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

陸嫣說要參加新秀杯才藝比賽,寵女狂魔陸簡當然是一百個的支持,還給她買了一柄價格昂貴的吉他。

不過這柄吉他,陸嫣都還沒有來得及用,就被她那不省心的老爸拿去開創他掙錢事業——

街頭賣藝。

陸臻特意把賣藝地址選在了距離學校幾乎跨越半個城市的人民公園,避免被學校的同學們看到。

當陸臻還是個憂愁的青春期中二少年的時候,爲了把妹,曾經學過幾天吉他,也會彈一些簡單的曲子比如《小星星》。

樑庭毫不留情地吐槽他:“你想用這吉他賣藝賺錢,還不如直接將吉他賣了換錢,這吉他不便宜吧。”

他說着伸手來摸,陸臻一把打開了他的手:“賣什麼賣,這是嫣嫣的,我只是暫時借用一下。”

話音未落,陸嫣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陸臻王八蛋,把吉他還給我!!!”

陸臻連忙躲到樑庭身後:“哎,我只是借用!不會弄壞的!”

“纔怪,你根本不會彈吉他!”

“胡說,你又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

誰還能比你女兒更瞭解你嗎!

陸臻根本就是個五音不全的KTV殺手,陸嫣深深懷疑,她能擁有這麼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全是她媽的功勞。

陸臻撥弄琴絃,開始彈奏了:“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ABCDEFG...”

翻來覆去就這幾首兒歌,甚至他連字母歌都唱出來了...

人民公園的大爺大媽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都要皺起眉頭,捂着耳朵匆匆離開。

太難聽了,兒歌都能讓他唱出噪音的感覺。

陸臻特別挫敗。

夕陽下,陸嫣靠坐在陸臻的身側,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吉他盒,撇嘴道:“我就說吧,誰還能比我更瞭解你,你就是五音不全。”

陸臻一個爆慄敲陸嫣腦袋上,陸嫣捂着頭,滿臉委屈:“嗚。”

樑庭笑着說:“別歧視五音不全的人,五音不全的人就沒有資格熱愛音樂嗎。”

陸臻看着那空空的盒子,皺了眉頭,深感掙錢之困難。

沈括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靠雙手就能養活自己的?

陸嫣提議:“要不讓我來試試?”

“別了別了!”

“還是算了!”

“no!no!no!”

三位少年聯名反對,陸嫣唱歌的“車禍現場”可比陸臻慘烈的多啊!

初中的時候,她去舞臺上唱草蜢的《失戀陣線聯盟》,邊扭邊唱,結果硬是讓主持人打斷了把她送下舞臺,可見她唱得多麼天怒人怨。

陸臻那會兒無情地嘲笑過她,小丫頭雖然腦子不好使,也是有氣性的,生了好多天的氣,陸臻爲了讓妹妹開心,便帶她去遊樂場……這才發生了意外。

不過好在…人總算是找回來了。

“別看不起我呀,我會讓你們大跌眼鏡的。”

陸嫣說完,接過了陸臻手裡的吉他,撥了撥絃,吉他發出一串悅耳的旋律。

陸臻和樑庭同時用手捂住了耳朵,臉埋進膝蓋裡,省得待會兒丟臉。

陸嫣不滿地撇撇嘴,見只有秦皓一人微笑着支持她,索性說道:“秦皓叔叔,幫我打節奏。”

秦皓花兩塊錢買了個玩具手鼓,跟着陸嫣的旋律試了試,倒是一拍即合。

陸嫣開嗓了,清透的嗓音極有穿透力。

陸臻和樑庭同時放下捂耳朵的手,詫異地看向她。

居然不難聽,不,是非常好聽,超級無敵好聽!

