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程一路追着張靜,來到她財務總監的辦公室,張靜往自己辦公桌後面的皮轉椅裡一坐,把手上的文件夾往桌上一扔,還是冷着臉不理他。
劉萬程就只好老實站在她對面,等着她發脾氣。可是,張靜也沒發脾氣,也沒搭理他。
住一會兒,看她還不說話,他就試探着問:“要不,你罵我一頓還回來?”
張靜審視他半天才說:“我記得咱們在廠裡那會兒你挺嚴肅挺正經的,現在我怎麼感覺你完全變樣了呢?一副油嘴滑舌沒正形的樣子,看着就讓人討厭!”
劉萬程就笑笑說:“我不能總端着副架子,老是一本正經啊。這在外面對付外人就夠累的了,回來都是自己家人,你還不興我開幾句玩笑啊?”
張靜說:“誰和你一家人啊,你們是一家人,我和你沒關係。”
劉萬程說:“你是我姐,當然就是一家人了。”
張靜就不耐煩地揮揮手說:“行了,懶得跟你計較。你把要弄的材料的重點,具體要求,包括在多少字以內,給我拉個詳細的單子,我先組織一下思路。”
劉萬程答應着,卻不挪地方。
張靜就看他問:“你不回去拉單子,還在我這裡幹什麼?還嫌對面那幫傢伙沒看夠你出洋相啊?”
劉萬程反而坐下了,然後才說:“姐,這份材料是交給市裡趙副書記看的。如果他覺得我們搞的好,可能還要親自過來視察。我擔心學校那邊高秀菊沒怎麼見過世面,領導視察的時候她再慌了出錯。所以,我想,還是姐你見的世面多,不行你就借整這個材料的機會,親自過去待幾天。等市領導視察的時候,由你出面接待市裡的領導吧?”
張靜撇撇嘴說:“這時候你知道你小情人不行啦?那當初提她當總經理的時候,你怎麼那麼起勁呢?開個會我一時沒按你教的說,你看你那眼神,恨不得當時就得把我吃了。”
劉萬程露出一副冤枉的樣子來說:“我哪兒敢呢?可話說回來,咱們不是沒有第二個姐你這樣的人嘛。現在看,也就只有高秀菊過去合適,你說是不是?”
張靜想想,劉萬程顧慮的也有道理,就說:“好吧,我明天就過去,把那裡的情況掌握一下。”
劉萬程還是坐着不走,琢磨半天又說:“我聽趙副書記身邊的人說,這位領導好像有點好色。他來的時候我當然也會親自過去陪着,不過姐你也得心裡有數。萬一他要留下來吃飯,喝酒什麼的,姐你防備着點。”
張靜咧嘴一笑說:“一個市高官,還是副的。姐省高官都見過,姐還怕他?”
劉萬程就笑:“我就知道姐你是見過大世面的,知道怎麼對付這種人。那行,有姐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去給你列提綱去。”
劉萬程快走到門口了,張靜突然把他給叫住了,看着他說:“我明白你爲什麼讓我出面,不讓高秀菊出面了。你怕那個趙副書記看上高秀菊,打她的主意!劉萬程你可真夠壞的,你就不怕他打我的主意是不是?”
劉萬程只好又回來解釋:“姐你真誤會了。趙副書記不可能一個人來。人家大領導出來視察,總得跟着個班子,沒準兒王局長,電視臺還有人跟過來。守着那麼多人他敢怎麼着你啊?我無非就是怕他喝酒的時候有點小動作。姐你見過世面,知道怎麼應付這些小事。高秀菊她就一土老帽,萬一她在酒席上應對失措,得罪了趙副書記,咱不偷雞不成蝕把米,雞飛蛋打了嗎?姐我真沒有偏向高秀菊的意思呀,真的!”
張靜就冷笑說:“鬼才信你!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想想就笑了說,“如果那個趙副書記要動色心呢,我就把高秀菊拖出來,介紹給他!”
劉萬程就也跟着嘿嘿地笑了。
張靜確實有兩下子,第二天誰也不帶,一個人直接就奔高秀菊那兒了。
高秀菊似乎知道她要過來,一點都沒吃驚,連她喜歡喝的菊花茶都準備好了。
在高秀菊的辦公室裡,張靜做在沙發上,喝着高秀菊給她泡的茶,淡淡地問她:“你知道我要過來?”
在她面前,高秀菊表現地比在總經理面前拘謹多了,坐都不敢,只在一旁站着。畢竟這是她老師,還是個嚴師。
聽她問,高秀菊就回答一句:“是。”
張靜就擡頭看她一眼問:“你怎麼知道我今天過來?”
