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遜原本打算用人道主義援助當作掩飾,若是激怒軍隊,救援團非但不能起到保護傘的作用,還會成爲負擔,此時當然不願節外生枝。
無奈張婷的身份是僱主,即使再不情願,也要做做樣子,帶領救援團隊迅速攀上一處高地,居高臨下,無需藉助器械,也能將鹹水村一覽無餘。
殘酷的遊戲正在進行當中,四處都是火光和濃煙,五百多名衣衫襤褸的村民被驅趕到村子的中央,眼神中滿是絕望和恐懼,口中不知道喊着什麼,可能是在乞求活命。
三十多個荷槍實彈的軍人守在旁邊,不時傳來的槍響或許是軍人對村民的威懾,也可能僅僅是取樂,每次槍聲都有無辜的村民喪命,屍體倒在泥水裡,濺起染成鮮紅的泥漿。
兩名軍人正在幹着禽獸的勾當,被他們壓在身下的土著女孩,看起來超不過十四五歲,嬌弱的身體承受不住鞭笞,此刻停止了抵抗,看不出是生是死。
從着裝看,這些人渣是叛軍。
“畜牲!”張婷從牙縫裡擠出冰冷的兩個字。
“叛軍要很久纔會離開,離開以前會殺掉全部的村民。”安遜的語氣不再平靜,即便是鐵石心腸,親眼目睹慘無人道的殺戮,也不禁動容,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
“阻止這羣人渣。”張婷聲音乾澀。
“不要強人所難,我的任務是保護你們的安全,傭兵在接受任務以前沒有特權,殺人一樣要接受傭兵協會的審判,至少會被剝奪我的傭兵資格。你是聯邦的軍官,比我更清楚規則。”安遜用眼神表達了愛莫能助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準備留在這裡,眼睜睜的看村民遭受屠殺,什麼都不做?”張婷冷冷的說道。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卻要強求別人做到,是不是很過分呢?修南星是獨立的政權,屠殺村民是他們的事,外人無權干涉。你也是害怕惹禍上身,耽誤了自己的前程,纔要求我來動手,我們顧忌的東西都一樣。作爲傭兵,沒理由有錢不賺,要是你發佈任務,我很願意接受,我甚至可以私人給你打個五折,不妨考慮考慮。”安遜目不轉睛的看着殺戮。
張婷面有難色,發佈任務不單是佣金的問題,代表責任的轉移,傭兵在任務中做任何事都不叫違規,而她將受到聯邦的處分,搞不好將被革職。
蘇珊若有所思道:“根據傭兵守則的規定,安遜的確無權動手,不過,這是個程序的問題,有五種情況他都可以動手,第一種是你發佈任務。第二種是叛軍襲擊救援團,或者是救援團攻擊叛軍,保護救援團是他的職責,第三種是叛軍攻擊傭兵,出於自衛,他有權還擊。”
發佈任務不可能;救援團襲擊叛軍,那還是張婷的失職,叛軍攻擊傭兵,除非他們瘋了。
數來數去,只有叛軍襲擊學員,傭兵才能名正言順的出手,不過張婷仍是猶豫不絕:“不行,不能讓學員冒這種風險。”
安遜詭笑道:“這是你頭疼的問題。”
山下是慘不忍睹的畫面,令人髮指的暴行片刻也未曾停止,張婷心亂如麻,叛軍身經百戰,殺人如麻,學員斷然是他們的對手,何況還要讓叛軍先出手。
“老實說,這任務不簡單,叛軍連機甲都不用,說明營地距此不遠,他們發出求救訊號,隨時可能有援軍趕來,就算做的乾淨漂亮,叛軍也能從行程上懷疑到你們。到時候保護你們可就困難了,我是可憐這些無辜的村民,纔打算做回善事,不然的話,就算你發佈任務,我也寧願不接。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的學員也不是都很弱。”安遜不懷好意的瞟了陳放一眼,那個不弱的學員是誰不言自明。
張婷尚未醒悟過來,蘇珊卻是心領神會,擔心道:“他能答應嗎?”
安遜撇了撇嘴:“這麼多無辜的村民被殺,我就不信他能無動於衷。”
蘇珊搖頭笑道:“那倒也是,你這種冷血的人都憤怒了,寧可做蝕本買賣,他說什麼也該衝動一下,哦?”
