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郝漠風恢復意識的時候,自己已經再次躺在了病牀上,納蘭米兒正在他身邊坐着,一臉焦急地望着少年掛着的藥水。
“啊!你醒了!”見郝漠風睜開了眼睛,納蘭米兒臉上立刻掛起了笑容,她連忙走到隔壁屋子,將醫生喊了進來:“白醫生,你幫他看看,恢復得如何了?”
“嗯,三天就甦醒過來,已經比預料得好了。”姓白的醫生一邊幫郝漠風進行着仔細檢查,一邊朝着納蘭米兒點頭:“他的體魄在漠北蒼狼大隊裡也屬上乘,這次的傷雖然重,但只要好好調養,恢復完全沒問題。”
“戰鬥力方面,只要做足夠的康復訓練,也沒有影響。”白醫生說到這裡,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想起了漠北蒼狼大隊其他的那些傷員,他們因爲傷勢過重,很多人在各種任務中留下了一輩子無法癒合的傷患,最終只能終結了戰士的生命,要麼轉業到地方,要麼在部隊裡的後勤部門混着,那纔是最壞的結果,甚至比死還要讓人絕望。
好在郝漠風的傷勢,還沒到那個地步。
等做完檢查之後,納蘭米兒這纔回到郝漠風身邊,朝着少年點頭道:“剛纔那位是漠北蒼狼大隊醫務室的白醫生,醫術在全國都是頂尖的,他說你沒問題,那就是真的沒問題了。”
“嗯……運氣真差,居然在最後關頭被人給暗算了……”少年答應了一聲,隨即皺起了眉頭,此刻他的身上沒有打麻藥,胸腔被貫穿的痛感,讓少年的眉頭緊鎖着。
他的目光中透着仇恨,少年努力擡起眼睛,看着納蘭米兒的臉:“是誰開的黑槍,抓到人了麼?”
“當場就拿下了,大家一擁而上將他圍住,不過最早出手的人,是你的那個室友姚順。”納蘭米兒衝着郝漠風點點頭,目光中透着柔和:“他當時見你中槍,立刻就像瘋了一樣,朝着對面的角落衝了上去,躲在那裡的人又朝他開了兩槍,但姚順完全沒在乎,直接拿下了那傢伙。”
“以後可要記得謝謝他。”明媚的女子衝着郝漠風吩咐了一聲,低頭卻看到了少年那一臉的擔心:“那順子呢,他有沒有事?”
“受了點擦傷,子彈在他胳膊邊擦了過去,不過沒被直接擊中,現在已經好了。”納蘭米兒說着嘆了口氣,坐在郝漠風身邊,忽然擡起頭:“多少次了呢?爲什麼我們每次見面,都會變成這樣的結果,有些時候想一想,都會覺得是不是太巧合了,還是我們本身就八字相沖。”
“那鬼東西我纔不相信。”郝漠風輕嗤了一聲,皺起的眉頭逐漸緩和下來,眼中的恨意也慢慢收斂起來:“別想太多,能見到你,我很高興。”
“……爲什麼這麼說?”女子忽然偏過頭,看似毫不在意地問了一聲,但少年卻注意到,在問這話的時候,納蘭米兒的肩頭都在輕輕顫抖着。
彷彿在期待着些什麼,或許,也在害怕些什麼。
少年的心頭涌上了一陣不忍,內心的情感再也壓抑不住,許久以來憋在胸中的那句話,在瞬間脫口而出:“因爲我喜歡你啊。”
“真是的,不是給你留了信?沒看?”少年說着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滿意,但當納蘭米兒回過頭來,哭笑着說因爲那封信字太醜,自己沒看懂的時候,郝漠風只覺得一張臉忽然熱了起來。
一股從未有過的羞燥讓他偏過了頭,不敢再去看面前的女子。
納蘭米兒看着他那有些可愛的樣子,這才真的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真的只是那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他也只有在這種時候,纔會流露出自己作爲一名年輕人的本質。
不過,納蘭米兒並不討厭這樣的郝漠風,或者應該說,眼前的少年無論變成什麼樣,都是在她心中常駐的那個人。
那封信她其實看了,在郝漠風搭乘上前來漠北蒼狼大隊本隊訓練基地的列車時,自己就已經全部看完,也瞭解了郝漠風的心意。
而這段時間,納蘭米兒自己一個人留在上海做事,也已經想得很清楚,歐陽巖說得很對,自己和郝漠風並不是普通人,都是戰士,兩人隨時都有可能接受任務,在戰鬥當中死去,那麼,何必還要在意彼此的年齡問題呢?
