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褚衛的身體彷彿一隻大鳥,翩翩一閃,隨後雙手錯落一前一後,往下猛壓,轉眼之間就在讓過了“燕子”一招蛇形的同時,搶到了她的身體一側。然後也不等她反應過來,兩隻手便分出上下,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托住她的肘尖,以“反背擒拿”的手法,陡然發力!
燕子的身子向下猛沉,伴隨着胸口劇烈的心跳,雖然已是用力反抗,但終究是扭不過自身關節的先天限制,當下腰身一彎,半邊身子立刻就失去了控制。
不過她的功夫也的確相當了得,此情此景居然還能“臨危不亂”,一覺不妙,知道無法硬抗住褚衛的“大擒拿”,頓時順勢往下一蹲身,緊接着脊背發力,整個人登時呼啦啦一個倒轉,竟是在褚衛的手裡就把肩部和肘部的關節錯開。筋骨扭動如蛇,一個“巨蟒翻身”才一轉過身形,馬上就是雙腿連環照着褚衛的小腿脛骨和膝蓋蹬了過去。
燕子練得“七探蛇形”是出自臨濟龍門的五形拳,因爲其中又融入了蛇矛大槍的一些練法和打法,所以出手之間,殺伐凌厲。不但筋骨柔韌如蛇,而且招式變化也十分的詭異,往往就能在不可能中奇峰迭起,令人防不勝防。
但褚衛練得是鶴形,同樣也是出自臨濟龍門的五形拳,且蛇鶴天生就是敵對,一在天,一在地,彼此想殺便猶如天敵放對。所以,儘管燕子這一招巨蟒翻身的招式已是用的精妙非常,但此時此刻面對她的師兄褚衛卻還是差了一點兒。
褚衛的拳法,火候明顯更深,燕子的這一切反映似乎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眼見對方矮身一扭,雙腳連踢,他卻是理都不理,隻身形向後一退,倏忽間,人走勁到,竟是在這一剎那裡,藉着後退的勢子,一下就把燕子整個人都拽離了地面。
然後,吐氣發聲,脊背一挺,下一刻,燕子就被他拋過頭頂,遠遠的扔了出去。
“師兄,你這是什麼打法?我以前怎麼從來沒見你用過?是不是師傅他又教你新的本事了?”燕子被甩出去五六米,落到地面,卻沒有摔倒,只是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便穩住身形,然後看向褚衛,眼神中閃過一抹不甘心的亮光。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不服氣。
“哼,叫你平時多練練基本功,你就不聽,現在知道自己差在哪兒了吧?剛剛我甩你那一招,其實就是白鶴拳裡翻車手,只不過被我小小的調整了一下出手的次序,把側翻變成了高拋,你就認不出來了。”褚衛站在原地,看了一眼燕子,搖了搖頭:“燕子,你最近有些心浮氣躁了。咱們練拳的人,功夫不如人,那不丟人,大不了臥薪嚐膽,苦練幾年,以後再把場子找回來就是了。丟人的是,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還解不開心結,你這麼下去早晚要吃大虧的。”
“我纔沒有什麼心結,只是氣不過那傢伙盛氣凌人罷了。師兄,你也別在這裡教訓我,咱們再來。”燕子的生性倔強,一聽到褚衛這麼一說,眼神頓時一凝。說話間,竟是根本也不理褚衛,雙腳蹬地,轉回身便又重新撲了上來。
靈蛇出洞,雙手輕顫,宛如蛇頭亂點!!
