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大不由娘,哎,我看,同樣也不由得爹啊!”周大生感慨着,對這個領養的孩子,他更是沒有一點辦法。
一想起往事,老周就滿腹心事,對於三郎的過去,也是記憶猶新。
三郎,本名叫吉田三郎,是東瀛人吉田智的遺孤。
吉田智是東瀛紗廠設在大順分廠的技術員,與其妻同在一處工作。可就在三郎還不到七歲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吉田先生突發心臟病,未來得及搶救,就過早的離開了人世,留下了年輕的妻子和年幼的兒子。
後來,又過了大概一個禮拜的時間,三郎的生母辛芝子也被人發現,死在了一個污水溝裡,因爲其狀甚慘,未敢讓三郎目睹其母親的遺容,就草草葬了。對於三郎,這一點,卻是很不公平的。
爲了搪塞,後來知情者便向三郎解釋說:“當時,你父母都是因爲患了瘧疾而不治身亡的,爲了你的健康着想,故而,還是決定,不讓你去接近。”
年幼的三郎徹底地成了一個孤兒,而時任機修工的周大生見不得孩子受苦,便將三郎收養在自己的家中。
至於周大生和吉田智究竟有多大交情,別人不知道,不過,從平時的交往中可以看到,其實,他們的交往也很平淡,當時,周大生與吉田智同在一個班組,只不過,吉田智是技術員,而周大生只是個小小的機修工,就這點區別而已。
可是後來,還是有風言風語地傳出,什麼周大生繼承了人家吉田的多少多少的財產了,鬧得周大生和妻子鬱悶得很,好心好意地做事,卻都被人傳成了窩火的驢肝肺!哎,更爲糟糕的是,三郎一直堅持認爲,他的父母肯定是被大順的子民害死的!而周大生夫妻領養了自己,不過就是爲了減輕自己的見死不救的罪過,雖然,後來有那麼多人出面作證,卻還是消除不了三郎心中的陰影。
這一變故,在三郎幼小的心靈裡,早早地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一直的耿耿於懷,他是要伺機報復的!
後來,東寶紗廠易主,被大順的一個資本家收購,而越洋過來提供技術保障的技術人員,隨着東寶資產的變更,也全都撤出,回他們的東瀛老家去了。
技術骨幹的撤出,對東寶的安全生產帶來了不可估量的影響,效益每況愈下。周大生便於妻子商量,拿出多年來的辛苦積蓄,開辦了一傢俬營布料以及服裝的加工,倒也能勉強度日。
出於一顆愛心,周大生夫婦還堅持送三郎到大順朝最好的學堂——“知書堂”,讓他學習優秀的漢民族文化,他們期望三郎通過學習,能夠認真領會漢民族的寬容與偉大以及和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蘊,希望他通過學習,汲取養料,做一個造福於人的好人,就行了!
誰知,這個三郎偏偏喜愛習武,脾氣愈加的暴戾,聽不得一言半句的不同意見。他隔三差五的逃課,和一些同樣好鬥的紈絝子弟勾搭一起,着實,讓人頭痛不已。
日子似乎就在這平淡無奇中慢慢過去,這樣倒也罷了。
然而,有一天,一個陌生的男子的到來,重又勾起了三郎快要泯滅的復仇心理,當他慢慢融入到這個還算不錯的家庭生活中時,那個男子的到來,便徹底地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這個男子不是別人,他正是原來東寶紗廠的技術主管,三郎父親的直接上司,厂部東瀛技術主管兼指導——大甫直仁。
那是一個春日的一個週日的午後,和煦的陽光照在大街上,人們慵懶地鑽出家門,很愜意地曬着日光浴。
這時,從巷口的拐角處,就見一個拎着挎包的約莫五十歲左右的老頭下了一輛馬車,來到位於市郊的東寶紗廠的門口。他怔怔地盯着斑駁的大門看了好半天,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失望,輕輕地無聲地搖搖頭,就走向圍在一起聊天的人們,向人們打聽有關於周大生的地址和他的近況。當得知,周大生夫婦倆開了一爿布料和服裝綜合店,聽說生意還馬馬虎虎,並且,收養的三郎也已長大成人時,也甚是高興。他便按照路人提供的地址,直接找到“知書堂”。
到了“知書堂”的外面,又恰逢三郎與幾個紈絝子弟打鬥在一起,當然,這個大甫直仁並不知道誰是三郎,便朝衆小孩叫道:“請問,你們知道,三郎在哪嗎?”
也真是巧了,被問的少年就是吉田三郎,,他調轉頭來,直愣愣地盯着大甫直仁,點點頭回答道:“我就是!”
