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這一招“撥草尋蛇”,雖然在爆發力上沒有之前的那一式“亂披風”可怕,但不論是在速度上還是氣勢上卻比原來更加凌厲了三分。
尤其是落在羅德里格斯這樣的人物眼中,這時候王越出手的狀態,幾乎就已經和那天晚上蘇明秋打傷他的那一刻,有些相似了。
同是一脈的功夫,王越雖然在火候上遠沒有蘇明秋那種返璞歸真的味道,但他身上的血液和力量,卻充滿了一種年輕人特有的感覺,熱血而磅礴。而且發力更加猛烈,一次強過一次,威勢之大竟然屢次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之外。
站在高臺下面的羅德里格斯,就看了王越這電光火石間施展出來的兩手功夫,立刻臉上的神色就越來越陰沉了。同時他握在劍柄上的右手五指也開始慢慢放鬆,手腕輕抖,沉肩墜肘,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在這一刻中以前所未有的姿態凝聚了起來。
用劍的人握劍是基礎,最忌諱的就是手臂肌肉和關節的僵硬。
所以,如同羅德里格斯這樣的劍術大師,越到要出手之前,他握劍的手就越來越鬆靜和自然。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最關鍵的時候保持自己的手指手腕與整條手臂的靈活。
而同樣的,他能在這時候擺出這樣一種全力戒備的姿態來,也恰恰說明了他對王越的重視程度,實在已經是到了一個不容他有半點疏忽的地步了。
只不過就是三招兩式的功夫裡,就把溫莎這樣的強大女人逼到了這樣的境地!這個王越,已經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脫出了羅德里格斯的預料了。想想,幾天前這個年輕人還只不過能勉強扛過他三招而已,現在卻突然一變,成了一個可以和他站在同一個級別,甚至分庭抗禮的大高手,這樣的變化,本身就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也越發的讓羅德里格斯感到了情況的不對!
似乎這事情,正在無形中朝着他們所有人計劃之外發展着……。
任憑古德里安的手下早已經在裡裡外外佈下了重重天羅地網,但羅德里格斯就是本能的覺察到了一絲不祥的意味。
“難道說,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這個王越還有什麼底牌沒有打出來?可是,就算他還有別的準備,但面對溫莎這個女人,他想要在徹底擺脫現狀,也沒有那麼容易吧?“
“更何況,還有這麼多的血鯊戰士和十幾個狙擊手在外圍瞄準着……。”
頃刻之間,王越人如奔馬,縱手成槍,一記“撥草尋蛇”終於也遞到了溫莎面前,手腕抖動中指尖殘影連成一線,真好像是一杆大槍憑空穿出,槍頭上寒光閃爍,只是一橫便由左至右劃出了一道扇形的區域,籠罩敵酋。在場中的高手,不論遠近,也不管是軍中還是流派,除了王越之外,此時此刻全都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臺上,替不住後退的溫莎捏了一把冷汗。
不管溫莎的功夫有多高,地位有多特殊,她總歸還是一個女人,在碰到王越這樣強勢的對手時,一般人都會刻意忽略她本身的實力,而把她就當成比較弱勢的一方,並投以更多的關注。
但是身爲當事人的溫莎,卻不管這些人怎麼想。哪怕是面對着王越這一變招的天衣無縫,她臉上的表情居然也是分毫不變。
只有距離她近在咫尺的王越,纔在這一瞬間看到了她眼中瞳孔剎那的收縮!
就好像普通的女孩子突然在草叢中見到了一條毒蛇,溫莎的眼神一下子就落在了王越的指尖上,隨即將身一轉,手往下落,一沉,指掌就橫切在了王越的手腕之上。
如果說王越這一招“撥草尋蛇”是故意“打草驚蛇”,那溫莎這一切就是“打蛇打七寸”。大槍如龍蛇飛騰變化,七寸就是槍尖和槍身的接頭部位,演化在拳法中則是一個人的手腕。
而事實上,王越的這一“槍”,發力靠腰,變化在腕,溫莎這一掌橫切下來,的確也是慧眼如炬,破的巧妙,但是王越的體力實在是太強悍了,尤其是身體的素質,簡直不似人類,溫莎的指掌剛一斬落在他的手腕上,立刻就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彷彿一掌敲在了精鋼生鐵上,溫莎臉色一變,身上的衣服頓時像是被大風吹動,整個向後一揚,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她整個人都被一股大力給掀了起來,衣袂飛揚,飄然若飛。
同時,她的腳下似乎也真的站立不穩,身體開始橫着朝右側飛出,一下子就打亂了她原本後退的軌跡。
這麼一來,她雖然也算是擋住了王越這一招的追殺,但緊跟着自己借力使力以退爲進的打法卻顯然出了一個大紕漏。
而這種狀態,又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練功夫的人都講究個“腳下有根”,大地是一切力量的來源。不管身法多好,如果足不沾地,身體凌空保持不住平衡,那再強的人,在敵人眼中也就成了一個靶子。危險性自然不言而喻。
“哎呀,不好!”