陸嫣坐在石凳上,微微傾斜着身子,額前幾縷柔順的劉海落下來,覆着她漂亮的桃花眼。

她唱了一首《小寶貝》,那清甜的嗓音伴隨着朗朗上口的歌詞和悠揚的旋律,吸引了公園裡不少飯後消食的路人。

陸嫣邊彈邊笑,臉頰掛着兩顆甜美的小酒窩,靠在陸臻身邊,滿滿的溫情與幸福。

情緒是可以通過音樂傳染的,周圍觀衆也能夠感受到陸嫣用音樂傳遞出來的小幸福。

唱完這一首,周圍掌聲如雷,很多觀衆自覺地往吉他盒裡放了零錢。

陸臻不可置信,翻找陸嫣的衣兜:“你是不是帶隨身聽假唱了?”

“哪有!我自己唱的,你別瞧不起我。”

“這也...”

太好聽了吧!

陸嫣得意地笑了笑:“我都說了,你還不相信。”

那段時間,每天傍晚黃昏時分,人民公園都異常熱鬧,因爲聽說那裡有個唱歌特別好聽的女孩子。

那時候沒有抖音也沒有網絡小說,大家夥兒的娛樂方式還相對比較簡單,在公園裡聽陸嫣唱歌,也成了大家夥兒的一種精神享受。

上一世,陸嫣在直播平臺有自己的房間,每當她開直播唱歌的那晚,直播平臺的流量都會異軍突起,呈現一個峰值。

可見她人氣有多高。

公開演出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信手拈來的輕鬆,即便抱着一柄簡單的吉他,坐在公園石凳子上,沒有化妝也沒有美顏效果,她依舊那般光彩動人。

樑庭看了看甜美微笑的陸嫣,又望了望周圍那些癡迷的觀衆。

毫無疑問,男女老少各個年齡段的路人,都已經被她圈粉了。

娛樂圈裡唱歌好聽的人有很多,但是如陸嫣這般一顰一笑都帶了觀衆緣的...卻少之又少。

她彷彿天生就該吃這碗飯。

那段時間,陸嫣成了人民公園的小“網紅”,而沈括也是去醫院給父親拿藥的時候,經過公園,無意間聽見了她的聲音。

她在唱一首深情的情歌,嗓音淡淡的,吉他撥絃也格外溫柔——

“往後餘生,風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貧也是你...”

沈括從來不喜歡湊熱鬧,尤其是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但是他被她的聲音吸引了,擠進人羣中,望見了她。

她抱着吉他安靜地坐着,路燈柔和的燈光籠着她的臉龐,細密捲翹的眼睫毛宛若小刷子般,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她輕輕撥着弦,好乖好溫柔的樣子。

“想帶你去看晴空萬里,想大聲告訴你我爲你着迷,往事匆匆,你總會被感動,往後的餘生,我只要你。”

沈括的心忽然被什麼東西觸動了,巨大的波瀾掩藏他平靜的黑眸之下。

他從來沒有想過餘生應是什麼樣子,深陷泥沼之人,眼前只有家徒四壁的困窘,未來無限渺茫,更沒有希望,沒有光。

可那天以後,沈括心裡開始有了一束光——

是她笑起來的樣子。

陸臻轉頭,看到沈括站在人羣中,立刻坐不住了。

他拍了拍褲子,走到沈括面前,以高大的身形隔斷了沈括望向陸嫣的視線。

沈括無視了他,往左側挪了一步。

陸臻彷彿故意找茬似的,也跟着往左邊挪了一步,偏不讓他看到陸嫣。

沈括眼角微顫,喃了一個字:“滾。”

“老子偏不。”

陸臻大咧咧地擋在他前面,囂張地說:“想看我們家姑娘,給錢啊。”

沈括視線落到草地上的吉他盒裡,裡面零零星星有十多塊錢。

陸臻知道這傢伙放學兼職了好幾份工作,掙錢跟不要命似的,而且他平日裡吃穿用度格外儉省,根本不會胡亂花錢。

陸臻有意要給他難堪,揚了揚調子,說道:“捨不得花錢就快滾咯,像你這樣的傢伙,多看我們家姑娘一眼都是腌臢了,臭青蛙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癡心妄想。

沈括的心被刺了刺,不是因爲陸臻侮辱他,而是因爲陸臻說的...是實話。

他配不上這姑娘。

“陸臻!”陸嫣停下彈奏,帶了怒意地斥他:“你亂講什麼呀!”