安遜當場無語。
無法推卸的責任叫做使命,陳放自然知道,自己是充當炮灰的不二人選,誰叫他即是帝國學院的學員,又是傭兵呢?所有人都相信他挑起戰鬥的同時,擁有自保能力。
“切記,一定要叛軍先動手,你是救援團的一員,除非你被人襲擊,我們纔有理由動手。下面的地勢太空曠,無法藏身,我們趕過去來不及,只有狙擊手幫的上忙。”安遜一臉的幸災樂禍,儘管知道這種小小的戰鬥對三階傭兵就是小兒科,看到陳放鬱悶的神情,他仍是心中暗爽,話也比平時更多。
姚佳恰到好處的給出一個安啦的眼神,然後架上護目鏡,從這一刻,陳放的一舉一動都會呈現給傭兵協會。
陳放一如既往的懶散,彷彿對視野內的一切熟視無睹。穿上身帝國學院的學生裝,雖然不夠皮裝拉風,卻凸顯出英俊不凡,黑眸黑髮配上淡淡的神情,交織成獨特的魅力,足以讓女生怦然心動。
纔到半山腰,陳放就主動暴露出行跡,引誘對方攻擊,當然越遠越好,可惜失敗了,在三十多個黑洞洞的槍口下,他被押到村子中央,與土著們站在一起。
一連串古怪的土著語言,陳放直接無視,別說聽不明白,聽懂也要裝傻。
叛軍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怎麼看陳放不像當地的土著,對於外賓,他們仍然是尊重人權的,至少要先搞清楚身份再說。
在叛軍的威脅下,陳放慢悠悠的出示證件。
人道主義援助作爲合法組織,每個成員都有聯邦頒發的證件,包括徽章,身份證明,前往區域的官方許可。
持有證明的救援成員在規定區域都能暢行無阻,甚至受到當地政權的保護,土著居民也不會傷害幫助他們的人,因此,很少有襲擊救援團隊的事件發生,相對來說,救援團隊的安全也不成問題,
正常情況下,人道主義援助團隊都不僱傭兵,本次的成員都是貴族子弟,才格外謹慎,難免給人小題大做的感覺。
雖然語言不通,人道主義援助的徽章,叛軍還是認識地。幾名叛軍商量片刻,也沒有得出一致意見,最終將陳放留在廣場,不過值得慶幸,叛軍臨時終止了殺人遊戲,看來他們也並非全無顧忌。
“叛軍要幹什麼?”張婷稍微好受了些。
“等大人物的出現,他們可能做不了主,屠殺土著可以解釋爲內政,外部勢力無權干涉,殺害人道主義援助的成員,是要受國際社會譴責的,莫非你不知情?”安遜冷笑着做出解釋,像修南星這種地方,形勢非常的複雜,要是做出過火的事,外部勢力的譴責可不是使用輿論,而是用戰火。
“媽的,人道主義援助能救幾個人?我們救再多的人又能如何?等我們一走,村民還不是繼續被他們屠殺。這叫什麼鳥軍隊?早就該被人滅了,帝國有大票的殖民星,不在乎多加他們一個!哎,可惜國務卿大人年事已高,不負當年雄風。”忍無可忍的桑尼激情開罵,最後竟然發出一聲無奈的哀嘆,毫無懸念,他立即遭來白眼無數。
“放屁!說的比唱的好聽!帝國的版圖有五分之一都是國務卿大人拿回來的,而且大半都是兵不血刃,你們家做過什麼?還不是玩命撈錢!你以爲什麼星球都有幸成爲帝國的殖民星,這破地方什麼資源都沒有,唯一不缺的就是難民和軍火。別看他們現在狗咬狗,你敢派兵過來,立即聯合起來咬你!派軍隊過來損失算誰的?大批的難民誰來安置?都送到你們家去?要帝國出兵,先不說別人,問問你那個擔任財政部長的二叔答不答應?”聽見有人辱沒國務卿大人,獅子當即抓狂。
“在元首在生日宴會上,他許下的願望是,國務卿大人長命百歲,再爲帝國效力百年,當時陸凌雪也在場,她可以作證。你竟然敢妄言國務卿大人年事已高,胡說八道!”甄妮也加入聲討的行列。
“我就是說國務卿大人年事已高,沒說什麼……”桑尼悄悄嘟噥了一句,隨即低頭不語,任憑衆人批鬥。
一句不經意的說話,立即擦出兩派的火花,不過這一次是桑尼完敗,誰叫他膽大包天,竟然敢說國務卿年事已高,單憑這一點,獅子就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想輸都不可能。
國務卿大人深謀遠慮,玩起花樣層出不窮,哪是桑尼能揣測的?陸凌雪隱約意識到,本次的人道主義援助,可能是外公有意安排,與動議中的二十一條有關,雖然從各大勢力的子弟下手,看似隔靴搔癢,卻是劍走偏鋒,說不定能獲得奇效。
“國務卿大人的功績大家都耳熟能詳,由我來說也不合適,他的一生本來就是個傳奇,不需要別人爲他杜撰什麼,不過修南星的局勢,倒是讓我想起他近期提交議會的二十一條,不知道大家聽說沒有?” 陸凌雪不失時機的拋出話題。
“這個我知道,是不是叫做老鷹協議。” 批鬥中的桑尼總算送了口氣,連忙擡起頭來接茬,估計是想將功贖罪,可惜又犯了忌諱。
