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繇擡頭一看,剛剛進來的原來是自己新近召募的同鄉太史慈,不由沉聲說道:子義,諸將在此議事,你休得胡言亂語,還不趕緊出去!
太史慈捱了一通叱責,轉過身,憤憤地出了大帳,大聲喝道:誰敢隨某往江上一行!
他在大帳外邊喊三遍,卻無人應答,只聽到陣陣竊笑之聲。劉繇在帳中聽到,不由呵呵一笑,說道:這個子義乳臭未乾,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休要管他,咱們繼續計議。
太史慈在營中轉了一圈,見沒有人理他,只得悻悻然地走到江邊,瞧到江邊上停着十多條巡哨的小船,不由大喜,提了長槍,綽了弓箭,縱身一躍,便上了其中一艘小船。太史慈初到江南,對於水戰並不十分熟悉,這一躍之下,那船兒便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船上的水手本來正躺在船頭曬着太陽,被他這麼一晃,差點掉下江去,不覺大怒,扭過頭正要開罵,突然看到太史慈的裝束,知道是名校尉,只得捺住性子,拱手說道:將軍意欲何往,不知可有主公令箭?
太史慈不假思索地說道:要什麼令箭?你們沒看到江面之上,敵人來回穿梭嗎?還不快點駕船迎上前攔住他們!
這水手已經從剛纔的慌亂中緩過神來,上下打量太史慈,見他是個新面孔,不由輕視起來,心道,原來是個草包,咱們就這幾條小船,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這要迎上前去,不是送死嗎?
揚州原來也有一支水軍,只是久不操練,早就糜爛不堪了。劉繇接任揚州刺史以後,他的地盤本來就遭到袁術、嚴白虎、王朗等人的瓜分,他所能夠控制的也就只有丹陽、九江二郡,還隨時要面對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諸侯,哪裡還有餘力來養上一支水軍?如今,江南三郡更是已經落入劉欣的手裡,他早不指望短期能夠收回,他的重點首先還是自保。
太史慈見那個水手不吱聲,只是盯着他上下亂看,不禁惱怒起來,喝問道:你怎麼還不駕船?
那名水手懶得理他,重新慢悠悠地躺了下去,嘴裡喃喃地說道:沒有主公的令箭,誰敢開船,活得不耐煩了?
太史慈聞言大怒,擡起一腳將那名水手踹下江去,自己一手提着長槍,一手搖着船櫓,這艘小船便隨着波浪,一起一伏地向着江心劃去。
那名掉落江中的水手水性甚好,劃拉了兩下便爬上岸裡,只是天氣寒冷,他這一落水,着實凍得不輕,渾身打着冷顫,掙扎着向大營方向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喊道:不好啦,不好啦,有人奪船投敵去了……
早有人過來,將這名水手架了起來,拖進大帳。他面對着劉繇和一衆將領,當然不會說出太史慈在他面前所說的那些話,只說太史慈來到江邊,二話不說,將他踢落長江,奪船而去,不是投敵卻是去了哪裡?
劉繇用力一拍面前的几案,震怒道:好你個太史慈,劉某因爲同鄉的緣故,委你做個校尉,不過叱責了你一句,居然就棄劉某而去,真是個豎子!
薛禮拱手說道:主公息怒,不過一個小小的校尉而已,何必爲他動氣。他若不回來則罷,回來以後將他當衆斬首,以正軍法即是。
劉繇哼了一聲,說道:好,傳我的將令,只要見到太史慈,立即格殺勿論!
卻說太史慈搖着那條小船,行不多時,便被江面上巡哨的水軍艦隻發現,船上的旗手連番揮動手中的三角小旗,很快就有三艘快船向這邊包抄過來。
自古道,行船走馬三分命,尤其對那些不習水性的徐州百姓來說,搭乘民船過江實在是一件危險萬分的事情。因此,所有的民船都安排在白天渡江,不僅如此,白天,水軍所有的中小艦船都將負責在江面上巡哨,以防萬一有人落水,可以及時救援。太史慈的那條船雖小,但是他走的方向與衆不同,便顯得十分惹眼,因此沒多久便被發現了。
當先那條船上,黃蓋一手挽着盾牌,一手持了鋼鞭,厲聲喝問道:來者何人!