“你呀……。”褚衛嘆了口氣,橫臂遮擋,一手圈住外圈,一招白鶴亮翅就把燕子的雙手統統拒之門外,隨後欺身向前,另一隻手臂突然從肋下鑽出,鶴啄點指,突刺燕子的咽喉。
燕子連忙抵擋,身如蛇形,盤成一團,兩隻手臂上下招搖,一口氣就和褚衛接連對拆了十幾手,卻冷不防被褚衛腳下一個“鶴步推”,起腳如鶴立,一腳蹬踏,近身發力,一腳就把她踹了出去。頓時破開守勢。
“不打了,不打了。你比我多練了好幾年拳,又是個男人,皮糙肉厚的,我現在還不是你的對手,等我找時間讓師傅好好教教我蛇形的打法,早晚有一天我會過你的。你功夫這麼好,怎麼不見你去找那個王越,替我出口氣,真是氣死我了……。”燕子咬着牙,使勁兒跺了一下腳,言語之中還有些憤憤不平的味道。
“一想起那個傢伙,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燕子的脾氣明顯有點急躁了,“這傢伙也不知道哪去了,這麼多天來,竟然一次都沒回來過。難道他就這麼放心,領館的安全,他不是蘇水嫣替夏夫人找來的保鏢麼?”
“夏夫人又不在這裡,他當然回不回來都行了。況且現在,關於總領事的爭奪,畢竟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了,他在不在,誰也不能說什麼的。”相比之下,褚衛的脾氣倒是十分的溫和:“燕子,你別忘了師傅的話。他不讓你去再招惹這個王越的。”
“我招惹他?我連他現在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招惹?不過,師傅他老人家也未免太膽小了,現在這傢伙可是剛打死了洪承業,洪家的人恨他入骨,已經來了一大批人要抓他,這麼好的機會,我們真的不應該放過啊!”
自從那天燕子和王越交手後,燕子就憋着一口氣,有心想要找回這個場子,卻又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這個能力。直到前幾天突然傳來洪承業的死,一大堆人都把目光盯在了王越的身上,而王越也“恰好”消失不見了,她才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所以,這一段時間,她始終都在瘋狂的打聽着王越的下落和動靜,但是王越始終沒有現身,任憑找他的人,明裡暗裡幾乎都要把整個曼徹斯特翻了一個遍。唯一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蘇雨晴,還三緘其口,半步都不離開領館,這也讓她一時間找不到任何辦法。
但是,現在洪家的人已經到了曼徹斯特,並且已經有人開始和她接觸了……。
關於王越的一些往事,她知道的雖然不多,但也知道這個人的敵人很多,如今又因爲洪承業的死惹上了在國內的洪家,算起來真的也是樹敵如林了。相比之下,她和王越之間的過結,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事情,沒誰會在意。
可時間過去一個多星期了,她在知道更多的消息後,卻也一直都沒有什麼好辦法,只好待在領館的莊園裡,死死盯着蘇雨晴。期望着,能在這個女孩身上,找到突破口。
可蘇雨晴的身份非同小可,身爲蘇明秋這位武學大家唯一的女兒,在日不落這地界上,一般人想要明目張膽的找她麻煩,還真不容易。再加上現在她又是置身於唐國領館,本身就等於屏蔽了絕大多數的窺伺,要不然,王越這一失蹤,早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不過,即便如此,蘇雨晴自己也是十分機警,哪怕實在莊園裡的時候,也和蘇水嫣寸步不離。而蘇水嫣出身龍驤衛,現在也不是什麼秘密,有她在就等於多了一層保障。也正因爲如此,蘇明秋和王越纔會放心。
“師兄,要不你幫我和師傅說說這件事,你的話他肯定聽。眼下這個機會,如果他老人家願意出頭,我相信那個傢伙就死定了。”也不知道對王越是有多恨,燕子說這話的時候,眉毛居然上挑的和刀子似得。
“燕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種事,牽扯的人和事太多,根本就不是你和我能參與進去的。”褚衛聞言,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個疙瘩。
“我能怎麼想?當然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了。他王越的本事厲害,我不是他的對手,但他的對手可不僅僅只是我一個。現在,我想做的,不過就是在後面輕輕推一下罷了,到時候自然有別人去找他算賬。”燕子笑的得意洋洋。“況且,師傅現在只怕也有人已經找過他了呢!”
