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程帶高強來這個荒廢的鑄造分廠,只不過想刺激他一下。
因爲吳曉波給他的康復方案裡說,精神作用對偏癱病人來說,至關重要。
正好他在和銀行談這方面的事,就突發奇想,想利用這個消息,讓高強高興高興。
他無論如何不會想到,這個臨時的創意,卻好過了吳曉波設計的那一大堆行動預案,高強竟然奇蹟般地站了起來!
這個奇蹟,這個環境,這個眼前站立着的,真正的漢子,不由讓劉萬程觸景生情,激動地熱淚盈眶。
他擔心高強站立不住,擦乾眼淚趕緊撲過去,扶住高強。
高強不會動的那半邊身子,還是不靈活,可是,看情況,已經遠遠比原先要好多了。
“走,叔,咱們回家,讓高姨看看,讓她也高興高興!”劉萬程激動地語無倫次。
高強搖了搖頭說:“不回去了,咱還是回公司。”
他讓劉萬程扶着,走向輪椅,邊走邊說:“萬程啊,你得用上你所有的辦法,把這個廠子給接過來。你小子聰明,我知道你一定會有辦法!這個廠子恢復了,就能養活一千多號工人啊!你放心,我有辦法讓它正常運轉。和你,和年發一樣,當年我也惦記過它,而且不是一天兩天啦,我對它也熟悉的很。可見,咱們當時是英雄所見略同,可就是沒有錢呀!你要是能弄來錢,能代管過來,我就有辦法讓他運轉,出合格的產品!”
劉萬程心裡卻暗暗叫苦。他來這裡的想法,就是想讓高強高興高興,這對他的病有好處。可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高強竟然可以說話了,這是他要好的徵兆啊!
可代管鑄造分廠這事兒,他只是和銀行相關領導接觸了一下,雙方都有那麼一個意向,並沒有實質性的動作,這等於是八字還沒一撇呢!
要萬一這事兒不成,他該向高強怎麼解釋?這可是個較真兒的主兒啊!他可不敢現在跟高強說這個實際情況,再讓老頭一失望,重新縮回去,那可就麻煩大了。
他怕高強問多了露餡,只能想着辦法轉話題了。
他就問高強:“叔啊,你爲啥不肯回家看高姨啊?你這站起來了,讓高姨親眼看看,她也高興,不再記掛你不是?”
高強就哼一聲說:“還不是時候。”
這句話把劉萬程弄了個莫名其妙。
他哪裡知道,高強這回得病,就是趙桂芝那句瞎話鬧的。跟小辛,跟老天爺都沒有關係。
高強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在醫院裡醒過來的時候,徐豔把趙桂芝接到醫院裡,趙桂芝趁着沒人的時候,已經把真相告訴高強了。
她不敢不說啊,老頭要是一直以爲兒子殺了人,那還不徹底急死了呀。
高強現在開始好了,自然就把這事兒又給想起來了。
他心裡怪罪老伴,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還一驚一乍的,鬧這麼大個亂子!你這麼整治我,我也不讓你知道我快好了,讓你多擔心幾天!
最可憐的,恐怕就是劉萬程了。他是搞技術的知識分子,本來對穿越這事兒就不相信,不科學嘛。
可是,這事兒就恰恰發生在他身上了。科學世界觀一下子就給打破了,信仰一片混亂,連老天爺他都相信了。
努力半天,還是不能阻止過去發生過的事發生,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能不害怕嘛!越害怕就越胡思亂想。
知識分子的想象力,和推理分析能力,本來就比一般人強。高強一出事,他這一推理分析,好麼,把前後左右挨着不挨着的事兒,就都給聯繫到一塊兒了,連徐潔失蹤都跟高強得病有關係了。
關鍵是至今他還被矇在鼓裡,不知真相,還得心裡提心吊膽,唯恐老天爺哪根筋不對,又看他不順眼,把徐潔給他變沒了呀!
自此之後,高強的恢復開始迅速加快,幾乎一天就一個變化,很快就可以自己拄着手杖,快步走路了。
自己可以拄着手杖走路,生活自理也就沒問題了,他就和劉萬程夫妻倆商量,就住在廠裡,不回劉萬程家了,來回兩頭走着麻煩。
他是個自覺的人,不用別人說什麼,他自己就明白,自己一個外人,總是住在人家小兩口家裡,人家不方便。
別說劉萬程兩口子不方便,就是他自己也覺得不方便,哪趕上就在廠裡住着,晚上和看門的聊天遛彎舒坦?廠裡晚上做飯,也就多添他一雙筷子。
他就讓徐潔給他在廠裡收拾出一間屋子來,和晚上看門值夜的一箇中年下崗工人,一起住在了廠裡,無論那小兩口怎麼說,都不肯跟着他們回家住了,他喜歡工廠嘛。
徐潔也明白老頭的心思,這倆月相處下來,倒有些捨不得這個可愛的老頭了。可老頭死倔,她就把原來她爸在廠裡的時候,住着的那間最裡面的房子,單獨收拾出來,打掃的一塵不染,給高強住着。又吩咐李秀琴,每天都給老頭單獨做點可口的飯菜。
高強得過腦血栓,飲食上本來就得和正常人有區別,也不算是搞特殊,讓其他在這裡吃飯的工人說三道四。
高強只要能活動,那是誰的話都不聽了。整天催着劉萬程,趕緊去找銀行,儘快把鑄造分廠給接過來。
可這事兒本來就僅僅是一個意向,哪有那麼快呀?