“老鷹協議?好像反對派是這麼形容的。”陸凌雪笑顏如花。
桑尼再次被打入地獄,在白眼中自卑去了,這能怪他嗎?他的叔叔自始至終就沒有提到過二十一條,一口一個老鷹協議,他哪知道是什麼意思。
“要控制一個星球不是簡單的事,也許將帝國拖入無休止的戰亂,一定要藉助衆國的力量才行。大家有沒有想過,即使帝國成功結束脩南星的戰亂,輿論怎麼說?他們纔不關心土著居民的困境,他們會指責帝國干涉他國內政,說帝國是在開疆闢土,甚至將戰爭的性質定義爲侵略。然而事實呢,帝國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從中得不到任何好處,還可能背上個大包袱,所以,帝國不願出兵,財政部長反對出兵是爲帝國利益考慮,雖然與國務卿大人針鋒相對,雙方只是政見不同,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矛盾。可是,我們不能對土著居民的處境熟視無睹,所以國務卿大人提出了二十一條。”說話間,陸凌雪情不自禁的綻放笑容,要是提案得以通過,修南星土著居民的苦難也就真正看到了希望。
“你就別調我們胃口啦,快說呀,二十一條到底是什麼內容?”不覺間,桑尼從心底對帝國之花升起一絲感激,假如這個提案的確能挽救修南星的土著居民,他非常希望和父親認真談談。
貴族子弟很早就被拉入政治,儘管不能做主,卻能提供見解,上位者也很希望聽到他們的聲音,並且加以指點,這叫做培養。
另外桑尼還知道,只要提案的內容不算過分,不牽涉到兩派的根本利益,雙方還是有可能摒棄成見,抱着以大局爲重的思想暫時結成聯盟,要不然哪來利國利民的國策?至於這中間牽涉到多少利益的交換,他就不得而知了。
“提案尚未通過動議,內容不方面透露,不過有了這份提案,帝國現在就可以聯絡五十七個同盟國,推翻當地的政府,扶植一個新的政府。像修南星這種殘暴不仁的政府,他們勢微的時候屠戮百姓,做大後就會侵略別的國家,置之不理是不行的,同時爲了防止以前的勢力死灰復燃,國務卿大人提出監管策略,就像雄鷹監視狐狸一樣,所以持反對意見的人將二十一條成爲老鷹條款。”陸凌雪草草說出大概,靜觀所有人的反應。
放在月前,桑尼對這種提案必定不屑一顧,出兵就要花錢,攻佔下來又不能收歸殖民星,沒有油水可撈,傻瓜才幹吃力不討好的事,但是此刻,目睹修南星種種慘無人道的屠殺,桑尼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這個提案很好呀,要是我有權投票,一定投贊成票。”
陸凌雪嫣然一笑:“要是你叔叔能投贊成票,事情就不至於太棘手了。”
所謂的二十一條,說穿了,以前看準利益纔打,一家去打,打下來有好處撈。現在則是沒有好處也打,拉上同盟國一起打,打下來沒有好處,貴族們當然不願意。
單憑桑尼家族的勢力,不足以阻撓國務卿大人的腳步,真正的阻力還是來自於聯邦,這部提案不但影響帝國幾個大家族的利益,同時也削弱了聯邦的權限,並且對國務卿大人的勢力也全無好處,可謂是逆天的條款,難怪以國務卿的威望,也被擱置了很久。
換在以前,國務卿大人絕不會做出這種缺少政治智慧的事情,可是現在,這位老人和以前不同了,沒人能揣測他在想些什麼。
陳放渾然不知,他苦等的時候,未婚妻兵不血刃的爲外公先下一城
十多分鐘以後,一名叛軍軍官大搖大擺的走出民居,褲子還沒有提上,口中唸唸有詞,可能是在教訓屬下,做那種事被人騷擾,想必很掃興纔對。
對方漫不經心的查閱着陳放的證件,同時丟出一句流利的帝國語:“你是人道主義援助的成員?”
陳放默認。
對方很快就確認證件的真實性,隨手扔給身邊的屬下,然後笑着詢問:“你們的救援團有多少人?”
入正題了?陳放不動聲色道:“十二個。”
軍官掃視周圍,疑惑道:“我看不到你的同伴?”
陳放心中暗笑,扔出一句他最想聽到的話:“在一週前與同伴失散,我找不到他們,假如方便的話,希望你們能提供幫助。”
正常情況下,叛軍不會傷害救援隊的成員,不過陳放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如果他是一名失散的救援隊成員,這句話足以送他入鬼門關,現在竟然不知死活的求助,軍官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給部下丟下兩句土著語,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