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線索又斷了,天也黑下來。
劉萬程打算先找個地方和徐潔住下來,明天再說。
劉萬程以爲,在這麼小的一個古城,恐怕找間像樣的酒店都很困難。徐潔愛乾淨,不衛生的小旅館她住不慣,不成就得回新城去找家酒店住。
沒想到,沿着照壁巷往南走到頭,跟路人一打聽,西面不遠就有一家酒店。兩人過去一看,雖然環境一般,但很乾淨衛生,住是沒有問題了。
訂好酒店,又出來找飯館吃飯。像這種古城,歷經千年滄桑,總會有自己特色風味的小吃。
周邊小巷裡,各色小吃還真不少。徐潔看見什麼都想去嚐嚐,這是她家鄉的美食啊。按她的說法,來這一次,這輩子都不一定再來了,得把自己家鄉有什麼弄明白吧?
看她這樣子,心情反而不錯。沒找着親人,其實對她來說也沒有什麼,她本來就對親人們沒有印象。劉萬程說要和她來這裡,那就來這裡。其實,只要和劉萬程在一起,去哪裡,對她來說,也無所謂。
劉萬程帶着徐潔,在夜幕降臨的古城裡,挨個街巷地轉悠,這裡買點小吃,那裡買點土特產,沒正兒八經吃飯,兩個人已經吃飽了。
開始的時候,劉萬程還是盡心盡力地打探徐潔家親戚的消息,可得到的,卻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徐潔這位叔叔,看來還是極爲不孝順的,連自己母親都不想養,還把原本屬於他爹的財產也獨吞了。
在城裡工作的那位姑姑,也不是什麼善茬,整日地堵在弟弟門口罵街,絲毫不顧及影響,也不顧及弟弟的生意。
就這麼一幫親戚,見不見的吧。後來看徐潔對尋找自己的親人已經毫無興趣,乾脆就領着徐潔在古城裡轉悠,領略一下這古城的風韻,也算是沒白來。
跑了一天的路,徐潔累壞了,澡都不想洗了,還是劉萬程伺候她,給她脫衣服,然後再抱到浴室裡,再給她洗澡,真跟伺候閨女差不多。
徐潔很少出來住旅館,總是膈應旅館裡的鋪蓋不乾淨,穿着衣服睡覺。累了睡着的就快,剛在牀上躺了沒有十分鐘,就已經睡熟了。
劉萬程卻無論如何睡不着。看徐潔這兩天的樣子,很是歡快,也很是高興,一點疲憊的樣子沒有。這說明她的身體十分健康。
但零五年那個夏天的陰影,總是壓抑着他。還能出什麼事情,讓徐潔離開他呢?這個問題始終纏繞着他,每當他閒下來,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想,直到想累了,自己慢慢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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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來,兩個人下樓,商量好了好好去看看這個小城。小城存留的古城樓,青石板路和一些明清老建築,別有一番風韻。
徐潔已經放棄尋找親人了,只打算在這裡好好玩一天,然後就北上,和劉萬程回老家過年。
走到樓下大堂的時候,一個服務生過來問他們:“二位今天退房嗎?”
劉萬程就告訴他,他們今天不退房,然後就順口問了一句:“東邊照壁巷過去有個開雜貨鋪的徐紹業,你聽說過沒有?”
那小服務生愣怔一下問:“先生你打聽他有事嗎?”
劉萬程也愣一下,這小服務生好像認識徐紹業。他開始仔細打量那小男孩。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細高個,臉很白淨。他隱約就覺得,這小男孩和徐潔不知哪個地方有些相像,不由心中一動。
他不動聲色,慢慢說:“前兩年我過來做生意的時候,從他那裡借了一筆錢,這次過來打算還他,可就是忘記了他在哪裡住了。”
那小男孩就打量劉萬程,笑着問他:“真的假的?”
劉萬程說:“當然是真的了。”
小男孩就笑一下說:“我不認識這個人。”
劉萬程一下就認準了這個小男孩肯定跟徐紹業有關係。
徐潔爺爺死後,徐紹業很快就把鋪面弄垮了,這說明這個人不善於做生意。他將鋪面賣掉以後,肯定還是做生意,十有八九還是要賠錢。
小男孩剛纔反問他,突然又說不認識,應該是徐紹業欠了外面債主的錢,小男孩怕劉萬程撒謊,不是他欠徐紹業的錢,而是徐紹業欠他的錢,他故意這樣說,好通過小男孩找到徐紹業。
他剛纔說欠徐紹業錢的時候,小男孩一臉不相信的神色,很能說明問題。
這時候,徐潔已經走到酒店門口了,劉萬程又把她叫回來,讓她看那個小男孩。徐潔看對方半天,也沒看出什麼來,疑惑地看劉萬程。
劉萬程又讓小男孩好好看看徐潔,小男孩狐疑看一下徐潔,也沒明白劉萬程的意思。
劉萬程就提醒小男孩:“你姓徐是吧?你還有個大伯在北方工作,你知道不知道?”
徐潔和小男孩同時一愣,再次看對方,彷彿就有些明白了。
小男孩首先開口問徐潔:“你是我大伯的女兒是吧?老大還是老二?”
徐潔一下子就抓住了劉萬程的胳膊,滿臉激動,回答小男孩說:“我是老二徐潔。你是徐輝?”