“哦?燕子,你說的是……,林家的那個林秀秀?”褚衛早就知道,自己的這個師妹心裡對王越一直有怨氣,卻沒想到她的怨恨會深到這種地步。再一聽到對方最後一句話,頓時眼神一縮,似乎猛地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那是當然了。”燕子點了點頭。
“東南亞現在雖然是屬於唐國的領土,但當年師父他們從國內跑到大馬的時候,可受過林家不少的恩惠的。現在,林秀秀既然已經知道了師父就在這裡,她沒有道理不去拜訪啊?”
“是不是你告訴的林秀秀。師父在這邊隱居這麼多年,除了咱們兩個,根本沒人知道他的存在。”褚衛皺了皺眉頭。
“我可沒告訴她。我雖然也想師父出面幫我出這口氣,但也不會不經過他老人家的同意做這種事。林秀秀之所以知道師父的下落,完全是因爲在她身邊還有一個人……。林秀秀就是通過他找到的師傅。”
“這人是誰?”
“是個姓溫的人,聽說是個剛從國內跑出來的。我雖然不認識他,但我懷疑,他應該是和扶桑的那位有關係,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知道咱們師傅現在就隱居在曼徹斯特。”燕子搖搖頭,又點了點頭:“所以,你看。現在林秀秀既然已經知道了師傅的下落,那她只要找上門去,那以師傅的脾性,心裡哪怕再不願意,只怕也會破了自己的規矩的。這時候,你再出面把這事一說,事情肯定就成了!再加上洪家的人這幾天不斷施壓,這種情況下,只要你和我找個機會動動那個蘇雨晴,那我就有信心可以通過她來找到王越了!到那時候,根本不用我露面,那小子自己就完蛋了。”
“哎!”褚衛看了看面前的燕子,不由嘆了口氣:“師傅當年費了多大的勁,才脫離是非,現在老了老了,竟然又要被捲進那個圈子裡了。燕子,你和王越之間不過就是切磋的時候輸了一次,又何至於此啊?”
他當然知道,他的師傅嚴四海究竟是個什麼出身。當初國內新舊交替的時候,一大批前朝舊臣流落海外,第一個落腳點就是東南亞幾個國家。斯時,大馬,呂宋等地還不算唐國領土,各方勢力混亂,魚龍混雜,唐人大商人和當地土著之間的矛盾日益激烈,也就是那種情形下,他師父嚴四海才能在年輕時混入其中,躲過來自國內的追捕。
後來,那些人又因爲理念的不同,分道揚鑣,一部分東入扶桑,改名換姓,意圖東山再起,一部分便各有際遇,漸漸飄零海外。
嚴四海本身也是個沒多大雄心壯志的人,而且頗識時務,所以人一過四十,便諸事不理,隱居在日不落,專心調教自己的徒弟。一年之中,除了有數幾個人外,幾乎很少對外聯繫。
沒想到,老了,老了,卻還是躲不過這個漩渦,現在終於又被人找到頭上來了。
褚衛身爲嚴四海最貼心的徒弟,聞言之下,不由得百感交集。只覺得自己的這個師妹,實在是太不懂事,爲了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便睚眥必報,沒完沒了,以至於現在竟然捲入了這種涉及到前朝是非的巨大漩渦中。
從此後,不論是她,還是他,乃至嚴四海,只怕都將很難脫身了。
“師兄,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這件事情上有些小題大做了?可是,咱們練拳的人,要是不能直抒胸臆,快意恩仇,那又何必花費這畢生的精力去練功夫呢?何況,我是個女人,心眼當然會小了,他王越當初既然敢那麼對我,不留情面,那就怪不得我想些辦法找回這個臉面了。對了,師兄,今天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去不去?按照慣例,我們是可以休息半天的。”
“我會去師傅那裡一趟。燕子聽我一句話,收手吧,這種事以我們的實力,是根本摻合不起的。就算你能借着別人的力,出了這口氣,事後肯定也是一大堆麻煩。那位蘇先生可是連師父都要禮讓三分的人物……。”褚衛繼續勸說着燕子。
但燕子顯然已是鐵了心,擺了擺手,緊跟着便轉身離開了。只遠遠的傳來一句話。
“師兄,見到師父的時候替我帶好……事已至此,我已經退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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