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兔死狐傷。
這話一點不假。
丁伯年從來都沒有進入過餘成煥的法眼。
可當他被警察帶走之後,餘爺卻依然覺得有些難過。
更多的,其實是一份忐忑和不安。
這麼多年了,餘成煥一直看丁伯年不順眼,可他爲什麼沒有動手收拾對方。
不是他對丁伯年太仁慈,也不是他對丁伯年忌憚。
真正忌憚的是丁伯年身後的人。
每一個在商場混得風聲水起的人,特別是像他和丁伯年這種從事灰色行業的生意人,背後怎麼可能沒有幾個支持的人。
他不能打破這種平衡,真正到了一定地位的人,多多少少是會有所交集的,就像一張很奇妙的網,大家彼此制衡,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互相多多少少會給一些面子,誰也不想誰那麼早晚蛋,沒有必要,當然也不會彼此翻臉。
餘成煥太瞭解丁伯年的身後那些人的實力,可就算如此,丁伯年依然被警察請去了。
這一次與以往不同。
前一天夜裡,山口組土崩瓦解,第三天,丁伯年父子就被帶走,這一次,丁伯年父子註定會完蛋了。
到現在爲止,上面也沒有人替丁伯年說句話,這說明後者已經被當成了棄子。
那自己呢?
什麼時候也會被上面棄之不用?
餘爺坐在沙發上,已經沉默了很長的時間。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讓他很感吃驚。
認真的梳理過之後,他開始替自己擔心。
火龍走了進來,躬身道:“餘爺,我已經查清楚了,野田那些人的死,的確和警察無關,他們是被一羣神秘人一夜之間殺死,而且前後不會超過一個小時,也就是說,這一百多號人,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段被人殺死,他們死前沒有任何掙扎打鬥的痕跡,這說明這一羣人的武功很好,雙方的實力相差極大,而且這一羣人的數量不少,否則,無法做到同時殺死一百二十三人,因爲他們分佈在幾十個不同的地方,彼此還有很遠的距離……”
餘爺看了火龍一眼,點了點頭。
“那你繼續分析,如果不是警察,會是誰呢?”
火龍猶豫了一下,道:“外面的人都在盛傳這件事情是丁伯年找人做的。”
餘爺皺眉:“火龍,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對我,還需要裝糊塗嗎?別人都說你粗曠沒腦子,我只能說,說這些話的人,纔是真正的豬腦子,你纔是真正的粗中有細,放在古代,你就是統帥之材!”
“我——餘爺太高看我了。”火龍不動聲色。
看着火龍,餘爺沒有說話,他在靜待下文。
火龍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道:“既然餘爺這麼看得起我,那我就隨便說說。”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分析道:“丁伯年是沒有這個本事的,而且雖然他和野田不合,但也不會做出這麼絕決的事情,畢竟,雙方是有利益合作的,商人逐利,他不會這麼傻,他也是真的沒有這個能力。”
“前段時間,網上盛傳趙兵在拍攝風雲七的時候被人伏擊暗算,最終虎口脫險,或許,這兩件事情有着一定的聯繫。”
餘爺道:“你繼續說下去。”
“是。”
火龍又道:“前不久,聽說野田的場子被人砸了,一家賭場,就是木村負責的那一家賭場……”
“最近東洋國也動盪不安,山口組被一神秘女子殺得雞犬不寧,後來傳言說那個殺手是來自美女蛇軍團的二號人物……”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這幾件事情又彼此有關係,那真正的兇手,也就很清楚了。”
餘爺笑了起來:“你的分析很細緻,絲絲如扣,看來,一定是他做的了。”
火龍心中有些佩服,道:“也只有他,纔有這個本事。”
“而且還有一點,也許你還不知道,就在幾天前,據說有人找到野田,給了後者三天時間滾出天海,而三天之後,野田就被人殺死,他從東洋帶來的一百多號山口組的精英,也全部死了。”餘爺道:“很顯然,這些事情,都是趙兵做的。”
火龍道:“可是我們沒有證據,而且,這和我們沒有關係。”
餘爺突然嘆了一口氣,道:“看起來和我們沒有關係,但這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你知道,我們和他的關係一直就不是很好。”
“我們已經很低調了,沒有和他發生過多少正面的衝突,至於以前的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他都一直沒有追究,也許,他並不想和我們翻臉吧。”火龍有些違心的道。
餘爺搖搖頭:“我還是瞭解他這個人的,恩怨分明,他早晚還是會找到我們頭上的,只是我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去應對,真到了那一天,只能妥協一條路,多出點血,滿足他的要求吧!”
火龍卻並不這樣認爲,道:“我想,燕京那邊,也不希望他把事情鬧得太大吧!”
