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畢竟剛打了場漂亮的勝仗,自己的女婿在戰鬥中脫穎而出,欣喜將起初的不悅沖淡了些,陸北嚴乾笑了兩聲,說道:“差點把本次戰役的英雄給忘了,你比別人更瞭解修難星,談談你對下一步行動有什麼想法?”
衆多將官在場,其中不乏名將,元帥竟然詢問一名小小的少校意見,依常理來說,旁人應該感覺不悅,可是,衆人看見陸北嚴找上這名倒黴仍在閃爍着英雄光環的年輕軍官,無不悄悄鬆了口氣,眼神中只有同情,元帥一旦火起來,勢必要找人發泄,而現在,元帥找到了目標,那個人不是自己,還有什麼好計較?
即便陳放不怕身爲元帥的岳父,也不怕失去什麼,被當場揪了出來,仍然感覺頭皮發麻,尤其是留意到那些同情的眼神以後。
形勢所迫,帝國艦隊雖然兵力佔據絕對優勢,卻必須速戰速決,想要速戰速決,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掃蕩,乘勝追擊不過是種說辭,中規中距,顯然不符岳父的心思。
儘管陳放心高氣傲,對岳父的統兵之道還是折服的,被他問起,也不由激起好勝之心,思索着難道有更好的方法?
“古人尚且懂得議事不分尊卑,參與者都可暢所欲言,難道我們連古人都不如?本帥事先就說過,如今再重申一次,暢所欲言,無論什麼樣的主張,但說無妨。諸位,軍人並非率軍殺敵,衝鋒陷陣才能立下不世戰功,作爲指揮官,一道計謀也能扭轉乾坤,今後,黑龍軍團要糾正重武輕文的風氣,獻計獻策同樣能獲得嘉獎,甚至晉升的機會。”爲了調動部下的積極性,陸北嚴不惜畫出一個碩大的蛋糕,同時也是在鼓勵女婿,可謂是用心良苦。
“單純從利益出發,最好的選擇莫過於撤兵。”沉思片刻後,陳放扔出一枚重磅炸彈,旁聽者立即一片譁然,帝國艦隊剛剛打了勝仗,士氣正盛,不主動攻擊都說不過去,哪有撤兵的道理?
“哦,說說你的理由。”陸北嚴展顏一笑,同時再次宣佈,暢所欲言,言者無罪。
“修難星山區丘陵密佈,植被茂盛,十分適合藏匿,叛軍只要收起機甲,就能藏匿在山區裡,與土著村民混在一起,讓掃蕩無功而返,因此,掃蕩計劃不可取。況且,叛軍士氣雖然受到打擊,逼急了仍可做困獸之鬥,兔子急了還能蹬鷹,步步緊逼也並不聰明。我們不能忘了,修難星還有三支勢力,除了帝國艦隊和阿圖魯的叛軍,還有政府軍。”陳放審時度勢,一邊分析,一邊道出心中所想。
“政府軍又如何?說下去!”陸北嚴竭力壓抑喜悅之情,欣賞之色卻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指揮官謀戰首先要從大局出發,先前的提議之所以狹隘,都是無視了修難星的第三個力量,或者僅僅是將政府軍當作負面因素,小心防範。殊不知,這支力量完全能夠加以利用。不過,陸北嚴不能確定女婿的意圖,所以不敢妄斷,只能心急的催促。
“帝國第一次征戰修難星,之前與當地土著無冤無仇。叛軍和政府軍卻征戰了百年,雙方都有親屬死在對方的手上,兩路人馬見了面眼珠子都是血紅。最想將叛軍置於死地的不是帝國,而是政府軍。政府軍仍然按兵不動,是由於我們的存在,他們想要坐山觀虎鬥,另一方面,政府軍搞不清帝國的意圖,也只有靜觀其變。叛軍也是由於政府軍的緣故,纔不敢正面對抗帝國艦隊,阿圖魯的死敵終究是政府軍,假如不能保存實力,即使帝國撤兵,他也極可能被政府軍吞掉。以政府軍的立場來看,只要叛軍重創元氣,他們一定落井下石,至今不肯動手,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帝國艦隊的威懾。”陳放侃侃而談,卻是令旁聽者一陣汗顏,可行性姑且不提,一名小小的少校,卻能這份高遠的見識,實屬難得。
