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不知所謂,他怔怔地看着斗笠人。
那人卻因爲弓着身子,臉被斗笠遮着了,根本看不到面孔,不免有些遺憾。
說完了“謝謝”,斗笠人便不再言語,只是朝李叔再次躬身施了一禮,然後,徑自拉着女孩的手,轉身就朝人羣間退去。
女孩剛剛甦醒過來,還有點迷糊,就被斗笠人緊緊拽住了手腕,感覺有些疼痛了,才重新認真看了看斗笠人,然後就驚恐地大叫道:“放開我!放開……”
聽了女孩的尖叫,李叔也跟着一驚,看着斗笠人拉着女孩漸漸遠去的背影,他趕緊朝身後一招手,嚷道:“阿丁、阿昆,別讓那人跑了!快追。”
此時,馬常發已領着他的‘淮一隊’跑得遠了,加之觀者衆多,又十分地嘈雜,根本就沒聽見李叔的喊叫。
衙門內的家丁年輕一點的只有阿丁和阿昆了,聽了李叔的話,儘管他們沒有一點功夫,但還是硬着頭皮追了過去。
被綁着的三個打手也循聲望去,他們雖然痛得齜牙咧嘴,並且還嚷嚷着要找狗官算賬,但一看到那個斗笠人飛遁的身形,竟也着急上火亂哄哄地大喊起來。
“就是那人,快,抓住他,抓住他!——”
“對,還有那個女孩!”
“快啊……”
頓時,衙門內外一片混亂。
阿丁和阿昆也只是象徵性地追了一段路程之後就無功而返了,讓他們爲了一個不相識的人去冒風險,纔不呢。
李叔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只得作罷。
倒是那三個打手急得跳腳,卻又因爲腿上的劃傷讓他們疼痛難忍,又嘰裡呱啦的亂叫一通,但還是被人押着往監房裡去了。
圍觀者這才作鳥獸散。
……
“越秀樓”外,有兩個衙役裝扮的打手攔在門口,很光棍地將柯寒老爺擋在了外面,儘管他們都知道,來者就是淮縣的第一號人物,可依然還是不鳥他。
真縣令就這麼被假衙役擋着,也他媽的太衰了。
看來,這“越秀樓”的背景果然就不簡單啊?但是,如果就這樣退縮了,還真不是柯寒的風格!
“小瞧爺了不是?”柯寒心頭想道,但還是很隨和地笑笑,盯視兩人,再很直白地說道:“呵呵,兩位還挺忠實的嘛?可惜,站錯位置了,這樣,對你們的前途不會有什麼好處啊!”
打手依舊不予理睬,見柯寒笑着說話,就更加無視,心裡暗罵開來。
——你握權在手就脾氣暴戾了是麼?可你經得住咱的拳頭嗎?能架住何師爺拆招嗎?!
——在那些家丁僕人面前,算你狠,可估摸着人家也壓根就沒當你是回事!爲什麼?人家是看中你手中的一點錢養家呢。可就你那一點薪水,夠什麼呀?自己花銷未必能夠!還偏偏養了那一大堆丫鬟傭人,都趕上知府大人的排場了!
——我日!!不知道那錢是何師爺從“越秀樓”的經營中分出來的啊?只吃不拉的東西,真他媽的是個累贅!
——你以爲你是誰啊?真當自己是縣太爺?操!有誰真心去去拜你了?這淮縣的大小財主、商賈,有點事還不都是來咱“越秀樓”鼓搗?都進貢誰吶?師爺啊!
——你那破衙門也早該趴窩、歇火了,老實說還不如那破廟招人喜呢!能給你個空殼顯擺一下算是照顧了,還他媽的敢來搗亂?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花錢買來的烏紗帽能戴多久?哼,給我們當猴耍還嫌侮辱了我們的智商呢!鳥你?我呸!
