外地打掃起衛生來。
期間,基本都是方爲和采苓在說話,柳知意安安靜靜的。
“知意怎麼啦,怎麼都不說話……”
“沒事,讓她自己靜靜。”
“好像不太對誒……”
“啊?”
等兩人好奇湊過來看她的時候,才發現少女竟不知何時,已經哭得梨花帶雨……
她就這樣無聲地哭着,一邊哭一邊擦着桌子椅子櫃檯。
等發現一旁眼神關切的方爲和采苓時,她才別過臉去,胡亂地用手背擦着臉上彷彿永遠擦不乾淨的淚痕……
“知意……”
采苓有些不知所措,放下手裡的拖把,上來前輕拍她的後背。
方爲也走了過來,明明是她在哭,可這一瞬,他竟也感覺心痛到不能呼吸。
他拿着紙巾,輕輕地給她擦掉眼角瘋狂噴涌的淚花,拿掉她手裡的抹布,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
“怎麼啦?”
“……”
聽着方爲和采苓的問話,柳知意沒有吭聲,只是哭。
沉默了好久,她才終於張口,明明一直都是無聲在哭,可此刻的聲音卻變得顫抖和沙啞:
“我想爸爸媽媽了……”
“我一回到家裡……到處都是爸爸媽媽的痕跡……不管我往哪看……往哪瞧……看到的都是他們的影子……”
“他們在沙發看電視……他們在廚房做飯……他們在洗手檯前漱口……他們在陽臺晾衣服……他們給我夾菜讓我多吃點……他們在家時家裡永遠都是乾淨的……他們給我背書包讓我記得早點回家……可是我回家了……他們卻不在家了……”
柳知意哭得更加洶涌了。
她用力地閉上眼睛,可那溫馨的一幕幕卻控制不住地涌上心頭。
“其實……其實我知道的……我不能這樣……他們也不想見到我哭……可我只要待在家裡……我就好想他們……我真的……好想他們……”
來滬海之前,柳知意想過很多回家時的場景,她覺得自己早已看開想通了,這次回家不會哭。
可真觸景生情時,僞裝成無堅不摧的她,還是脆弱到輕易的破防……
生老病死,是人類永遠無法迴避的命題,這是人類的軟肋,也是普世的常情。
看開了不代表就能放下,只是埋藏到了心底更深處的地方罷了。
方爲沒有安慰她,也沒有理由安慰她,他只是站在她身前,張開手臂將她輕輕抱住,他輕拍着她的後背,任由她肆意地伏在他的胸口大哭。
好一會兒,哭聲漸弱,少女吸了吸鼻子,紅着臉看着他胸口上已經被她哭溼了一大片的衣衫,終於是不哭了。
“還記得那晚中秋我們放天燈嘛?”
“嗯……”
“記得那時候你在天燈上寄託了什麼心願不?”
“嗯……”
“我想天燈一定把你的話帶到爸爸媽媽面前了,你今天回家裡來看,在家裡打掃衛生,他們肯定能知道的,你猜他們會想什麼?”
“想什麼呀……”
“肯定在想,哇,我們家知意長這麼大了,長這麼漂亮了,考上了最好的高中,還可以自己去那麼遠的地方,還能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
“真的嘛……”
“當然了。”
方爲伸出手指,刮掉她俏臉上最後一顆淚珠,然後拿過一旁的抹布來洗乾淨,放到她手裡。
“咱們繼續加油幹活兒吧!可別讓叔叔阿姨覺得我們在偷懶!我和采苓可是最積極的!”
“哈哈……”
柳知意噗呲一笑,她覺得自己又哭又笑的樣子肯定好醜!
“我、我也沒有偷懶!”
“繼續幹活~!”
明媚午後的光將屋子照得敞亮。
陽臺外落下了兩隻美麗的鳥兒,它們歪着腦袋好奇地往屋裡張望。
風兒吹來,又一起振翅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