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程琢磨半天,還是決定要和高秀菊好好談談。
他坐在高秀菊身邊的牀上,沉默許久才說:“我接下來的工作,有一點複雜,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而且,也會非常忙碌,就像在家裡的時候一樣,可能經常回不來,沒法陪着你。所以,我考慮,你還是跟徐輝一起回去的好一些。”
高秀菊也是好久不說話,然後才問:“又是做你不許我知道的事情?”
劉萬程想想,還是點了點頭。
高秀菊輕輕嘆口氣問:“有危險嗎?”
劉萬程就吃驚地看着她,她是怎麼考慮到這方面去的?
高秀菊看着他說:“你的表情,已經暴露了你心裡的想法。”
過一會兒,他解釋說:“你想多了。我一個生意人,有什麼危險啊?就是忙一些,沒時間陪你了,你不如早回去,在家裡等着我。”
高秀菊就淡淡地說:“那個趙一舟,好好的放着國企老總不做,跑到我們這裡來替你管理公司。他那麼大的老總,是有政治前途的,那可不是單單一個老總的職位那麼簡單。
你是最不容易相信別人的,除去你過去最信任的領導和朋友,你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徐潔,我,還有張靜。
趙一舟過去和你根本就沒有來往,你爲什麼會放心地把集團所有權力都交給他,還可以容忍他帶一個你一個也不熟悉的團隊過來?
你好多東西不和我說,也不允許我參與。可是,我心裡還是會思考啊。
都計劃好了要在國內旅行,你失蹤幾個小時,回來就突然要來這裡旅行了。”
說到這裡,高秀菊就坐直了身體,湊近了他說:“萬程,我就問你一句,你和我說實話,這些事情,是你自己願意做的,還是有人在強迫你做?”
高秀菊畢竟是幹過總經理的人,思維聯想能力,已經不是一般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了。通過對日常細節的思考,推理出接近答案的東西來,對她來說,不是困難的事情。
劉萬程就嘆息一聲說:“是我願意做的。爲國家出力,本來就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我有這個能力,國家用到我的時候,我就必須去做。”
高秀菊就又沉默了,許久才說:“你不許我參與,也不許我知道,不是怕我不能保守秘密,是因爲你做的事情有危險,怕牽連到我。”
以高秀菊現在的分析能力,想隱瞞她,根本就不可能。他只好再次點頭。
“那麼,”高秀菊說,“你這次讓我提早回去,不許我呆在你身邊,是因爲你已經知道你下一步要做的有危險,是不是?”
劉萬程只能說:“是。”接着就解釋說,“危險不是很大。可是,你在這裡,我會顧忌你,反而更不容易工作。你放心,我有辦法擺脫危險,會很快回去的。”
過了許久,高秀菊才問:“可不可以不做?”
劉萬程就搖搖頭說:“這個事情,只有我做最合適,我必須要做。”接着就笑笑說,“我不想當英雄,更不想當烈士,只是不去做,良心上過不去。放心吧,我會很快回去。”
過一會兒,就感嘆着說:“媳婦兒,在家裡的時候,我答應過你,咱們會重新開始,我要看到咱們剛結婚的時候,你臉上的那種笑容。我想,這次回去,我就有理由長期休息了。我們去那個大城旁邊的小鎮,去買一個老房子,去那裡,就我們兩個人,在那個古老的小鎮上,過一輩子,再不回來了。”
三天以後,劉萬程帶着高秀菊和徐輝,去了最近的機場,送傑奎琳回米國。
傑奎琳已經得到了自己一方的通知,繼續潛伏。這就是說,劉萬程此行並沒有如願,她也就不用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險,去做阻止的行動了。她放心地和劉萬程告別,回米國了。
接着,劉萬程就又送高秀菊和徐輝回國,然後自己趕回了扎波羅熱。
那艘裝載着數控機牀的貨輪,已經靠港,準備卸貨了。古斯拉夫派去江山集團的人,也已經回來。他們對機牀的性能很滿意,也見識了江山集團的先進和生產能力,回來都一一向古斯拉夫彙報了。
接下來,就是古斯拉夫安排劉萬程參觀他的葉片工廠。只有劉萬程拿到工廠的影像資料之後,古斯拉夫才能去港口運回那臺數控機牀。否則,劉萬程會派人就地裝船,把機牀重新裝船弄走。
古斯拉夫再次來到辦事處,接劉萬程去參觀工廠。本來,劉萬程是打算在帶一個葉片方面的專家,冒充攝像師跟着他的,專家到實際的生產工廠親自去看看,效果應該比只看錄像要好許多。辦事處這邊也做了充分準備。可是,古斯拉夫堅決不同意。
帶劉萬程進工廠,他已經冒了很大風險了,再弄個人進去,他將來沒法和自己的老闆交代。而且,這次讓劉萬程進去,他是沒有請示波羅科夫的。
這樣,這個偷盜技術的重任,就只能由劉萬程一個人來完成了。
古斯拉夫和劉萬程坐了古斯拉夫的車出發半小時以後,老紀安排了三輛轎車,把自己這邊所有負責行動的人員都派出去,在那個葉片工廠附近等待,準本接應劉萬程。
古斯拉夫這個滑頭,到達工廠以後就準備開溜,只讓工廠的負責人陪着劉萬程參觀。
劉萬程一把就把他拉住了。你小子想糊弄我?我弄個攝像的來你不幹,我自己又得攝像又得看路,還對這玩藝兒不熟悉,我知道那些有用該錄那些沒用不該錄啊?你跑了,剩下的人我一個不認識,我知道他們帶着我看的都是什麼?萬一看的不是葉片生產怎麼辦?萬一我想看的他們不給我看怎麼辦?你要這麼不講信用,得,這買賣我不做了,機牀我拉回去。我一個堂堂大集團的老闆,也不在乎這點運費。
劉萬程留住古斯拉夫的用意,還是考慮自己的脫身問題。他知道,古斯拉夫是這個公司的經理,非常重要的人物。有他在,他在出來的時候,纔不會有危險。
古斯拉夫也想留一手。他不陪着劉萬程參觀,將來萬一這事兒暴露了,他好推脫責任。
可劉萬程拉着他不撒手,他也沒了辦法。他已經去港口看了那臺數控設備,當真眼饞,到嘴的肥肉怎能再讓劉萬程拉回去?