——我們的正主子何師爺都快要取代你這狗官了,爲了辦你,私下裡都和咱們的老爺商量過好幾回了,你還有什麼好橫的?到時候,還不知道你怎麼個死法呢?切!……
到底是下人,太沉不住氣了,他們的表情就露了相了。
“閃開!不要惹爺壞了好脾氣!”柯寒收斂了笑,將右手的拇指在鼻翼與上脣間橫着一抹,瞬間就誇張地吸了一口氣,惜字如金地說道。
那二人就彷彿聾子一般站着。
柯寒見二人動也不動,果真就不再廢話,他驀地騰空一躍,直接一腳踢飛一人後,不等另一個人有所反應,就又瀟灑地一個旋子迴轉,又將另一人踢飛出去。
兩個打手防不勝防,沒想到這昏官竟然如此牛掰?都後悔自己小看了這縣令,各自噴了一口鮮血後癱倒地上。
看熱鬧的百姓和“越秀樓”裡的玩家、小姐都爲親眼看到一個不一樣的縣令而目瞪口呆了,那些宿在“越秀樓”裡的閒雜人等都慌得四處躲閃。
衆目睽睽之下,柯寒大搖大擺地走進大廳。
“狗官,你不要欺人太甚!”謝老闆站在樓梯口看得真切,他含着菸斗,一步一步小心地跨下樓梯,咬牙切齒地大喊道,“我‘越秀樓’向來是守法經營。誰料,昨晚竟遭賊人縱火,損失慘重,善後事務還在進行之中。你,作爲淮縣的一個父母官,接案不破,偏偏又來滋事擾民,真可謂讓我‘越秀樓’雪上加霜,試問,你居心何在?”
“哈哈、哈哈,謝耀生,謝大老闆!”柯寒爽朗大笑,高聲道,“賊人縱火?怕是你謝老闆做事太絕,惹得仇家報復了吧?你們的事情,老爺我也早有耳聞,也早該過問一下的,只是礙於身子偶染小恙,延誤了一段時間。當然,我還是幻想‘越秀樓’能有所顧忌,稍稍低調一點,最終能轉行搞些實業啥的。可惜,據我所知,你‘越秀樓’卻越陷越深,以至於現在還竟然私藏兵器?縱容嫖賭?販毒吸毒,使多少人成了‘越秀樓’的癮君子?更甚是,你還公然讓這樓裡的打手假冒官差,詆譭師爺?損我淮縣名聲?哼哼,如此營生,何來守法之說?!難不成讓淮縣的爺們都成爲你們‘越秀樓’的嫖客?讓淮縣的姑娘都成爲你‘越秀樓’的‘刺玫’?這樓,髒了你謝耀生一家事小,壞了我一縣事大!若是老爺我再坐視不管的話,焉能對得起我的頂戴花翎?對得起朝廷的俸祿?對得起天子的重託?對得起淮縣的鄉親父老?!”
不擅演講的柯寒能說出這麼一番牛掰的話,還真費了老勁了!不過,貴在真誠,他說的都是大實話,所以也特能打動人。
門口,跟過來的百姓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都唏噓不已,隨後,又響起了一陣陣叫好聲和鼓掌之聲。
這一刻,就有人疑惑地小心而又小聲地議論起來。
“昏官不昏嘛?!”
“看不懂了,衙門內的那個師爺可不是這樣嘮叨的。按理說,師爺應該是知縣的傳聲筒吶。”
“呵呵,這裡面的水,深不可測啊!”
謝耀生氣急敗壞,他朝一羣握着菜刀和棍棒衝過來的一羣**吼一聲:“還愣着幹什麼?關門,打狗!趕緊的……”
然而,門外的人竟然一起擁擠過來,不讓握刀持棒的傢伙關門。
柯寒則撩起長衫的下襬,很光棍地對曾經交過手的‘越秀樓’的護衛隊陰笑道:“一起來吧!不過,史老兄,你就免了吧,看好你的冬梅啊!”
衆人不免一怔,爛命鬼?史駿博更是驚駭,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一干人等都遲疑着,昨晚上的事情還讓這些人心有餘悸呢,便輕易不敢上前。
正在這時,門外又傳來馬常發悶雷似的的一聲吶喊:“老爺,常發和您的‘淮一隊’救駕來遲!還望老爺恕罪!”