高秀菊就知道自己說漏嘴了。當然是劉萬程昨晚上在她那裡她才知道了。
猶豫一下她就回答說:“昨晚,劉總給我打電話了。”
張靜就淡淡一笑,沒再往下問。高秀菊的稍微猶豫就讓她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也不願意揭穿。
大佬們的情人她也有見過的,都是見了大佬的屬下趾高氣昂的,能和你平等身份說話的就已經相當不錯了。像高秀菊這樣,這麼得劉萬程寵愛,又不拿自己這個身份當回事,還像過去對待老師一般尊敬她,當真就十分難得。她倒真有點在心裡喜歡她了。
她指指一旁的沙發說:“你也坐下吧。”
高秀菊這纔敢坐下。
張靜就看看她問:“你是不是怕我啊,我這人有這麼可怕嗎?”
高秀菊就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兩聲說:“您是副總,又是我的老師,我,是有點怕。”
張靜就淡淡笑笑說:“那時候對你嚴,是爲了你好。現在你獨立工作了,就用不着這樣了,我也沒那麼可怕。你這樣在我面前老是這麼規規矩矩的,讓劉總看到,還以爲我又欺負你了,回頭還不又得找算我?”
高秀菊聽到這裡,臉“騰”一下就紅了,更有些不知所措了。
張靜也意識到自己說走嘴了,趕緊轉了話題說:“我爲什麼過來想必你也知道了。你呢,根據劉總列出的這個大綱,在這裡寫材料,待會兒我讓薛雪跟着我,去那些工人那裡看看,然後我回來,咱們再商量材料的事。”
高秀菊就有些疑惑地看着張靜問:“這材料,讓我寫啊?”
張靜說:“可不你寫嗎,我教你半天白教啦,連個文案你都不會做啦?”
高秀菊爲難說:“我能做,可我怕做出來不合你的心意。”
張靜說:“各人有各人的思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幹嗎按着我的心意來呀?你現在已經出師了,不用考慮我怎麼想。你想怎麼寫,覺得怎麼寫好就怎麼寫。我當初沒有老師,不也是一步一步自己闖出來的嗎?要有自信,明白嗎?”
高秀菊就點一下頭說:“懂了。”
張靜就站起身來,去外屋找薛雪去了。
這下,就輪到高秀菊一個人在屋裡冥思苦想了。
劉萬程找了個抄勁的辦法,讓張靜來弄材料,一是不太相信高秀菊能把這個事做好,二就是不想太累着自己的媳婦。
他可想不到,張靜比他還有辦法。有徒弟在,她這個當師傅的幹嘛要操心受累啊?她又把這事兒推到高秀菊手裡了。她這也是爲了鍛鍊高秀菊,利用寫這個材料,考察一下高秀菊跟她學到了多少東西。
張靜絕頂聰明,她早就看出劉萬程有給倆媳婦分家產的意思。徐潔人挺善良,有吳曉波和徐豔幫着她,基本已經有了公司主人的感覺了。下一步,這高秀菊也早晚會是徐潔那個樣子。
可是,高秀菊沒人幫啊,性子又直,再自己能耐不行,她將來可不想伺候個任嘛不懂,只知道瞎指揮的笨蛋老闆。
張靜出去這一轉就是一上午,中午快下班了纔回到辦公室,問高秀菊材料寫的怎麼樣了?高秀菊卻沒有寫。
張靜就詫異地看着她問:“怎麼沒有寫呢?”
高秀菊吱唔半天才說:“我覺得,就是覺得劉總這個提綱有點亂,搞的過於詳細。要是按照這個寫下去,估計沒有個上萬字,說不明白到底要說什麼事兒。你想啊張總,他是要拿給市裡大領導看的,大領導哪有那麼多工夫,跟看小說一樣看我們的材料啊?”
張靜不動聲色地聽着,聽她說完了就問:“那按照你的意思,這個材料該怎麼寫?”
高秀菊說:“要按我的意思吧,幾百個字就完了。羅列一下咱們接受了多少下崗工人,說一說公司的困難,爲什麼養不起這麼多人?所以纔要組織他們自力更生創業。然後就說一下他們現在都在幹什麼,我們怎麼組織的。這個呢,只靠文字沒有直觀印象,不如咱們配上些照片,在照片下面再配上文字說明。領導如果感興趣呢,就看後面這些照片。如果不感興趣,咱前面那些數字,也可以把事情差不多說清楚了。”
說到這裡,就又說:“我就是這麼想的,也不知道對不對?所以,我就重新列了個大綱,等你回來審閱。”說着就把自己手裡的那張紙遞給了張靜。
張靜接過來,看了有十來分鐘,點點頭說:“你的確出師了。昨天我就在想劉總這個提綱有點問題,具體哪裡有問題我還沒想明白。你這個大綱,比劉萬程那個強多了,就按着你的來吧。”
高秀菊笑一下,算是對張靜鼓勵她的感謝,然後就問:“要不要和劉總說明一下?”
張靜想想說:“他給咱們一星期的時間呢,不着急,啥時候你有空就和他說一聲,我就不多說了。”
高秀菊心說,你不急我急呀,我這兒沒水沒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