“我亂講,我哪裡亂講,本來就是!”

“閉嘴!”

陸嫣望向沈括,抱歉地笑了笑。

沈括倒是沒有猶豫,手伸進了包裡,掏出一張一百元的整鈔。

陸臻看着那張鈔票,譏諷道:“我們可不找補。”

“不用補。”

沈括錯開他,甚至毫不客氣地撞了他的肩膀一下,撞得他往後一個趔趄,險些絆倒了。

他沒有把錢放進吉他盒裡,而是走到陸嫣面前,靈巧的手將鈔票規規整整疊好,放進了陸嫣身前的小荷包裡,低頭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

說完之後,他冷淡地斜睨了陸臻一眼,轉身離開。

陸嫣手摸了摸荷包,柔潤的臉頰微微泛紅,點了點頭。

“真給了?”陸臻趕緊跑過來,想要從陸嫣包裡摸出那張百元鈔票:“他狗.日鐵定是拿的假.鈔!快給我看看!”

陸嫣連忙捂住了自己的荷包:“他給我的!”

“什麼給你的!”

“沈括自己說的,這是給我的錢,讓我拿去買米泡筒吃。”

“就知道吃,這錢夠買十車米泡筒了,撐不死你啊!”

對於二十年前而言,一百塊的價值差不多能翻個七八倍,所以陸臻纔會這般反應。

陸嫣望着沈括漸漸消失在夕陽下的頎長身影。

她印象中的他,陰騭、冷漠、笑裡藏刀...

可是他剛剛把錢放進她的荷包裡,讓她拿着錢去買米泡筒吃,那深咖色眼眸...

真是溫柔到極致了。

*

晚上,沈括從自家院子出來,鄰居的寡婦陳月琴正在巷子口晾曬衣物。

“小括在家呢,吃晚飯了沒。”陳月琴殷勤地對他說:“我們家燉了雞湯,我給你們父子倆盛一碗去?”

“不用。”沈括冷淡地拒絕。

陳月琴臉上依舊堆滿了笑意:“那屋子裡有沒有髒衣服,都拿給陳阿姨,陳阿姨幫你洗了。”

沈括當然知道陳月琴打的什麼主意,父親沈建尋因爲在水泥廠長時間無防護勞作而染上了塵肺病,工廠賠付了一大筆撫卹款,用以父親的後期治療和調理。

陳月琴沒有工作,也沒有收入來源,自然看上了那筆不菲的撫卹金。

沈括將房間門鎖好,轉身的時候,冷冷睨了陳月琴一眼:“以後,你不要再來我家了。”

“哎喲,白天你在學校,晚上有在外面打工,你爸沒人照顧可不行啊。”

陳月琴抖幹了一件碎花的罩衫,晾在鐵絲上:“我聽見你爸難受的呻喚,心裡頭也難受啊,怎麼忍心不聞不問呢,你要是不叫我來,要是你爸在家裡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啊。”

“我會請保姆。”

陳月琴笑意更深:“花那冤枉錢做什麼,我在的時候就搭把手唄,你爸也有個人說說話。”

沈括也不知道陳月琴給沈建尋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真的以爲這女人是真心真意地要和他過日子。

但是沈括看得明白,這女人沒安好心,她這樣的市井無賴,越是和她好好說話,她越是蹬鼻子上臉,這樣的人,沈括見得多了。

“你真想嫁給我爸?”

“哎喲,你說這話...”陳月琴含羞帶臊地說:“也就是相互搭個伴,說什麼嫁不嫁的呢多難爲情。”

沈括冷冷地笑了,眼底泛着森然的寒意:“聽說,你還有個女兒。”

感受到沈括的不善,陳月琴忽然有些緊張:“你、你想幹什麼。”

沈括慢慢走近,以只有她聽得見的嗓音,沉聲說:“我也真的很想...多個妹妹。”

他舌尖故意捻重了“妹妹”兩個字,臉上輕浮的神情讓陳月琴全身一緊,哆哆嗦嗦話都說不出來。

這小子陰邪得很,可不是善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