太史慈剛纔見到有船過來時,已經停下手中的櫓,暗暗操起弓箭,聽得黃蓋喝問,他也不答話,窺得真切,擡手便是一箭射去。
黃蓋突聽的弓弦響動,慌忙要舉盾牌去擋,但那一箭來勢迅猛,他倉促之間躲閃不及,只覺肩頭一陣劇痛,早着了一箭。這也是太史慈不習水戰,他這一箭本是奔着黃蓋的咽喉去的,只因江上風高浪急,船身起伏不定,這一箭卻是射偏了。饒是如此,太史慈這一箭的力量仍然十分驚人,帶着黃蓋向後退了兩步,撲通一聲翻下江去。船上的水軍士兵大驚失色,也顧不得太史慈那條小船,紛紛靠攏過來施救。
太史慈冷笑一聲,從箭壺中又抽出一支狼牙箭來,正待搭上弓去,忽聽得腦後嗖的一聲風響,他下意識地用手中的鐵胎弓一擋,嘭的一聲,一支利箭正中弓弦之上,弓弦應聲而斷。太史慈扭回頭一看,只見一艘大船乘風破浪直奔這邊犁了過來,不覺大駭。
他雖然不習水戰,但是水性卻極其精熟。眼見着來船十分迅速,如果被這艘大船撞翻,自己落入水中,而這艘船又繼續從江面上犁過的話,自己極有可能被船底吸住,到時候任你水性再好,也難逃一死。
太史慈慌忙拋了那張斷了弦的弓,拚命搖櫓,想要避開那艘大船。但那船來勢極快,根本不給他絲毫躲避的餘地,一下子便撞了上來,太史慈不及反應,已經掉落江中。
那船撞翻了太史慈的小船,並沒有如他所擔心的那樣從他頭頂犁過來,反而猛的一下便停住了,足見船上的水手操縱船隻的本領已經十分高超。
甘寧站在船頭,手挽複合強弓,沉聲喝道:撒網!
太史慈掉落江中,見敵船並沒有犁壓過來,心頭爲之一鬆。仗着水性精熟,太史慈一個猛子扎出去三丈開外,剛剛冒出頭來想要吸一口氣,便見一張大網鋪天蓋地落了下來。他再想躲閃已經來不及了,早被網個正着,大船上的士兵七手八腳,連拖帶拽將他弄上船去。
甘寧冷哼一聲,說道:綁了!
太史慈雖然英勇,怎奈冬天的江水徹骨奇寒,只這片刻的功夫,他已經凍得手腳麻木,哪裡還有力氣反抗,只得乖乖束手就擒,被人捆得如糉子相似。
那邊幾條快船也已經將黃蓋救起,送過大船這邊來。大船上有軍醫隨行,趕緊組織救治。太史慈這一箭力道甚大,而且所用的這枝狼牙箭上帶有倒鉤,但是黃蓋身上的棉甲裡面所用的並非普通的棉花,而是生絲,貼身的幾件衣服也都是絲綢織物,這些生絲、絲綢緊緊纏繞在狼牙箭上,大大減緩了那一箭的力道,而且輕易便能夠拔出來,受傷倒不算很嚴重,只是被刺骨的江水一激,黃蓋嘴脣青紫,臉色十分難看,接連喝下兩碗薑湯,才覺得好了一些。
黃蓋喘了一口氣,說道:甘將軍,那施放冷箭的小子可曾捉住?
甘寧見黃蓋能夠開口說話,知道他已經沒有大礙,不由放下心來,說道:公覆放心,咱們這麼多條船在,要是再叫那小子跑了,以後咱們也不用做人了。這裡沒有什麼事了,我這就讓人送你去江南,你且安心養傷便是。
黃蓋聽說太史慈已經被抓住了,兩眼迸出火來,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去教訓教訓他。
甘寧慌忙用力將他按住,勸道:公覆,主公有嚴令,不得虐待俘虜,你可不要一時衝動,萬一觸犯了軍紀,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再說了,那小子倒是條好漢,敢單人只船來擋我等的去路,倒令人有幾分敬佩。
黃蓋嘆息一聲,說道:黃某這一次算是丟人丟到家了,竟然在船上着了敵人一箭。敢問甘將軍打算如何處置他?
甘寧沉吟道:他若只是阻擋我船隊的行進,甘某倒是有心放他自去,可是他既然傷了將軍,甘某卻不好自作主張,還是差人將他送往襄陽,聽候主公發落吧。
劉繇最擔心的是太史慈此去會將他在江邊的佈防情況泄露出去,令劉欣的這些軍隊有機可乘,不過,等到黃昏時分,也沒有見到太史慈再次出現,而且江面上的船隻也越來越少了。在劉繇他們的眼裡,太史慈只是個年輕後生,並不覺得太史慈有多少本事,所以對太史慈也就不十分重視。只要那些水軍艦隻沒有靠岸,沒有侵犯他的疆界,劉繇也就不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卻說秦誼一路南下,雖然採取了拖延戰術,走走停停,不幾日也到了廣陵境內,卻見這裡滿目蕭條。他出身西涼軍中,燒殺搶掠慣了,看到這樣的情景,倒也不以爲意。不過,爲了瞭解笮融的虛實,他也費了一番力氣抓到幾個百姓,一問之下,才知道笮融早就不在廣陵了,這裡的百姓都已經逃到了長江邊上,正準備渡江南下,投奔吳郡的難民營去。
秦誼正在猶豫,是繼續前進還是先將這裡的情況彙報給劉備,卻見身後煙塵大起,原來是曹豹率領的接應人馬趕來了。
曹豹是做過幾天將軍的,也多次參加過陶謙組織的議事,聽說這個情況,立刻感覺到有些不對,連聲說道:不行,必須趕緊追上去,不能讓這些百姓都逃往江南,要想方設法留下他們!
秦誼雖然心中不大情願,但是有了曹豹這一萬生力軍相助,他倒踏實了許多。於是,二人合兵一處,揮師直奔江邊。又行了兩日,等他們來到江邊的時候,只看到遍地狼籍,最後一批百姓已經登上船隻,緩緩駛離江岸,他們也只有望江興嘆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