再說上趕着不是買賣。劉萬程也得做一些計劃,對銀行方面提出一些條件,儘量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如果這時候露出着急的跡象來,好多條件就不一定能夠要到。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表現出可有可無,對代管鑄造分廠興趣不大,讓銀行求着自己,纔好提更多有利於自己的條件。因爲從道理上來說,這事兒最急的就是銀行,一個億在那裡躺着,眼看就要變成爛賬,他們不急誰急呀?
他就耐心給高強解釋這做買賣的一些敲門。高強管理生產雖然比劉萬程厲害,做生意卻沒有多少經驗。聽劉萬程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只沉住氣努力鍛鍊,爭取早日扔掉手杖,行走自如。
劉萬程還是打電話把高強恢復的情況,偷偷告訴了趙桂芝,高強心裡生老伴的氣,不讓說呀。
趙桂芝聽說了,高興的不得了,就想着過來看高強。可開發區跟江山機器廠宿舍區之間,還沒有公交車,過去很不方便。
劉萬程就跟她說,她啥時候想過來,他就開車過去接她。
趙桂芝知道,不光她惦記着老伴,閨女也惦記着呢。可高秀菊和劉萬程吵那麼一架,把人家攆走了,兩個人現在就變仇人了,這話就不好說。
劉萬程明白趙桂芝的意思。上輩子和高秀菊夫妻都做過了,他也就不會記她的仇。就告訴趙桂芝,他下午晚點過來接她。
高秀菊白天上班,只能下午下班以後纔有空啊。
攆走了劉萬程,結果人家爲了她爸,連老頭一塊接走了。這一點劉萬程做的,讓高秀菊感覺着慚愧了。就還是回來和她媽一起住,照顧着她媽。
劉萬程來接這母女倆,去廠裡看高強的時候,趙桂芝自然對他千恩萬謝,高秀菊卻礙着面子,仍舊不和劉萬程說話。
劉萬程知道她的臭毛病,你不說話正好,省得吵架,也就不和她說話。
三個人,劉萬程和趙桂芝坐在前面有說有笑,高秀菊就在後排悶聲不響地坐着,就這麼向着開發區劉萬程的工廠去了。
十幾里路,眨眼功夫就到。到了的時候,天還亮着,高強正在門口和值夜的說話,遠遠看見劉萬程的車過來,前面坐着的,隱隱好像是自己媳婦。
他立刻起身,拄着手杖就往自己屋裡跑,還囑咐值夜的,不許跟來人說他好了。
於是,劉萬程領着母女倆進了高強的屋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坐在椅子上,癡癡呆呆的高強,嘴上還流着哈喇子。
趙桂芝看見高強這樣就懵了,回頭問劉萬程:“你不說你叔快好了嗎,這咋看着還不如以前了呀?”
劉萬程也納悶,但他知道高強這絕對是裝的。可老頭平時不苟言笑,這好好的是要唱哪一齣啊?
趙桂芝見劉萬程發愣不回答就急了,跑到椅子跟前,蹲在高強身邊,扶住他哭着喊:“老頭子啊,你這是咋了?萬程說你都能說話,能走路了,這咋就變成這樣了?”
劉萬程不知道老頭要搞什麼古怪,也不敢拆穿他,只能傻傻看着不言語。
高秀菊在一邊,看看劉萬程,又看看她爸,突然就喊:“唉呀媽,你腿上怎麼流這麼多血,褲腿都紅了呀!”
高強嚇一跳,一把就推的趙桂芝身子側過來,急忙低頭去看媳婦的腿,哪兒有血啊?他就看高秀菊。
高秀菊就冷笑:“叫你裝!屋裡連輪椅都沒了,你不會走怎麼出去,飛出去的?”
高強就嘿嘿地笑了:“還是我閨女聰明,從小爸就哄不了你!”
乍聽見高強用以往的語氣說話,趙桂芝嚇一跳,琢磨半天才明白過來,氣的拿拳頭打高強:“你個死老頭子,你想嚇死我是不是啊!”
高秀菊卻滿眼淚花,一下就撲進高強懷裡,哭喊着:“爸,你真好了,真好了!”
高強摟着閨女,聲音洪亮:“不哭,閨女。爸是是誰呀?高老虎!老虎哪能真倒下?爸就是打個盹,醒了就好了,還和以前一個樣。”
哄完閨女,就瞪眼看一邊的趙桂芝,怒聲說,“我再讓你嚇我!這回我也嚇嚇你!”
看着一家人團聚,劉萬程眼窩裡也熱乎乎的,趕忙擦擦眼,到屋外面去了。
過一會兒,高秀菊從屋裡出來,在劉萬程身後,主動說話了:“對不起萬程哥,我冤枉你了,我給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