“說的好,只要帝國艦隊撤出修難星,他們自己就能打起來,我們乘機調出部隊,讓他們狗咬狗,過上三五個月,等雙方拼的兩敗俱傷,我們再回來收拾他們。”陸北嚴不堪忍受太多的分析,直言不諱的道出要點。
元帥一語道破天機,衆多軍官這才如夢初醒,的確,以修難星的形勢來說,本來應該是政府軍與叛軍拼個魚死網破,帝國艦隊坐收漁人之利,如今,讓帝國艦隊死拼叛軍,當然怎麼考慮都不划算。
“元帥,屬下仍有一絲疑慮,政府軍和叛軍相持百年,雙方勢均力敵,即使我們撤走,他們也未必能真刀真槍的死拼。”傑姆謹慎的提醒。
“平衡,對峙的先決條件是平衡,平衡一旦打破,就很難在恢復平靜。艦隊在撤走以前,必須痛擊叛軍一次,至少讓政府軍相信,叛軍傷了元氣。”陸北嚴習慣性的用手指敲擊桌面。
“恐怕不簡單,誠如先前的分析,叛軍不願與我們正面對抗,假如他們一味閃避,很難傷到他們的主力。”傑姆隨口接道。
“說話以前要先經過大腦,動動腦子。”一轉眼,陸北嚴又恢復了往日的霸道。
“諸位,讓我先說說阿圖魯其人,此人草莽出身卻不乏計謀,從十多部機甲起家,一步一步拼出如今的身價,成爲叛軍的領袖。從那種困境殺出來的領袖和部隊,會因爲一時的士氣受挫便一蹶不振?不會的,此人擁有驚人的毅力,他的部隊善於打游擊戰,打窮仗,打苦仗,這恰恰是帝國艦隊的死穴,我們不能和他糾纏,就算非要糾纏不可,也要讓政府軍陪他們糾纏,叛軍的土辦法對我們有用,對付陪他們玩了上百年的政府軍可不那麼管用,我們的計劃就是打破修難星的平衡,然後撤軍。”道出正題以後,陸北嚴再次將目光望向女婿,誰叫他的女婿是本次登陸戰中最搶眼的英雄呢,而且見識也相當不俗,關鍵是,他不介意女婿更風光一些。
“人能跑,基地不能跑,掃他們營地。”陳放不假思索的給出方案,雖然實施步驟和掃蕩相差無幾,在場的指揮官卻能明白,兩者有本質的區別,掃蕩掃的是人,叛軍完全能隱藏起來,或者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和帝國艦隊捉迷藏,陳放的計劃掃的是營地,所謂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看似工程更龐大,但是可行性遠比前者要高的多。
“他們不會死守營地吧?”傑姆質疑。
“守不守都無關大局,叛軍機甲數量衆多,都沒有購買儲存空間,換而言之,他們的機甲必須找地方存放,如果放棄基地,就勢必放棄一部分機甲。”陳放隨口答道。
“叛軍機甲必須有地方存放,有地方維修,搗掉叛軍的基地,等同於抽乾池子裡的水,水抽乾了,再狡猾的魚也無處躲藏。況且既然是叛軍,就不可能有多穩固,失去據點,部隊長時間分散作戰極可能產生譁變,最起碼各部隊各自爲政,很難形成合力,實際上我們只要知道,搗毀叛軍三成以上的基地,就足以打破修難星的平衡,促使政府軍下決心與叛軍一戰,這就夠了,剩下的交給政府軍頭疼。呵呵,不知不覺的討論了整晚,天都快亮了,乾脆別睡了,諸位發揚一下風格,儘快將掃蕩方案制定出來。”陸北嚴的要求也不叫過分,軍人有軍人的作風,整夜無眠,衆人不見一個神情萎靡的,別說是制定方案,馬上率領部隊出征都不成問題。
但是也有例外,陳放仍然藏在角落處,目光呆滯,明顯是要藉機偷懶,這可是他挑選的風水寶地,如果不是岳父大人特意關照,他很難被人察覺。