羅恩裡格斯第一個發現了不對,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腳尖向前,脊背一崩,幾乎就在這一瞬間拔出劍來。
然後四面八方才傳來陣陣驚呼的聲音,很多人看到這一幕,臉色就都變了。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在這種情形下,溫莎的下場堪憂!!
但是,事實卻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溫莎的身子向右傾斜,被王越震飛的一剎那,她人還在半空,立刻把腰身一擰,整個人似乎一下子就扭轉了三百六十度!隨後腳尖在落地的一剎那,也不等身形站穩,立刻便又猛烈的扭轉回來,同時肘尖一挑。整個人的身體就彷彿是一根上滿了勁的扭力彈簧,啪!的一轉身,帶動肘尖,撞擊如雷!
似乎早就知道王越的打法,撥草尋蛇之後必然還有後手未出,溫莎腳下雖然虛浮無力,但一瞬間的變招發力,卻順勢而爲,渾然天成,已經在最大限度上彌補了自己當下的劣勢,而且在這種時候,她也絲毫沒有一點繼續後退的意思,反倒積極搶攻,出手之間竟是比王越還快了一絲。
這就是身爲大師級武者對於形勢的精準判斷,雖處劣勢卻不慌亂,反倒可以因勢利導,隨機應變,迅速的扭轉局面。
與此同時,王越一擊震開了溫莎,打亂了對手後退的步伐,緊跟着步似趟泥,貼着地面朝前一蹭,舉手再一拳,直入中宮,卻正好迎上了溫莎扭身回彈的一肘尖。
結果,砰!的一聲巨響,溫莎的整個人就好像是被狂風吹動的一潭深水,劇烈一震之後,渾身飛揚顫抖,就連原本牢牢束在腦後的一頭長髮也因爲受不住力,啪的一下崩斷髮箍,旗子一樣向後拖得筆直筆直。
但是這一次撞擊,溫莎的腳下卻穩如磐石,再也沒有後退。她的手肘被王越一拳砸中的同時,另外一隻手已經無聲無息的穿過自己對側的肋下,五指纖纖,指尖通紅,如同燒紅的烙鐵,一傢伙就戳到了王越的小腹前面。
更加厲害的是,溫莎的這一隻手同樣是隨着身形回彈而動,走的完全是個弧線,戳人時靠的也不完全是手指的力量,而是指關節彎曲掌心朝內,一把戳出去就好像是一柄鋒利的鋼叉。
直到這時候,一路被王越追着打的她才終於抓住機會開始反擊了!
剛剛她這一手,先前擋住王越那一肘的招式變化,是軍方格鬥術中的殺招,俗稱“轉身後擺肘”,雖然動作簡單,但她發勁的技巧卻是南方怒海流中的“巨浪發力”手法,通過特殊的肌肉關節的運動增幅,可以在一瞬間裡爆發出三倍的體能力量,這也是她接了王越一拳後,身形紋絲不動的原因所在。
而最後那一下反擊,肘底穿插,手如鋼叉,卻是怒海流秘傳的功夫“海王三叉戟”中的一招,“”無聲之息。
“轉身後擺肘”“巨浪發力”“無聲之息”。
只是一個轉身回彈的動作間,便接連三招,融合了軍中殺法的狠辣無情和怒海流格鬥的浩大森嚴,溫莎這個女人信手拈來,卻是毫不費力,如同平常人吃飯喝水一樣的簡單。只從這一點就足以看出來,她的功夫的確是深不可測。
並且多年的軍旅生涯也早已經讓她的打法趨向於直接高效,不但摒棄了流派打法中大部分的花招,而且還結合軍中格鬥的打法走出了自己的一條道路,殺法愈發的凌厲莫測。
不攻擊則矣,一攻擊立刻就步步緊逼,連綿不絕,出手之際如排山倒海,一發不可收拾。
“嗯?好功夫!”