沒辦法,他只好陪着劉萬程參觀了。
劉萬程準備參觀葉片工廠,當然要做足準備。他和這方面的專家已經討論了很長時間,哪些工藝必須弄明白,他已經記得滾瓜爛熟了。
在古斯拉夫的陪同下,劉萬程拿着一個外表是倭國生產的小型數碼攝像機,實際是經過國內改裝的,提高了精度和功能的東西,一步步走進了工廠區。
首先進入的一個工房不大,也就百十平米。底面上沿牆放着兩排滾筒式的攪拌機。
攪拌機旁邊,還擺着一些長方形的盤子,盤子裡裝着一些白色了碎塊。
在每一個攪拌機的上方,都安裝着一個吸塵罩。兩條粗長的不鏽鋼管路,在工房上方將吸塵罩鏈接到一起,再出一個頭到工房外面的軸流風機房,達到除塵的目的。
這個除塵和攪拌設備,國內都有,劉萬程見過。可那些長方形盤子裡裝着的東西,劉萬程就不知道是什麼了。只是看着工人把盤子裡的白色碎塊裝到攪拌機裡去了。
他就問古斯拉夫,這個車間是幹什麼的?那些工人裝入攪拌機裡的碎塊,又是什麼?
反正到了這一步,他也不怕和古斯拉夫撕破臉,該問的都得問明白。
古斯拉夫一言不發,只是讓跟着的一箇中年人回答劉萬程的問題。
他怕自己說話讓劉萬程的攝像機錄下來,留下證據。同時,他也是刻意躲避着攝像機,不允許劉萬程拍攝到他。
那個跟着的中年人懂英語,看古斯拉夫做了個手勢,知道總經理允許他介紹,就對劉萬程說:“這裡是瓷土加工車間。工人正在把瓷土放入粉碎機,粉碎成粉末。”
劉萬程就又問:“這些粉碎的瓷土是做什麼的?”
中年人看一眼古斯拉夫,然後說:“這個,是用來製作渦輪葉片內芯的。你知道,葉片是空心的,鑄造的時候,裡面空心部分的填充物,就是這些瓷土。”
劉萬程點點頭,好像明白了,但接着又問:“那將來葉片鑄造完成以後,這些瓷土怎麼弄出來。”
中年人說:“我們有特殊的溶劑,注入進去之後,這些瓷土會被溶解,自動流出來的。”看看古斯拉夫的表情,就住了嘴。
劉萬程心裡卻想,瓷土在高溫燒結之後還能被溶解,這絕對應該是國內沒有的技術。可是,這技術是瓷土特殊還是他們的溶解劑特殊呢?甭想那麼多了,反正先看到瓷土了,得想辦法先把這玩藝兒弄點樣品帶着再說。
可拿工廠裡的樣品,不在他和古斯拉夫達成的協議之內。自己明目張膽地去拿,古斯拉夫肯定不會同意。
怎麼辦?
他邊走邊拍,眼角餘光看到一個工人,正在他認爲是攪拌機,實際是粉碎機的跟前,把經過粉碎的瓷土粉末往一個容器裡裝。他就有主意了。
走到那個工人附近的時候,他假裝全神貫注錄像,沒有看到那個工人,一擡腿,就撞到了那個工人的側面。
工人倒了,那個裝瓷土粉末的容器也倒了。劉萬程也倒了,就倒在那個撒了一地瓷粉的容器跟前。
他連聲說着對不起,從地上爬起來,同時也抓了一把瓷土,迅速塞進自己的褲兜裡。
古斯拉夫知道他想幹什麼,可既然答應了他的條件,他也就懶得和他計較。最重要的,他不想出聲,怕被攝像機捕捉到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