跨過了心頭的結,納蘭米兒要做的,便是等。郝漠風在信中說,他暫時還無法釋懷葛麗的死,所以需要多一些時間,但此刻郝漠風既然親口對納蘭米兒說了這句話,那就意味着,他已經從過去中走了出來,能夠面對納蘭米兒了。
兩人此刻已經沒有了距離。
明媚的女子眼中忽然有了淚水,少年努力想要伸出手,幫她將這淚水拭去,但由於重傷未愈,他暫時還沒辦法擡起手。身邊的女子忽然明白了少年的意思,朝着郝漠風甜甜一笑,納蘭米兒伸手握住了郝漠風的右手,將他的手擡起來,在自己的臉龐上撫摸着,用他的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淚。
“嘛,能夠有這種結果,似乎中了這一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郝漠風忽然轉過視線,看着上方的白熾燈笑了笑,但他的口隨即便被納蘭米兒掩住了,少女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略帶着嗔怪:“別說這種話。”
雖然她知曉他的意思,但只要有一絲可能,她都不願意他再受傷。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彼此對視着,此刻他們都覺得,自己與對方的內心是相通的,這種心靈交融的感覺,讓他們的嘴角都洋溢起了笑,那是幸福的花朵。
病房的門並沒有關,裡面的兩人誰都沒看到,此刻有一道藍色的身影,忽然從門口離開了。
似乎有嘆息?但,只能在心底而已。
一個是自己的姐姐,一個是姐姐喜歡的人,自己此刻應該做的事,只能是祝福了吧,藍雨的臉上不知何時也掛上了淚水,但她自己卻沒有察覺,少女緩步走到了一棵大樹邊,靠着樹幹坐了下來。
“姐姐,我真的很羨慕你,爲什麼最開始遇到他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呢?爲什麼我會遇到那個人,他們是那麼相似,最後的結果卻那麼不一樣……”藍雨的心頭像是灌了鉛,她覺得自己很過分,居然會對自己的姐姐產生了一絲嫉妒的情緒,嫉妒她能夠擁有這樣好的男人。
但自己又能如何呢?加入其中,讓兩人的戀情變得複雜起來麼?不,這不可能,從小父母離異之後,自己就再也沒能見到姐姐,直到在部隊裡相遇之後,得知了姐姐已經加入了漠北蒼狼大隊,自己這纔跟着加入,之後便遇到了那個男人。
他對自己很好,最後卻在任務中去世了,而自己在他死前,甚至沒能迴應那一次他對自己的表白。
“小藍,這是我對你的承諾,等完成了那個任務,我就會回來,之後我們便一起轉業,隨便到那個地方,過一些常人過的好日子。”這句話在那之後,便成了藍雨心頭的夢魘,這讓藍雨整個人都變了,她變得冷漠,脾氣變得彆扭,很難和人相處,直到在一個月以前,她見到了姐姐電話裡多次提起的那個男人。
郝漠風,這個人居然和逝去的他如此相似,他們都擁有一顆好鬥的心,也很有天賦,人也很聰明,甚至長相都有幾分類似。自己多次在心裡提醒,這個人不是他,他是姐姐的,但在多次接觸之後,藍雨還是絕望地發現,這兩個人的身影在心底居然逐漸開始了重合!
她這纔多次和郝漠風強調,不能獲得大比的優勝,因爲自己和隊長打了賭,只要自己贏了,就可以離開漠北蒼狼大隊,從此躲開這些煩惱。
郝漠風做到了他答應自己的事,但他卻倒下了。
在那一刻,藍雨的心中劇痛無比,但眼看着姐姐伸手扶住郝漠風的身體,大聲招呼醫護兵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能做。
剛纔的一幕也徹底讓她知道,上天對自己,還是那麼殘忍。
這個堅強的女孩流淚了,躲在沒有人的角落裡哭泣着。
直到納蘭米兒發現了她,這才快步走上前去,在自己妹妹身邊坐了下來。
“可以和我說說麼?”
“……姐姐,你應該去陪着他的……”
“來看你,這是我們的意思。”明媚的女子沒有再說什麼,她只是敞開了自己的懷抱,將藍雨抱在了懷裡。
這是個死結,但至少,在她哭泣的時候,自己作爲姐姐,能夠在她身邊陪着她,哪怕只是一會兒,哪怕,只能分擔她的一點兒苦難。
至於此刻的醫務室,一個郝漠風很熟悉的身影,在納蘭米兒出去之後,便悄然走了進來,在少年的身邊坐下。
“受傷了?”
郝漠風擡眼看去,嘴角立刻流露出了笑意:“許隊長,是你,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