剎那之間,溫莎自一退再退中,因勢利導突然反擊,在接住了自己一拳後,另一隻手卻同時戳到了自己的小腹前。這一招無聲無息,在兩人巨大的撞擊聲中發動之快簡直令人無法想象,若非自一動手,王越的精神力便籠罩了全場,使得高臺之上任何細微的變化都直接投射在心靈之中,只怕這一下真就能叫他吃上一個悶虧了。
可即便如此,在第一時間覺察一切後的王越,卻仍舊是忍不住在心裡讚歎了一聲。認爲溫莎這個女人,的確不愧是南方怒海流當年最富傳奇的人物,只論功夫本身,招式變化,就算現在的他也比不了。
但功夫是功夫,戰鬥力是戰鬥力,功夫高的人固然戰鬥力爆棚,但戰鬥力爆棚的人卻不一定只依仗功夫本身帶來的變化。
王越在這個世界練習格鬥術才幾個月的時間,就算有劍器青蓮幾次作弊,讓他的功夫突飛猛進,但對他改變最大的卻始終是他的身體本身。不管是體質,力量,速度,還是經脈自通,洗髓換血,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在身體上。雖然功夫高到一定地步後,同樣可以達到和相同類似的效果,但王越現在卻的確提前擁有了這種成就。
所以,哪怕他的功夫變化比溫莎這樣的大師稍差了一些,但他的個人武力卻已經實實在在超出了這個世界所謂的常理!!
於是,就也在兩人拳頭肘尖碰撞在一起的同時,王越的另外一隻手也突然一動,同樣穿過自己身體另外一側的肋下,探手一迎,張開五指忽的朝前一落,竟是不閃不避,直接罩向了對面溫莎宛如鋼叉一般戳過來的指尖。
而且,王越這一掌送出去,整個掌心統統向內凹陷,就彷彿在手心裡握了一個圓球,虎口撐圓,肌膚似鐵,尤其是五根手指頭,根根脹大的好似胡蘿蔔一樣,顏色青黑,才往前一伸,方寸之間立刻攪動空氣,發出嗚嗚般淒厲的破空聲!
六合拳中的掌法手型發力,有龍爪與牛舌之別,牛舌陰柔,龍爪剛猛。王越這一下用的正是龍爪發力。
鏘!
溫莎的手指如叉,一下戳在了王越凹陷進去的掌心上,發出來的聲音就好像是鋼叉刺在了精鋼製成的大盾上,鏗鏘有力,隱隱間竟似有火星四濺。
“他的身體居然能強到這種地步?簡直不是人啊……。”
一瞬間,指尖劃過掌心,嘶嘶一響,落在耳朵裡面,讓人不由渾身一冷。溫莎這一下雖然戳在了王越的手上,但卻沒有想到,王越的手掌一發力,根本就是銅牆鐵壁一般,力量直達指尖末梢,筋骨彈動,錚錚作響,竟是沒有一處軟弱。任憑她反擊的如何凌厲,這一下也難竟全功,反倒是指掌一碰,還把她自己的手指震得骨節痠麻,疼痛欲折。
溫莎瞳孔一縮,連忙閃身側轉,想要抽手回來,但指尖一疼,難免一頓,這就露出了小小的破綻。王越五指順勢一合,立刻反抓向溫莎的手掌。他這一下,就好像是常人嚼吃食物,五指一合,連撕帶咬,如果真被他一把抓住指掌,以王越的力量,瞬間就能連皮帶肉捏成一堆爛泥。
當下,溫莎倏地一抖手腕,整條胳膊頓時柔若無骨,向一側滑出,同時反臂回纏,毒蛇一樣讓過王越正面一抓,照着他的肘關節就點。
王越的身手爆發力太強,方寸之間發力也如同火藥爆炸一樣,溫莎在這種時候只要一抽手後退,下一刻肯定就會被王越順藤摸瓜趕上來,再次陷入到從前的那種劣勢中。
所以,莎上一招雖然又沒佔到便宜,卻始終堅持以攻對攻,寸步不讓,爲的就是要和王越拼變化,拼反應,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因爲她早已經看出了王越身上不如自己的地方,就是招式之間的變化還不夠細膩和準確。
但王越此時卻不和她拼變化,眼見對方手法一變,立刻腰胯一沉,側過身子,猛地合身朝前就是一記蠻不講理的“衝撞”。竟是絲毫都不理會溫莎點向他手肘處的一下。
“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這本來就是實戰技擊中最基本的原則之一,溫莎明白這個道理,王越當然也不會不清楚。
“該死的!”
溫莎氣的臉上一紅,雖然明知道王越這麼打就是“欺負”自己的體力不如人,但事到臨頭卻也顧不得再進攻,只得把身子一側,腳下連點,在原地轉過半圈,等王越合身衝到,閃身一讓,一掌就劈向了他的後腦海。
卻不防,王越這一撞之下,竟也是包藏着一招後手,一下不中立刻腰腿用勁,不但不躲反而加速前衝,行進間提膝送胯,吧嗒!一聲橫着擡起膝蓋,就來了一個“過步膝頂。上半身明明已經和對方交錯開來,但下半身的一條腿卻進步如槍,一傢伙撞到了溫莎的小肚子前面。
而在溫莎的感覺中,王越這幾下的動作轉換,由合身衝撞化作過步膝頂,前後銜接的就好像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尤其是最後一記膝撞,簡直如同自虛無中猛然殺出,一撞之下,立刻就轟然爆裂,相隔半尺多遠,一股令人窒息的勁風爆炸,就已經轟的她小腹一痛,兩腿隱隱有些發軟了。
“怎麼會這樣?”