門口很自然地閃出一條路來,就見馬常發和他的弟子們飛也似的衝了進來。
柯寒將雙手往前一揮,他想起穿越以來自己就一直被這謝大閹人夥同何師爺架空了,便火氣沖天,他大吼一聲道:“馬大帥,你來的正好,快快將這萬惡之人連同他那刁婦一起拿下!‘淮一隊’聽令,你們兩人一組,給我仔細搜!所有賭具、煙具,現銀、賬本,以及‘刺玫’,一律清查,點數,收押至縣衙,等候發落!……”
“淮一隊”的小夥子很現代的齊聲應答:“是!保證完成任務。”
隨後,勇猛如鱷的隊員們自動分成五組,一陣風似的分散四處,在樓上樓下搜查起來。
謝耀生被馬大帥纏住了雙肩,一下子急了,噴着口水嚷道:“狗官!驢頭!你怎麼不安規矩執法?……”
柯寒大怒,他跨前一步,拍了拍謝耀生的嘴巴,順手一把扯來臺子上的一塊骯髒的抹布,狠狠地用力塞進他的嘴裡,虎着臉笑道:“省點力氣吧!老爺我從來不亂說話。告訴你,在淮縣,老爺我的話就是章法!給我記住嘍!”
謝耀生甩頭閃躲,卻被馬常發一把拽住了頭髮,死死地摁住了,再將他的雙手反剪着捆了起來。
邱八走過來,一腳踹在謝耀生的屁股上,也小小地欺負了一下,瞪着眼道:“老實點!”
謝耀生踉蹌着跌向遠處,他剛要站起,卻又被圍觀的人趁亂打了黑拳,接着,便是一口濃痰黏住了他的一隻眼睛。
謝耀生的老婆也被人揪着,從樓上押了下來,她早沒了脾氣,看不到一點潑辣樣。
柯寒迎上前去,盯着刁婦的眼睛,低吼着問道:“前兩天剛剛騙來的‘刺玫’在哪?”
刁婦以爲自己抓住了柯寒的一根軟肋,突然間歇斯底里地哈哈一笑,還輕蔑地拋了一個媚眼,用高出柯寒兩個八度的音調回答:“原來縣太爺的目的竟是那個‘刺玫’?還假裝清高地大動干戈?你也是凡人,脫不了俗的!”
“不要說我沒給你悔過的機會!”柯寒輕聲一笑,搖搖頭,再盯着刁婦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很遺憾地將手一揮,對押着她的隊員下令道,“帶走!”
這時,淮一隊的“鱷魚”們稀里嘩啦地一通亂翻亂找,竟也搗騰出不少寶貝呢。
“刺玫”們有的披撒着頭髮,有的衣衫不整,她們在“鱷魚”的催促下,依舊是懶洋洋地踩着碎步鑽出房間,很散漫地集中着朝大廳走來。
有幾個“刺玫”竟不忘自己的職業習慣,很故我的對“鱷魚”們頻送秋波。可惜,這些傢伙在馬大帥的調教下,不敢越雷池半步。儘管此刻,他們的內心像貓抓似的難受,卻還要壓抑着,大庭廣衆之下,裝裝樣子也是應該的,更是必須的!
癩痢頭的頸項間掛了一串串的金銀首飾,兩腋下夾着刁婦的百寶箱;他的雙手也沒閒着,左手捏着一紮銀票,右手握着大概是謝耀生用過的煙槍,煙鍋裡還“嗤嗤”有聲、閃着紅光。
癩痢頭的腦門上映着油光,臉色漲紅,很顯然,他興奮至極,竟哼唱起了《小媳婦過門》的調調,很愜意地噴吐着白煙;他的腰間別着一把從牆上摘下的短劍,手腕上也多出了兩個亮豁豁的銀鐲。
“頭,我們發了!”癩痢頭興沖沖地跨步下樓,一面跑一面衝馬常發叫嚷。
衆人側目觀望,怎麼看都覺得這位癩痢頭先生跟土匪沒什麼兩樣!
柯寒朝這不爭氣的禿子投去犀利的目光,卻對馬常發吼道:“馬大帥,告訴我,?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怎麼說的?!你沒教會他們?”
癩痢頭傻愣愣地原地踏足踏了,他心虛地避開柯寒帶刀的目光,乘隙偷窺一下盯視他的衆人,囁嚅着,自以爲是條漢子的他也不免有點害怕了。
瞅着慍怒的柯寒,原本吵鬧的大廳裡竟然慢慢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