大甫直仁笑了笑,同樣用質疑的目光對三郎審視了一番,很爽朗地叫道:“嗯,還是當年吉田先生的瀟灑摸樣!”
望着一個陌生人很詭異的笑着,三郎警惕地問道:“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我就是你父親當年在東寶紗廠的同事,也是技術主管,叫大甫直仁,對了,你應該叫我一聲大甫伯伯呢!”大甫直仁解釋道,“找到你還真不容易啊!你周爸爸的身體還好嗎?”
三郎這才認真地點點頭,回答道:“他還好,不過,最近的生意不怎麼好,正犯愁呢,你不想見見他嗎?”
“當然要見啦!”大甫直仁毫不含糊地答道,“離這兒遠嗎?要不要喊一輛馬車?”
“如果你願意,我不反對!”三郎很狡猾地笑了笑,便走在前面帶路。
不一會兒到家了,周大生的家就在鬧世口的一個小院子裡,推開巷口的一扇小門,沿着深深的小巷往裡走,叩開已經不知是什麼木質的門板,就見周大生一臉的惶惑,久久回不過神來,他非常地吃驚,一個闊別了將近十年的技術主管,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了?
“怎麼啦?不歡迎?!我的周師傅。”大甫直仁打破尷尬,笑着問周大生。
“哪裡、哪裡?我只是不敢相信,時隔經年,我的老上司還能記得來這小巷找我?真是受寵若驚啊!”周大生連忙陪着笑臉說道,“快請屋裡坐!”
周大生的妻子聞聲,也是迎了出來,將大甫直仁讓進得屋裡,免不了又是一陣寒暄。
茶水奉上之後,周大生便問道:“敢問主管大人,這次前來,所謂何事啊?”
“請周師傅復出!”大甫直仁很乾脆地道,“重返我們的東寶紗廠!就現在。”
周大生一愣,然後就哈哈大笑,道:“老主管真會開玩笑……”
誰知,大甫直仁果真就拿着一份密函,遞給周大生,道:“你自己看看吧,這是我們紡工部下達的文件,着手與大順聯合重新創辦現代化的東寶紗廠的事宜,上面明確表示,要聘請一位當地的技術精幹專家擔任總管,我們一致推舉周大生先生您啊!”
周大生認真地瞄了一眼那個紅頭文件,雖然他不懂東瀛語種,但上面的簽名分明就有拼音拼寫的“Zhoudasheng”,也就確信無疑了。只要周大生簽了字、畫了押,他就是全新的東寶紗廠中方總代表,社長了。
以前,周大生雖然與這個大甫直仁的關係一直都不是太好,並且聽三郎的父親吉田君講過,此人較爲詭異、需提防!
但是,爲了實現自己的理想,爲了能夠擁有一座真正屬於自己的工廠,爲了能給妻兒創下一片財富,周大生還是接受了大甫直仁的邀請。
這時,迎着一抹陽光,看向巷口的那條直直地通往他的心中的那個全新的東寶紗廠,周大生的心中不由得一片敞亮。
接過大甫直仁遞過來的一個信封,方知,東瀛已經在爲新的東寶紗廠準備了,呵呵,連活動經費都準備好了!這就是實力!!
因爲是上層建築“東瀛紡工部”爲自己謀求的事業,所以,走程序的事情都十分的順暢,不出一個禮拜,所有的手續便全都辦好了。
新廠投產的當天,周大生就發誓,一定要把東寶辦好!
爲了提升企業的形象,東瀛方面還斥巨資爲周大生在京都東郊建了一棟別墅,還派駐了幾名助手,除了侍候生活起居的幾個貼身丫鬟和家丁外,就連管家和保鏢都用上了東瀛人。整個一個東瀛大本營,比起東瀛在大順的使館來,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樣,東瀛來的專家或是其他什麼客人可就方便多了,因爲有了一個私人領地,無需在大費周折地尋找客棧了。對於他們來說,確實方便多了,然而,對於老周家,可就麻煩多了,因爲,他們始終生活在一個被人監控的世界裡,失去自由的滋味,很難受!
可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原本答應新添的設備卻遲遲沒有下文,讓一度信心滿滿地周大生一下子猶如跌落冰窖,火熱的希望幾乎全被澆滅了。
混混噩噩地又過了些時日,周大生漸漸地感到,自己其實就是一個被架空的可有可無的棋子,隨時都有被廢棄的可能。
尤其讓周大生緊張的是,大甫直仁好像並不熱衷於生產事業,反而對大順的地形地貌頗感興趣,每次,他問的最多的就是朝廷政治綱領以及一些發展前要!
“他們到底在幹什麼?難道……?”周大生不明白就裡,他狐疑地細細一猜想,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