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五章底牌
王越現在用出來的這一手,乃是近身搏殺中應對突襲的奇招,雖不招不架,不躲不閃,卻足以將對手的殺招化解於無形之間.
薛禪的打法穩重而內斂,發力用勁長於在方寸之中的突然暴發,而且對於自身力量的掌握也是極強,一掌拍過來,完全是順着前一招的勢子手中順勢而爲,力道盡數凝聚在掌心,只有在擊中對手的一瞬間纔會轟然爆開.可王越這時候卻只站在原地,一口氣吞下腹去,便使得胸腹內外的肌肉筋骨,內臟器官,隨着對方的力道轉移,人還明明站着一動沒動,但實際上卻已經在這轉眼間將自身的要害部位徹底轉爲一片空虛.其高明處不知道比尋常的身形騰挪,躲閃變化,要高出多少.
噗!
結果這一下,薛禪一掌拍擊,驟然發力,王越肋下的衣服頓時破了一個大洞,碎布衣裳宛如蝴蝶亂飛。雖是布匹這種毫不受力的東西,被他一掌按下去,也立刻現出了一個巴掌印,內外通透,指痕宛然,但卻偏偏沒有碰到王越分毫。
一瞬間,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萬丈高樓一腳踩空,薛禪整個人的心神都彷彿被徹底凍住了一樣……。
在高手過招,生死相搏時,出現這樣的一種狀況,顯然已經是最糟糕的了。因爲這不單單只是他一招落空的事,而是說明就在這一刻起,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不管是否搶佔了先機,佔據了上風,還是好不容易維持和保持下的局面,都會爲此而改變。
尤其是在面對王越這樣的大敵之時,他本身就不曾有過哪怕一丁點兒的優勢。此時再要經此一來,他可就要真正的再也沒有半點翻身的餘地了!
而事實上,真實情形也的確如此。隨着薛禪這一掌徹底按在了空處,心神一震的同時,王越突然倒吸在腹中的那一口氣,也終於到了盡頭,下一刻丹田一轉,如走河車,胸腹間被挪移開來的臟腑器官便也重新回到了原位。
然後,他這一口氣上涌如鼓,小腹中登時發出咕咕蛙鳴。一下便帶的身體半轉,雙腳交錯,扭腰擺胯,正是一個六合拳中三七步虎抱頭的變式!
與此同時,緊跟着他身子這麼一動,也頓時讓王越原本反手上摳向薛禪腋下的那一隻手,向旁邊微微錯開了一個角度,如舟行水面,鑽裹合一。在憑空劃出一道弧線後,立刻由反手上抓的勢子變成了橫擊豎打。
瞬間就和薛禪搭向他手腕的那隻手碰在了一起。
王越這一下的變招,沒有來去,不見作勢,全憑丹田一口氣,自內而外調動周身的發力。動作雖然不大,變化也只是小小的一個角度,可就是這麼一個微乎其微的變化,其中爆發出來的力量卻是猶如江河蓄勢,潰壩而出。
兩個人的手剛剛碰到一起,登時就啪的一聲脆響,薛禪的這條胳膊一下就被彈了起來。原本是他五指搭向王越的手腕,此時卻被王越一擊磕在了他自己的手腕上。
薛禪只覺得半邊身子如被炮轟,王越的勁兒剛猛暴烈,一觸即發,果然是趁着他一掌落空的當口,對他展開了勢如雷霆般的追殺。好在這時候,他也是雖驚不亂,手才一被彈起來,整個人立刻收招變式,竟是就這麼藉着王越的這股勁兒,偌大的身子向後就倒,同時腳下一陣亂踩,就好像在他的前面正有人使勁拽着他的那條胳膊一樣,人雖已經後仰失去了平衡,卻能在運動中始終保持住這個姿勢,不摔倒。
動作之離奇,招式之詭異,饒是王越這等人物,乍見之下也不由看的一愣!他自出道以來,遇敵無數,卻從來沒見過哪個人的功夫又這麼古怪的。
簡單點說,薛禪現在的這個樣子,動作就類似於拳法中的金剛鐵板橋,但人往後仰的同時卻還在不斷後撤,雙手雙腳齊刷刷這麼一動,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隻半截的蜈蚣正在滿地亂竄似的。
場面相當詭異。
不過,天下武功,千門萬類,別管多奇怪,能用的出來,派的上用場的,就是好功夫。就好像剛纔這一下,薛禪一掌落空,心神震盪,形勢急轉直下,被王越一招橫擊,他雖然拳法精湛,功夫極高,已是赤紅龍旗麾下第一等的高手了,但卻依舊無法在正面衝撞中擋住王越。如果不是他反應夠快,施展出這一路古怪的本事,及時後撤,只怕就這一記硬碰硬,他就要當場撲街了。