溫莎弄不明白,爲什麼自己越是反擊,境地就越是危險的原因所在!她的功夫明明不弱於對手分毫,應對的也十分恰當,但一打起來,偏偏就是束手束腳,始終施展不開。讓人既窩火,又憋屈。
好在她與人交手廝殺的經驗也是無比的豐富,一覺得不妙,立刻足尖發力,滑出一步,緊跟着身形起伏,脊背伸縮,上下左右一陣晃動,這纔算是堪堪避過了王越這一記提膝衝撞。
但即便如此,王越這一下也不是那麼好受的!
溫莎雙腳剛一站穩,同時就感到了小腹一陣發涼,並伴隨着絲絲的劇痛,如被刀割。
不用看她也明白,自己雖然躲過了對方一擊,但王越的膝撞後面立刻就是一記掃腿,足尖如刀掠過,雖然沒有踢實,卻也被稍稍颳了一下,結果便撕裂衣服,傷了裡面的皮肉,滲出血來。
不過讓她感到慶幸的是,她的身法足夠快,一閃一退,只傷了皮膚,並沒有波及到筋骨,否則小腹這地方柔軟,裡面就是大腸小腸各種內臟,她的抗打擊能力又遠不如王越,真要這裡受了傷,輕則戰鬥力驟減,重則當場就要落敗身亡。那今天她的下場可就要慘了!!
除此之外,王越這一對攻過來,溫莎也立刻就感覺到了自己之前對於王越的重視程度,顯然還是有些不夠的。不說力量,也不說速度和反應變化,只是王越在高臺上死死纏住她的這幾分鐘裡,無形中他就給了溫莎一種似乎“一切都在掌握”的古怪感覺。
哪怕身處在重重包圍裡,溫莎竟然一直到現在都沒從王越的臉上和眼睛裡看出什麼焦急或者急躁的神色。只從這一點上看,溫莎這時候回想起來就本能的警醒起來。
多年的軍旅生涯,早就讓這個女人的神經敏感的過了份,任何事情,稍有不對,馬上就會引起她的懷疑。
“事情不對啊!”溫莎心中瞬間閃過這樣一個念頭:“看來,再不能和他僵持下去了。既然他想和我纏鬥,那不管怎麼樣,只要我和他對着幹,不順他的意,那自然就會破壞他的計劃了。剛纔我也是糊塗了,這種情況下,我佔據大勢,又何苦在這裡和他爭一時之短長?只要我一離開,自然就有無數人對他下手……。”
溫莎被王越這一腳掃過,事後驚一頭冷汗,卻也因此而想明白了一切,知道自己其實根本不應該和王越纏鬥不休。既然古德里安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外面也佈下了天羅地網,那她在臺上打生打死的,就太不值當了。
何況,王越這個人也實在不好對付,自己想要勝他,也十分困難,再打下去,萬一有點閃失,可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她這一退,勢如驚風,腦海裡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下一刻整個人就猛一旋轉,一下子就轉到了高臺邊上“藤田剛”的身旁,將身一隱,瞬間就消失在了王越的眼中。
藤田剛的身材雖然不高,但身軀寬大,骨骼粗壯,站在高臺上就像是一座小山,溫莎這一轉到他的身後,整個人就都被遮住了。
而這麼一來,就因爲多了一個藤田剛,也讓溫莎直到現在纔有了一個可以擺脫掉王越追殺纏鬥的機會。
藤田剛好歹也是武田家的好手之一,精通唐手和柔道,把他擋在前面,不管他心甘情願於否,肯定也會對王越造成一定的“阻礙”。
“王越,再見!”
溫莎哈哈一笑,剛一轉到藤田剛的身後,立刻腳下一彈,縱越如飛,以快的不可思議的速度朝高臺之下跳了下去。
話音剛一出口,她就已經竄到了高臺邊上,速度之快,就像是被一陣風裹着,一轉眼就要消失不見。而藤田剛直到這時候才堪堪反應過來,臉上的神色,五顏六色,充滿了驚詫和不安的感覺。因爲他知道自己這是被溫莎當成了肉盾,目的就是讓他擋住王越,好叫她及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