“我也這樣想。”
餘爺心中稍稍安定:“畢竟,趙家現在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否則,這次他也不會想要藉助警察的手了……只是,我心裡總還是有些難過的。”
火龍欲言又止。
餘爺注意到火龍的神色,道:“我們之間,親如兄弟,有什麼話,儘管說吧,不用支支唔唔的。”
“謝餘爺。”
“你還是這麼客氣,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就不能改一改你的性格?”餘爺貌似有些不高興:“咱們一起風風雨雨中走過來,你們這幾個,都被我視作兄弟,哎!”
他突然嘆了一口氣,道:“可惜啊,咱們青幫的十大高手,現在還活着的,已經沒有幾個了,所以,咱們更是要擰成一股繩,我已經視你們爲親兄弟一般,你們何必對我疏遠?也許我們平時的意見有不和的時候,可我們不是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嗎,讓青幫繼續輝煌下去,祖宗的基業,不能在我們手上毀了,那我就是罪人,你知道嗎,其實我有些累了,我都想要退出江湖,從此不問幫內事務,把幫中的一切事情都交給你來打理,因爲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餘爺——”
擺了擺手,餘爺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你,還有三郎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愛將,我若退出,這幫中事務,當然要交給你,只是我暫時還不能走,我不能當逃兵,在這個危難關頭,我必須要撐下去,所以火龍,你要幫我!”
火龍一臉的激動:“餘爺放心,進入幫會的時候我也曾發過誓,爲了幫會,我這條命都能豁出去,現在情況危急,餘爺一定要撐下去,你可是咱們青幫的靈魂啊!”
“好了,咱們不用再說這些動情的話了,你剛纔想說什麼?”餘爺心中有點噁心,轉移話題道。
火龍道:“現在是危險時期,我已經讓下面把所有的生意都停了,還沒有來得及和餘爺請示,希望餘爺能諒解。”
“你是說毒品生意?”餘爺一愣。
火龍躬身道:“還有賭場,還有一些涉黃的業務,全部都停下來了。”
餘爺半響沒有說話。
火龍一直低着頭,有些緊張。
過了一會兒,餘爺點點頭:“嗯,你做得很好,難得你能想得這麼周到,現在我們是應該低調一些了。”
“還有丁伯年,他會不會出賣我們?”火龍突然又問。
餘爺很有信心的道:“這個倒不會,他懂得遊戲規則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自己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全扛了,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把我扯下水,這可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他知道我的性格,我若下水,很多人都要下水,到時候事情就真的大了,那種責任和後果,不是他能承擔的,他也沒這個膽子來承擔這一切。”
“我總是有些擔心。”
“別的我無法保證,但這一點,我倒是很有信心。”
餘爺接着突然問道:“對了,下面那些兄弟最近的情況如何?”
火龍回答:“還好,難免有些緊張不安的情緒,但沒有人出什麼亂子。”
“你要多關心一下他們。”
“我知道了。”
“還有那些已經不在的兄弟,他們的家人,也要多一些關心,不能讓已經走了的兄弟在地下寒心啊。”餘爺又叮囑道。
火龍有些感動,道:“多謝餘爺還記得他們。”
“我最近身體不太好,你要多幫我看着點,關鍵時候,可不能出什麼亂子。”餘爺道:“我現在身邊的兄弟越來越少,還好,你還在,自己也要小心,生活上也要注意飲食習慣,只有當你身體真正不好的時候,往往才知道身體的重要性,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火龍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餘爺太過熱心,讓他覺得怪怪的。
拉攏人心,也不用這樣吧,他會覺得很不適應。
從莊園出來,火龍剛剛到門口,便接到一個電話。
他匆匆忙忙的趕到一座茶樓。
這茶樓很普通,不屬於幫會產業,規模也很小,卻很僻靜,生意不見得很好,連老闆都不認得他。
如今火龍在天海的聲威或許並不如何突出,可但凡是在天海開茶樓的,開夜場的那些老闆,鮮有不認識他的。
可這個老闆就不認識他。
而且這茶樓纔剛剛開業沒多久。
來到一個靠窗的卡座,火龍看了看四周,沒有客人,外面的街道也顯得很冷清。
“先生,喝什麼茶?”
一位服務員走了過來。
火龍道:“隨便吧。”
他的眉頭緊皺,似乎在想什麼問題。
服務員沒有離開,愣愣的看着他,想要再問,可一看到火龍這張臉,紅通通的,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關公一般,氣勢威性都很懾人,於是不敢開口。
“嗯?”
火龍偶爾擡起頭,察覺到服務員沒有離開,一愣:“你怎麼還站在這裡?”
“您還沒有點茶啊。”服務員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有些怯怯的道,臉色都有些紅暈了。
這當然不是動情的表現,而是畏懼。