但,即便如此,只是雙方一個碰觸過後,薛禪的腕骨也是吃力不住,當時就錯位脫臼了,而且王越的力道滲透如針,透入毛孔,也同時將他震得半身發麻,整條胳膊都差點酥了。若非他跟在趙禎身邊數十年如一日,練得也是前朝大內秘傳的瑜伽法門,早就將一身筋骨練得韌性十足,他這手腕就不是脫臼,而是會瞬間粉碎了。
王越和人交手,最擅長的就是以力壓人,之前這一路走來,唯恐被發現被人圍攻,所以出手時還都是以陰勁爲主,求的就是個無聲無息,可這畢竟不合他的本性,施展起來就未免有些束手束腳。但此時,遇見薛禪這個趙禎手下的大總管,人也到了目的地,再要動手他自然就少了許多顧忌,哪怕仍舊沒有全力以赴,卻也足以打的薛禪“痛不欲生”。
兩人才不過只是輕輕一碰,薛禪便已是渾身氣血翻滾,半邊身子幾乎都沒了知覺。在這種情形下,如果他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調整過來,再要來這麼一下,估計他就只能生死由命了。
幸虧,他也不是沒有底牌。
前朝的完顏氏,原本就信奉藏教,歷代帝王都有供奉活佛,喇嘛的傳統,由此在大內中秘傳的這一脈瑜伽法門,也是藏教真正的教外別傳。薛禪在這門功夫上好歹是浸淫了幾十年,再融合了他自身的內家打法,一身功夫若不是對他了解極深,一般的練家子就算功夫比他高一些,也休想佔到他半點便宜。
可,王越不是一般人,功夫也不是隻比他高一點兒!
即便是眼見他瑜伽的法門身法,委實是古怪到了極點,也只是微微一愣而已,隨後整個人便邁步追了上去。
正如蘇明秋曾經和他說過的一句話“功夫這東西,各家有各家的奧妙,你既然不可能一一的都去弄明白,那就要去在交手中仔細體悟個清楚。這才叫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練功夫的人,從來都是敝帚自珍的,沒有人會平白無故的把自己一輩子的所學都告訴你一個外人,所以,高手想要採百家之長,融匯一身,除了和朋友之間的交流印證之外,最主要的手段就是在實戰中自己去揣摩。
打來打去,眼界就開了。
然後,時間再一長,想從對手身上學到點東西當然就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薛禪後仰着一路倒退,卻根本無法擺脫王越的追擊。王越雖然對瑜伽這門藏教的功夫知之不多,卻也並非毫無所知,一見薛禪這般摸樣,就知道他筋骨必定是堅韌無比,練得應該就是瑜伽中的一支。
當下連忙緊緊跟上,不讓他有機會重新站起來,身下兩條腿一起一落間,就是一招馬踏連營的連環踐踏,兩隻腳幾乎是接隨着薛禪的身子,一腳一腳的落下來,步步都將地面踩得凹陷下去。
而薛禪被王越這麼一路追殺之下,身子後仰,已然徹底落入頹勢,關鍵時刻卻也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反倒是王越逼迫最重,他的精神就越沉穩,似乎也是被王越的氣勢壓榨出了體內所有的潛能。下面的兩條腿還在向後退着,上半身卻已經擰成了一根麻花,同時他伸手在大腿一側突然就拽出了一把牛角刀,長不過半尺,卻刀鋒雪亮,甩手間便化作一圈冷虹,破空聲撕心裂肺。
瞬間,就到了王越的面前!
速度快的,簡直人目不暇接。
前朝完顏氏崛起於塞外草原,是真正的遊牧民族,在他們的生活習慣中就有隨身帶着割肉刀這一項,平時可以切用來切肉,關鍵時刻也能防身自衛。
所以,在這個候,薛禪就把自己的這把割肉刀當成飛刀給扔了出來。
並且,他選擇的時機也非常準,正是王越佔盡上風,對他緊追不捨的一瞬間。時候不但王越的心思是急於求勝的,而且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以至於,他這邊纔是一揚手,那邊刀就同時劈到了王越的脖子前面。咫尺間,根本不容王越有任何的躲閃。
而實際上,這也是薛禪一直隱藏到現在,真正的殺招和底牌所在。他的內家功夫雖然十分了得,打法穩重,攻守兼備,又精通藏教的瑜伽法門,渾身筋骨韌性十足,但卻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有這麼一手飛刀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