事實上,陸北嚴很希望女婿能參與作戰計劃的制定,一開始,他可並沒指望女婿能大放異彩,他的初衷是讓女婿參與方案的制定,軍人不能一步登天,即使有才華,也要一步步從底層爬上來,才能將部隊牢牢的握在手裡,否則沒有人願意服從你,不清楚基層部隊的情形,還能談什麼指揮?紙上談兵而已。
第二天正午,當主力部隊仍沉浸在狂歡後氣氛之中,剿滅叛軍的計劃已經新鮮出爐,並且迅速下達給待命部隊。
走出指揮室,陸北嚴仍舊是一臉的亢奮,全無倦意,陳放卻是哈欠連天,在霍爾星,他可以幾天幾夜的不睡,只要是做自己喜歡的事,人總是能爆發出潛力的,可是制定方案這種事本來就索然無味,何況制定詳細的方案,主要工作是軍力部署,他對軍團的概況一無所知,自然也插不上話,不無聊才叫奇怪。
“存到明天一起睡吧,咱們先回去吃東西。”陸北嚴輕拍陳放肩膀,女婿何止是讓他滿意,簡直是喜出望外。
出征前老伴有過交代,打仗嗎,睡眠可能無法保證,但是作爲元帥,定時吃飯還是能做到地,陸北嚴雖然對女人的婆婆媽媽十分惱火,心底裡並不排斥,就算他不吃,女婿也要吃,女婿什麼都好,就是身板太弱,叫人擔憂,別說比不上平常士兵,怕是連普通人都不如,要是餓上兩頓,後果很難說。有時候,陸北嚴也感覺奇怪,一個體弱的人到這種地步的人,駕駛機甲憑什麼如此生猛?
睡覺也能存的嗎?陳放暗自好笑,對岳父的熱情泰然處之。
“你能看看破修難星存在三股勢力,並且提出撤兵的主張,非常大膽,非常出色,超乎我的預期,以你的年紀能有縱觀大局的眼力十分難得,不過,年輕人切忌驕躁,要獲得更大成功,單憑天賦遠遠不夠,必須腳踏實地的從底層磨鍊,熟悉軍隊的每個環節,一步一步的成長起來,地位才能堅不可摧。”片刻的間歇,陸北嚴也要抓住時機,孜孜不倦的教誨。
岳父當真下定決心要栽培自己,將自己留在這黑龍軍團裡了,陳放不由苦笑,解釋道:“岳父手下人才濟濟,不是我能夠比擬的,小婿提出撤兵的主張,不是因爲比旁人優秀,只是無意中從外公處聽說,本次戰役是要征戰外域邊緣的十三顆星球,憑此作出推斷,岳父急於將戰火燒到另外十二個星球,不願在修難星糾纏,順着這個思路分析,才做出撤兵的主張。”
“咱們是自家人,不用玩虛的,這個信息雖然不能見光,在軍團的領導層也不是什麼秘密,下面的人都很敏感,從調兵的方向,以及兵力部署,大致也能猜到些端倪,他們成天揣摩我的心思,爲什麼想不到這步妙棋?”陸北嚴豈能聽不出弦外之音?女婿是不願留在軍團,這份謙虛不過是推託,反正來日方長,有大把時間爭取,此刻也不必強求。
說話間來到飯廳,陸凌風兄妹快步迎了上來。
“呵呵,你們兩個也在,正好,一起吃。”陸北嚴大大咧咧的找了張桌子。
“聽見沒有?咱們兄妹淪落成你們兩個了,正好碰上才能和他一起吃頓飯,咱們現在都是外人,女婿纔是他的寶貝。”陸凌風痛苦的撇了撇嘴,和同病相憐的妹妹發牢騷,聽說父親整夜未睡,兄妹兩人早早的來到飯廳,足足等了兩個鐘頭,好不容易盼來父親,竟然聽到這麼一句,的確夠讓人心寒的。
“是什麼妙棋?我能聽聽麼?”陸凌雪不屑與哥哥爲伍,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主動和父親攀談。
陸凌風終於大徹大悟,妹妹也不命苦,命苦的只是自己,父親的女婿不就是她的如意郎君嗎?夫君得到父親的賞識,小妮子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與自己同仇敵愾。
“問的好,正好借這個問題考考你們。昨晚的議題是艦隊下一步的行動,你們不妨也考慮考慮,艦隊下一步該怎麼做?”心情不錯的陸北嚴賣起了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