小男孩就點點頭。他們雖然彼此沒見過,卻是互相知道。
徐潔就趕忙問:“你爸還好嗎?”
徐輝說:“挺好。”接着就問,“你們怎麼來了?”
劉萬程就回答說:“我們去南方出差,正好路過這裡,就順便過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們?”
這麼屁大點的小城,一個在這裡幹了許多年的人,挨家的尋找竟然沒有一個知道的,這事本來就反常。從鄰居們躲閃的目光裡,劉萬程就猜到,徐紹業很可能是出了什麼事情,鄰居不敢告訴他們地址,怕他們是要賬的。
劉萬程能做到大老闆,推理分析的能力自然鍛鍊的不同尋常。
徐輝請了假,帶他們去新城的家。路過一個雜貨鋪,劉萬程就拖着徐潔,說是給二叔買點禮物帶着。
趁徐輝在外面等着的時候,劉萬程就悄聲對徐潔說:“不要暴露我們的身份。”
徐潔雖然不明白劉萬程的意思,但會按照劉萬程教的做,這也是經過多年配合,徐潔最讓他省心的地方。
徐輝還不到二十歲,心機不深,劉萬程很快就從他那裡打聽到了徐紹業的近況。
果然不出他所料,徐紹業賣掉鋪面之後,就一心想做大買賣,用賣鋪面的錢,去北方進了一批貨,到南方去販賣。結果南方人不認北方人的東西,貨一直賣不出去,最後不得不賤賣了補上房租,本錢賠掉大半。
接着他就又從北方倒騰煤炭,這下就血本無歸了。那時候徐輝還小,得靠他養活,可他除了做生意也不會幹別的。
可沒了本錢,這生意就不好做。最初,是四下裡撿漏,搞空手套白狼,三家倒的生意。他連個小雜貨鋪都經營不好,這種完全依靠動腦子玩心眼的生意,又怎麼能幹好?
幹這種生意,他唯一學會的一件事情,就是騙吃騙喝。
只騙吃騙喝弄不着錢啊,就發展到騙人家的錢財。
最後這兩年,徐紹業搬好幾回家了,屁股後面一堆債主,要不劉萬程跟徐輝打聽他爹,他不敢說呢。
家徐紹業直接不敢回去了,現在是一家三口人住三個地方。徐輝媽住在家裡,她豁出去了,反正家徒四壁,債主們愛拿什麼就拿什麼,把她拿走正好,還省下自己花錢吃喝了。
徐輝高中畢業以後,乾脆就出來賃房子住,眼不見心不煩。徐紹業東躲西藏,連徐輝都不知道他住在哪裡,只有一個他的手機號。
徐輝領着徐潔和劉萬程回了家,他媽在一家超市裡站櫃檯,還沒有下班。徐紹業只是說晚上說不定有空回來看看,他生意忙,顧不上。
倒是徐輝還不錯,沒說要回去趕着上班,把兩個人給扔在家裡。
徐潔看看叔叔的家,這是一個七十來平方的,三室的老房子,破傢俱爛牀的,除了牀上的鋪蓋,當真就沒有可以賣出錢來的東西。
從徐輝嘴裡,劉萬程知道,徐潔的奶奶還活着,現在是跟着鄉下的二女兒一起生活。二女兒家也有公婆,在那裡也是遭人白眼。而城裡的大女兒,因爲沒有分得賣鋪面的錢,已經和弟弟妹妹都斷了來往,也不養自己的娘。
中午的時候,徐輝的母親回來了,四十四五的樣子,身才不高,倒是挺胖。
進門寒暄過了,就問他們:“你們都做什麼工作?”
徐潔得了劉萬程囑咐,當然就不開口。劉萬程就說:“我們和我爸一樣,都是在國企裡工作。徐潔做工人,我做技術員。”
徐輝母親就又問:“你們那個企業怎麼樣,效益挺好吧?”
劉萬程就回答說:“一般,也是連年的虧損。”
徐輝母親就有些不信說:“虧損還讓你們出來出差?”
劉萬程說:“是我出差,去南方同行那裡學習。徐潔是因爲正好路過老家,說她爸快三十年沒回來了,請了假跟着我過來看看,路費還是要自己掏的。”
徐輝母親就又問:“你們能開多少錢的工資啊?”
劉萬程就說:“七八百塊吧。”
徐輝母親的臉就冷下來。
徐潔就插一句說:“嬸兒,我爸沒了。”
徐輝母親好像沒聽見,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咱們都三十年沒來往了,你們不來,我也就早忘了還有這門親戚了。你爸沒了,是葬在那裡還是打算遷回來?要是往回遷很麻煩的,現在進祖林都得拿錢,要拿不少錢的。”
徐潔就說:“我們在那裡將我爸葬了,不遷回來了。”心裡卻十分不高興,連她爸什麼時候沒的,怎麼沒的都不問一聲,這哪兒還有親戚的情分?
再陪兩個人坐一會兒,徐輝母親就站起來說:“那,家裡的情況呢,你們也看到了,估計徐輝也和你們說差不多了。你們能來看看我,我也挺高興。你們要是不急着走呢,就在這裡坐一會兒,說不定老徐晚上能回來。你們要是急着走,我也不留你們,我下午還得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